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

江上煙波，一排竹筏的闖入

好像為早起的我們祝頌

岸上野花開得瘋

悠悠江水，追趕隨波逐流的豹子

昨夜，月光下受孕的時間

此刻，正伏在靜靜的河床上

青苔、游魚和沙子，在晨光中

墨守命數(shù)。哪管流水

裹挾游人的歡樂，哪管喧囂

尖利如斷水的刀子

讀山

九匹馬向人間扔石頭

一直扔，一直扔

砸著人們疑惑的眼睛

有尖叫和著馬嘶

有嘆息應著馬蹄

揚鞭的回聲落在打魚船上

江水見漲，飛鳥翔集

甲板上那人，被一匹馬追隨

群山暗自撤退

世界有著一副向內的面孔

過靖江王府

只有雨，才像個陌生人

怕是偷吃了南國的紅豆吧

拱形前門的石墩，云紋起興

不會有誰落下的，不會

說是一腳踩在明朝的龍脈上

故國在府中，抱緊牌位

我在戰(zhàn)栗的體內，布下暗道

總有一個聲音想和我搭話

我摸到掙扎的歷史，像家譜一樣

幾個難認的字讓我頭疼

寄生的藤蔓，葉如鱗甲

纏著歪脖子樹，和我打招呼

顯靈的事情，不是秘密

是過去的我，在坐享王的盛宴

多好

去桂林，看看漓江多好

去漓江，看看山峰多好

像私奔一樣

愛上這座城，多么好

桂林，共十八畫，每一筆

都是水系，都是大道

桂林，用五筆，用拼音

隨便敲打，每一鍵

都會發(fā)出心跳聲

來了，真的來了

踏上去桂林的大道

能聽見自己心跳，多么好

不說再見

你配得上不說“再見”

我來，你興

我去，你風平浪靜

我揮手告別，但不說“再見”

說不出口??！你

就是這樣，配得上

——獨一無二

不虛此行

出靖江王府，嗨，志得意滿

詩人劉春，像桂林的一座路標

靜候在綿綿細雨中

雨刮器開路，揚子鱷書坊必去

我在浙江省感受過它的兇猛

知道多年前，就被劉春養(yǎng)在紙上

養(yǎng)在會轉身的分行中

這次，我要直接進入它的嘴

進入它的胃，體驗消化的快感

事實上，我的進入

是一次書寫的節(jié)外生枝

我被書香涌伏，不再灰頭土臉

旅行的意義在于翻動冊頁

茶水煮過了唇齒間要說的話

不留一句半句，揚子鱷，如一個省

更像一個部落駕馭的國家

庭院中，書架上，蟄伏的大物

是重器，是鎮(zhèn)宅之寶，也可看作

是我此行的——好手氣

月光澆灌

埋頭于一片月光

呼吸奶香，蛙鳴讓位于鼾聲

紅塵外的市井，深度合適

尺寸合適，軟硬合適

進出口，也松緊適度，量身定做

月亮在夢里給寂靜上光

一場雪，落在精神的碼頭

一場霜，落在俗世的道口

踏上蒼涼旅途，速度快得像動車

每一次使勁，都在探尋未知

仿佛從三萬英尺的高空俯沖而下

被一片白花花的云托住

終免于粉身碎骨

這當然更像是在峻急的江水中

沖浪。被一片白花花的泡沫

俘虜。魚兒進入毛細血孔

體驗止于思想

發(fā)動遠方的中樞神經(jīng)

每次用力，都能讓時間把隱喻

讓給月光，讓給赤裸的唇齒

這一夜，月光澆灌

靈魂的真實，徹夜未眠

暗語

梅花是要有的，竹子不能少

古松就等在路口

你來，帶著春水、清露、明月

風吹著山那邊的青煙

有一縷如輕云盤在你頭頂

你肯定要唱歌的

只是朱唇微啟，皓齒落雪

深深的山中，笛聲短短、長長

你步子舒緩，踩著月色

磨洗的石板，一直沒入青草里

草色遙看如綠錦

紛披你身上，輕輕一抖

滿山春梅就落了，而桃花

接著再開，仿佛暴露一場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