李雪濤

亡命惡徒

吳大成是個“的士”司機，五十多歲，為了養(yǎng)家糊口，干活很勤快。這天，車子開到“松柏”路口，有人在路邊招手。吳大成停了車，只見那人背著一個不起眼的旅行包，一邊坐到后座上，一邊用急切的語氣說：“師傅，我去‘大鏡溝，你快點開車?！?/p>

“大鏡溝”距縣城有五十多公里呢，吳大成趕緊說：“師傅對不起，那地方太遠了，我去不了?！蹦侨擞闷蚯蟮穆曇粽f：“師傅，我是去看我爸的，他馬上就要咽氣了，就等著看我一眼呢?！闭f著，他把幾張百元大鈔遞給吳大成，說：“這是一千塊錢車費，就算師傅你做好事了?！?/p>

吳大成沒再說什么，接過錢放在車案上，掉轉(zhuǎn)車頭一路向東。

一路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眼見著出租車出了縣城，冒著漫天飛舞的大雪，在崎嶇的山間公路上行進。半小時后，出租車來到一處岔路口，這時，那人突然叫了一聲：“師傅，你先停下車?！?/p>

車停下來時，那人突然用一條胳膊緊緊勒住吳大成的脖子，隨即用一個散發(fā)著難聞氣息的東西死死地捂在他的臉上。吳大成掙扎了幾下，悶聲哼了幾哼，就人事不知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吳大成才蘇醒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兩個手腕被繩子捆住，綁在一棵枯樹上。

吳大成眼神驚恐，茫然四顧，只見一個男人正一邊抽煙一邊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男人正是剛才自己拉的那個乘客。吳大成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扭動著身子，沖那人大喊大叫：“這、這是什么地方啊，你是誰？想干什么呀……”

那人把半截?zé)煆淖炖锿鲁鰜恚熜χf：“我費了這么大的勁，開了半天車，又用爬犁拉著你七轉(zhuǎn)八彎了好久，就是不想讓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過，我想干什么你必須得知道，也好叫你死個明白。”

“我呢，叫趙達，六年前，我在‘松柏路口搶了一個女人的項鏈，本來都已經(jīng)脫身了，偏遇上你們這些愛管閑事的出租車司機，對我圍追堵截。我被抓到了，被你們打得頭破血流，還被你們送進了派出所，蹲了監(jiān)獄……所以，我恨死你們這些出租車司機了。我在牢里發(fā)誓，只要我一出來，就要讓你們這些開出租的一個個死得很慘很慘。昨天晚上，你的一個同行已經(jīng)被我弄到這里了，你的下場會跟他一樣。明天，后天，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哈哈哈……”

“救命啊，救命啊……”吳大成一邊大聲喊叫，一邊拼命想從樹干上掙脫出來。趙達冷笑道：“這個鬼地方，你就是扯破嗓子也不會有人聽到。要我說呀，你還是保存好體力，能多活一會兒算一會兒吧?！?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23/mjxk201701mjxk20170108-1-l.jpg" style="">

奪命“迷宮”

吳大成不喊叫了，也不掙扎了，他苦苦哀求趙達放了他。趙達冷笑著，從挎包里拿出一瓶白酒，將瓶口硬往吳大成的嘴巴里塞，陰笑著說：“聽天氣預(yù)報，今天夜里是零下26攝氏度，多冷的天啊，這瓶酒是60度的老白干，你統(tǒng)統(tǒng)喝下去吧，它會給你的身體帶來溫暖的。”

吳大成感覺到趙達沒懷好意，把臉扭來扭去，拒絕喝酒。趙達揪住他的頭發(fā)，硬生生地把整整一瓶烈性白酒分幾次灌進了他的嘴里，吳大成被嗆得直流眼淚。

趙達把空酒瓶子放進挎包里，然后托起吳大成的下巴，惡狠狠地說：“我不陪你玩了，要走了，走之前我要向你交代一下—你用樹皮磨掉捆住你的繩子呢，至少得半個小時，半小時以后，你體內(nèi)的酒精也該發(fā)作了，你會暈乎乎的；最要命的是，這個地方像一個巨大的迷宮，你根本逃不出去，結(jié)果就是，你迷失在這個巨大的迷宮里，醉倒在雪地上，你那還帶有體溫的身體被大雪掩埋，一點一點地冷卻、凍僵……怎么樣，你害怕不？”

吳大成的身子縮成了一團，他驚恐萬狀地叫道：“你別走，你別走，你聽我說啊……”

趙達拍了拍吳大成冷冰冰的臉龐，咬牙切齒地說：“說啥也沒用，你就慢慢等死吧。我要讓這個鬼地方，成為你們這些出租車司機的墳地！”

吳大成絕望地閉上眼睛，等他睜開眼睛，哪還有趙達的身影？

過了一天，晚上七點，趙達再一次出現(xiàn)在“松柏”路，肩上仍然背著那個旅行包。很快地，一輛出租車駛到他面前，司機是一個小伙子，看年紀(jì)也就三十幾歲吧。趙達上了車，仍然坐到后座上。他像前兩次一樣，哄騙司機去“大鏡溝”。司機掉轉(zhuǎn)車頭，拉著趙達出發(fā)了。出租車駛出縣城不久，便被兩輛警車攔下了，幾個警察把趙達從出租車?yán)锞境鰜?，給他戴上了手銬，押上了一輛警車。

趙達驚魂未定，他一看，差點叫出了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出租車司機吳大成也在警車?yán)铩?/p>

趙達死死地盯著吳大成，嘴巴哆嗦著說：“是你……你逃出來了？天啊，怎么可能呢……”

原來，昨晚趙達把吳大成綁去的那個地方，是一個已經(jīng)廢棄了三年之久的大型鐵礦礦區(qū)。礦區(qū)有著四十多年的歷史，最輝煌的時候，那里曾居住著兩萬多礦上的職工和家屬。三年前，鐵礦資源枯竭，鐵礦破產(chǎn)，所有職工和家屬全都遷離出礦區(qū)。礦區(qū)四面環(huán)山，方圓數(shù)公里，縱橫交錯的平房、土樓、倉房，還有圍墻，散落在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地面上，一條條小路混雜其間，地形十分復(fù)雜。很多礦上的職工在搬走時，將自家的房子或者院落拆得七零八落，所以，在這樣的夜晚，荒蕪的礦區(qū)真像一座巨大的“迷宮”！

吳大成就是在礦區(qū)長大的，直到鐵礦破產(chǎn)。

昨天夜里，趙達走后，吳大成借著月光，拼命地用樹干上的樹皮磨著捆綁他手腕的繩子。果然如趙達所說，吳大成用了足足半個多小時才磨斷了繩子。到了這個時候，吳大成也感覺到體內(nèi)的酒精在發(fā)生作用了—他的頭腦開始混沌起來，眼睛也“發(fā)花”了。吳大成知道，如果一兩個小時內(nèi)不能逃出去，自己肯定完蛋了！可是自己究竟在哪兒，他根本就判斷不出來，東南西北也分辨不清。吳大成就像一只沒頭的蒼蠅，在偌大的礦區(qū)里跌跌撞撞地亂躥亂轉(zhuǎn)，一番折騰，他更加暈頭轉(zhuǎn)向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的神志有點不清了……

救命鐵環(huán)

就在吳大成感到絕望的時候，他轉(zhuǎn)到了一個地方，他恍恍惚惚地覺得這個地方似乎有點眼熟：這是一個院子，斷墻殘壁，一片破落。他竭力睜大眼睛看著四周，越看越覺得這個地方自己似乎來過。突然，他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倒地的那一剎那，一只手抓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那個冰冷的東西是一個鐵環(huán)。吳大成再一看，邊上還有一個鐵環(huán)，這兩個鐵環(huán)用鐵鏈拴著，并排固定在圍墻上，距離地面一米多高……

吳大成兩眼放光，逼視著趙達，大聲說道：“就是這兩個鐵環(huán)救了我的命！”

趙達驚愕地看著吳大成：“怎么回事？鐵環(huán)怎么能救了你呢？”

說起來，吳大成跟那個鐵礦還真有一段淵源呢。原來吳大成的母親守寡多年，十幾年前經(jīng)人介紹，嫁給了礦上一個姓孫的老工人，她也搬到礦區(qū)，跟老孫頭兒住在了一起。后來，吳大成的媽媽得急癥去世了，老孫頭兒的身體也每況愈下。老孫頭兒有兩兒一女，因為他當(dāng)初不顧兒女的反對，堅持娶了吳大成的母親，兒女們對他心生怨恨，都跟他斷了來往。吳大成見老孫頭兒年老多病沒人照顧，覺得他畢竟是自己的繼父，不能不管，便抽出時間去礦上照料老孫頭兒，五六年來沒有中斷過。

老孫頭兒喜歡坐在馬扎上，在小院的大門口曬太陽，可他腰不好，起身時總是挺吃力的。吳大成就給他做了兩個鐵環(huán)，用大鐵釘固定在圍墻上，老孫頭兒抓著鐵環(huán)起身就輕松、安全多了。礦上破產(chǎn)后，老孫頭兒的兒女自愧不如吳大成，便接走了父親，從此以后，吳大成再也沒有去過礦區(qū)……

昨天晚上，吳大成一見到那兩個鐵環(huán)，猛然間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頓時精神振奮，酒勁也消了不少。兩個鐵環(huán)就像“定位儀”，吳大成憑著過去五年多進出礦區(qū)的印象和感覺，終于在凌晨時分逃了出去……

趙達耷拉下腦袋，什么也說不出來了，吳大成卻仍然激動不已，他喃喃道：“是那兩個鐵環(huán)救了我的命??！”

一個高個子警察感嘆道：“吳師傅，表面看是這么回事，其實真正救你的，是你的善心??！”

選自《故事會》2016.9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