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學者的質疑
《紅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實》 的《補記》,理所當然引起中共黨史專家們的注意。
我最初聽到的質疑:薛畊莘所說的闖入中共“一大”會場的密探是程子卿,充其量只是“口述歷史”而已。薛畊莘本人并非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僅僅憑借薛畊莘回憶其上司幾十年前的一次談話,依據(jù)不足。
《紅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實》的《補記》,還引起日本學者的注意。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日本石川禎浩著 《中國共產黨成立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2月出版了袁廣泉所譯的中譯本:
在中國,對中共一大的研究細致入微,甚至有人查找尋致搜查會場的“偵探”的名字,還有人按照據(jù)說曾參與搜查的人物的回憶寫出“傳奇”,意在進一步搞清搜查時的實際情形。如果有租界當局的原始材料則另當別論,否則,連親自參加了大會的當事人都記不清,不用說自稱參加過搜查的人的回憶,更不可靠。這些都只能說明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中國,中共一大被賦予了多么特殊的地位。
石川禎浩所說的“有人”,顯然是指在下。
值得注意的是,《百年潮》 2006年第4期以 《中共一大會場被搜查之謎》 為題,摘載了石川禎浩著 《中國共產黨成立史》 中關于中共一大會場遭到搜查的一段內容,其中就包括以上這段文字。《百年潮》 是由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主管,中國中共黨史學會、中共黨史出版社主辦的大型時政、文史月刊?!栋倌瓿薄?刊登石川禎浩的質疑,似乎也代表著中共黨史界的一些專家的觀點。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關于程子卿其人的深入研究和探討,使這一問題的研究日漸深入。
兩度逮捕陳獨秀的就是程子卿
我從1921年、1922年的上海報紙上,查閱陳獨秀在上海兩度被捕的報道,發(fā)現(xiàn)執(zhí)行逮捕陳獨秀這一任務者,就是程子卿!
1921年10月6日《申報》 第14版報道:
住居法新租界地方之陳獨秀,邇因編輯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工黨主義、勞動主義、新青年等書籍,被特別機關探目黃金榮、包探程子卿偵悉,以其有過激性質,于前日偕同西探至該處,抄出是項書籍甚夥,當即將陳及其妻林氏并牽涉人褚輔成、牟有德、楊一生、胡樹人等,一并帶入捕房。
也就是說,陳獨秀在上海被捕是因為“被特別機關探目黃金榮、包探程子卿偵悉”!這時,距中共“一大”在上海召開,不過兩個多月。此處所謂“特別機關”,是指法租界巡捕房的特別機關。
中共“一大”在上海召開時,陳獨秀在廣州,并未出席中共“一大”。1920年12月16日,陳獨秀離滬,乘船前往廣州。他應廣東省長兼粵軍總司令陳炯明邀請,出任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委員長兼大學預科校長。
在中共“一大”上,陳獨秀當選中共中央局書記 (即總書記)。
中共“一大”之后,中國共產黨剛剛建立,工作千頭萬緒,而設在上海的中央局群龍無首——代理書記周佛海不僅正忙于戀愛,而且他當時的聲望擔當不起代理書記之職。于是,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堅決要求陳獨秀辭去廣州的職務,回到上海專門從事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工作。為了動員陳獨秀返滬,馬林派出了包惠僧去廣州 。
包惠僧在廣州向陳獨秀陳述了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的意見。那時,陳獨秀在廣州的處境亦不甚好。于是他決定離開廣州。9月9日,廣東省教育委員會為陳獨秀餞行。
陳獨秀和包惠僧一起回到了上海,住在上海法租界環(huán)龍路 (今南昌路) 漁陽里2號。
陳獨秀回到上海才20多天,就“被特別機關探目黃金榮、包探程子卿偵悉”,于10月4日下午2時被捕。當時報道中所稱“褚輔成、牟有德、楊一生、胡樹人”,除了褚輔成系真名之外,后面三人乃中共黨員楊明齋、包惠僧、柯慶施在被捕時所報的假姓名。
也就是說,在中共“一大”之后才兩個多月的時間,“包探程子卿”就伙同“探目黃金榮”抓捕了中共中央局書記陳獨秀及幾位中共黨員。
經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等出錢出力營救,陳獨秀等在10月26日獲釋。
1922年7月16日至23日,陳獨秀在上海成都路輔德里625號 (今成都北路7弄31號)主持召開中共“二大”。在這次會議上,陳獨秀當選中共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長 (即總書記)。
就在中共“二大”結束之后十多天——1922年8月9日上午11時,陳獨秀在住所——法租界環(huán)龍路銘德里2號,又遭逮捕。
據(jù)1922年8月10日上海 《時事新報》 報道:
陳獨秀氏寓居法租界環(huán)龍路銘德里二號,昨(九日) 被法總巡捕房特別機關西探目長西戴納,會同監(jiān)察員黃金榮,華探目程子卿,李友生,包探曹義卿等捕獲,帶入蘆家灣(引者注:即盧家灣)總巡捕房,候請公堂訊核。
哦,又是程子卿,兩度逮捕中共中央總書記陳獨秀,而這兩次逮捕發(fā)生在中共“一大”召開之后的一年時間里。
檔案勾勒密探程子卿面目
我的最初的破解中共“一大”密探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引起了爭議,也引起史學界進行深入研究。
除了1921年、1922年報紙上關于程子卿兩度親手逮捕中共總書記陳獨秀的報道之外,從檔案中查閱相關資料,也是深入研究這一問題的重要途徑。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院長蘇智良教授查閱了公安部門保存的薛畊莘檔案。從事上海史研究多年的許洪新先生從上海法租界檔案等相關檔案中查找了程子卿相關的資料。這樣,借助于檔案,對于程子卿身世的研究,逐步深入。
除了薛畊莘口述回憶程子卿身世之外,檔案材料逐漸勾勒出程子卿的真實面目。
關于程子卿身世的檔案,內中以程子卿在1951年2月18日寫給上海市盧灣區(qū)反動黨團特務人員登記處的自述,最為翔實 (內中程子卿自稱“市民”,用小字寫):
敬呈者市民程子卿字則周鎮(zhèn)江人現(xiàn)年七十歲于一九一一年入上海舊法租界巡捕房任警士之職旋升警探至一九二四年調充該捕房政事部為雇用督察辦理調查新進職員資歷及調查新申請成立之商業(yè)公會團體等事務一九三一年升任華人督察長迄租界被日偽接收為止租界接收后被迫留任督察長職市民本應即……
敬祈
鑒察是否毋須登記之處尚乞
指示 無任感禱
謹上
上海市盧灣區(qū)反動黨團特務員登記處
市民程子卿敬具
一九五一年二月十八日
住址建國中路一三七弄四號
這里程子卿所說“現(xiàn)年七十歲”是虛歲,而且是按農歷計算。由于他出生于農歷正月,按照公歷應是生于1882年。
此外,還從檔案中查到程子卿的諸多證件:
1942年8月17日上海法租界警務處發(fā)出的程子卿特別身份證 (第2號),寫明程子卿的法文名字為Zeng Cse King,職務為“法捕房督察長”。這張?zhí)貏e身份證上蓋有“上海特別市第三警察局督察處”印章。當時汪偽政權統(tǒng)治上海,設上海為“特別市”(直轄市),直屬南京汪偽中央政府 (國民黨政府則自1927年7月7日起設上海為“上海特別市”)。
1943年3月1日上海法租界領事警察署所發(fā)職員證 (編號為631號) 程子卿證件,寫著職務是“偵探督察長”(偵探警部主任),警號為501。證件上程子卿的法文名字為Zeng Cse King,同樣蓋有“上海特別市第三警察局督察處”印章。1943年7月30日、8月1日,汪偽政府宣布“收回”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程子卿的這一上海法租界領事警察署職員證是在汪偽政府收回上海法租界之前5個月發(fā)的。
1946年程子卿填寫的“榮社入社申請書”文字第138號。榮社是上海青幫之下的三大社之一,即黃金榮的榮社,杜月笙的恒社,張仁奎的仁社。榮社原名忠信社,取名于蔣介石為上海黃金榮私宅黃家花園的題詞“文行忠信”。忠信社一度蕭條,直至抗日戰(zhàn)爭勝利之后又重新活躍,改名榮社,這榮字來自黃金榮的名字。程子卿雖然是黃金榮的把兄弟,但是沒有參加榮社,于是在1946年填寫了“榮社入社申請書”,介紹人為杭石君、陳培德。杭石君為上海大世界游樂場經理,陳培德為上海英美煙廠工會主席,兩人均為黃金榮心腹。程子卿在申請書上的“學歷”一欄中寫:“鎮(zhèn)江高功書院肄業(yè)”。在“經歷”一欄中寫:“前法捕房政治部任督察長卅四年”,也就是說,他在法租界巡捕房工作達34年 (按照他1951年2月18日寫給上海市盧灣區(qū)反動黨團特務人員登記處的自述則應是35年),曾任政事部督察長。在“現(xiàn)職”一欄中寫:“淞滬警備總司令部上校督察?!?/p>
根據(jù)程子卿的檔案,大致上可以查明以下履歷:
程子卿,字則周,又作澤周,光緒八年 (壬午)正月十四日(1882年3月3日)出生。江蘇丹徒 (今鎮(zhèn)江市)人。家庭貧困。在鎮(zhèn)江私塾高功書院三年肄業(yè)之后,到鎮(zhèn)江南門越城內何益順米店當學徒。
1900年前后,從鎮(zhèn)江來到上海,當時他的姐姐在上海福州路當妓女,由姐姐出資,程子卿在上海廣東路滿庭芳開了一家小棧房。由于生意蕭條而關門,他不得不到上海十六鋪碼頭做搬運工。他在那里結識上海幫會頭子黃金榮,結拜為幫,人稱“黃老大”(黃金榮)、“丁老二”(丁順華)、“程老三”(程子卿)。又因為他的皮膚黝黑,綽號叫“黑皮子卿”,屬青幫的“悟”字輩人物。
程子卿由于在米店工作時,練就雙臂夾兩袋米奔走如飛的功夫,1905年被公共租界新閘巡捕房看中,認為超強的臂力可用于捕捉罪犯。這樣,公共租界新閘巡捕房錄用程子卿為警士。公共租界即英美租界,是由原英租界與美租界于1863年9月合并而成。公共租界在上海市區(qū)北部,而法租界則在上海市區(qū)南部。初入警界的程子卿因不懂“行規(guī)”而被公共租界巡捕房除名。
1911年,程子卿經黃金榮介紹進入巡捕房當警士。當時,黃金榮任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華人探長(即探目,后為督察長),程子卿被黃金榮看中,從警士升為偵探,并曾經在上海鈞培里黃金榮家長住。
1921年10月6日《申報》 報道逮捕陳獨秀時,稱“探目黃金榮、包探程子卿偵悉”,所謂“包探”,俗名“包打聽”,亦即偵探,而“探目”則是包探之頭目。程子卿在其自述中則稱是“警探”。這表明1921年7月30日程子卿闖進中共“一大”會場,他當時的身份是上海法租界的“包探”“警探”。
1924年,程子卿調入上海法租界巡捕房政事部,如其自述負責“調查新進職員資歷及調查新申請成立之商業(yè)公會團體等事務”。
1930年,程子卿與楊景德結婚。程子卿原本信佛,大約是在法租界巡捕房工作、受到法國人的影響,程子卿夫婦皈依了天主教。他們育有兩女一子。
1931年,程子卿升任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華人督察長,直至1943年8月1日汪偽政府取消法租界。
據(jù)程子卿自述,他是在“租界接收后被迫留任督察長”。這“被迫”兩字,似乎他是迫不得已擔任偽職。在汪偽上海市政府,程子卿自1944年4月2日起任三等警監(jiān);8月17日起,在偽上海市政府督察處第二督察區(qū)主任督察長;12月1日,在第六督察區(qū)擔任主任督察員,上海蓬萊分局督察長。程子卿知道汪偽大勢已去,于1945年2月12日以年老為由退休。
抗日戰(zhàn)爭勝利之后,1945年8月國民黨政府任命錢大鈞為上海市市長,同年9月錢大鈞隨國民黨軍隊湯恩伯部抵達上海,正式行使職權。善于鉆營的程子卿,如同1946年程子卿在“榮社入社申請書”上所寫,他搖身一變,成為國民黨淞滬警備總司令部上校督察!不過,這時候的程子卿,畢竟沒有當年擔任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華人督察長那么風光。他從1946年起,還掛名擔任上海斜徐路平陰橋頭華美煙草公司外務,這是一份閑職,但為他多得一份收入。
1949年5月27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攻下上海城,紅旗在這里飄揚。程子卿窩居在家。
1951年1月5日,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頒布 《上海市委員會對于反動黨、團、特務人員實施登記辦法》,勒令本市或旅居本市之反動黨、團、特務組織人員,即國民黨、青年黨和民主社會黨區(qū)分部以上委員、三青團分隊長以上,國民黨軍連長以上,原軍統(tǒng)、中統(tǒng)、南京政府國防部第二廳及其所屬各組織等,均“應即遵照實施辦法之規(guī)定,于一月十一日起迅速親赴指定之登記機關,辦理登記手續(xù)。凡迅速登記真誠坦白者,均給予寬大處理。倘有怠忽隱瞞,抗拒登記,破壞阻撓,或登記后仍然繼續(xù)進行反革命活動者,一經查明,定即依法嚴懲”。程子卿家住上海建國中路137弄4號,屬于盧灣區(qū)。他在1951年2月18日寫給上海市盧灣區(qū)反動黨團特務人員登記處的自述,強調自己長期擔任法租界巡捕房華人督察長,似乎不在反動黨團特務人員登記之列,而在汪偽時期“留任督察長”之職乃是“被迫”,所以他“是否毋須登記”?!
其實,就憑他擔任國民黨淞滬警備總司令部上校督察這一點,也應在登記之列,而他隱瞞了這一職務。
最初,由于前來登記的反動黨團特務人員眾多,上海市公安局還顧不上程子卿。在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之后,上海市公安局逐步清理殘留在上海的反動黨團骨干,注意到程子卿。1954年,程子卿被捕,受到審訊。程子卿求助于孫中山夫人宋慶齡,使他免于入獄,安然回家。到了1955年2月,上海市公安局欲再度逮捕程子卿,但有關部門以程子卿“無罪行,無活動,年老多病,無活動能力”為由,使程子卿免于法辦。
宋慶齡為什么替程子卿說話呢?
程子卿是一個錯綜復雜的人物。他作為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華人督察長,既抓捕過許多共產黨人 (雖說當時還不知道他是闖進中共“一大”的密探),但是他也并不想把事情做絕,總是給自己留條后路。正因為這樣,當共產黨人、左翼人士通過宋慶齡請他幫忙時,他也曾經幫忙。
程子卿跟宋慶齡熟悉,是因為孫中山、宋慶齡住在上海法租界,程子卿負責他們的安全,所以很早就認識孫中山、宋慶齡。
在1931年夏日,程子卿請宋慶齡轉告鄧演達,要“出入小心”,“最近盡可能不要外出”。鄧演達是國民黨左派,曾任黃埔軍校教育長,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因反對蔣介石受到蔣介石忌恨。在接到程子卿的告誡之后,鄧演達并不在意。1931年8月,鄧演達在上海遭蔣介石特務逮捕,11月29日晚被秘密處決于南京麟麒門外沙子崗,年僅36歲。
給宋慶齡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一直企圖監(jiān)視宋慶齡,獲知宋慶齡身邊保姆李燕娥單身,便選美男特工與李燕娥戀愛,以求打入宋慶齡家中。程子卿把那美男身份悄然告訴宋慶齡,使宋慶齡及時識破這一“美男計”。
薛畊莘先生曾經對筆者說,在1934年程子卿因幫助一位共產黨人脫險,甚至遭到法租界巡捕房當局的懷疑,曾經一度不讓他參與機密。
新中國成立之后,程子卿賦閑在家,倒是薛畊莘長期遭受牢獄之苦。
程子卿在法租界巡捕房工作多年,頗有積蓄,在上海建國中路137弄建造4幢三層新式里弄住宅。除了其中一幢自住之外,另外3幢出租。在程子卿晚年,靠著收取租金,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只是后來消化道、泌尿系統(tǒng)患病,在病痛之中度過最后的日子。1961年9月27日,程子卿病逝于建國中路私宅,終年79歲。
程子卿的妻子楊景德在1980年患肺炎離世,終年83歲。
我的查證終于獲得廣泛認可
查清程子卿身世的同時,對于薛畊莘先生的研究,也有了重大突破。
經許洪新查證,薛畊莘在內蒙古自治區(qū)烏拉特前旗烏海農場服刑時間,曾于1968年6月1日親筆寫過一份關于程子卿的交代材料,上面還蓋有他的指紋和農場軍管小組的印章。
該材料的第四點如下:
1921年中共在上海成立時,由他 (引者注:指程子卿)向法當局報告,后由他車(引者注:似應為“轉”)法帝當局命令,禁止中共開成立大會 (地址在上海薩坡賽路望志路口),不得已改在嘉興開的。
薩坡賽路,即今上海淡水路。
這清楚表明,早在1968年,薛畊莘先生就將程子卿闖入中共“一大”會場寫進交代材料。只是他把貝勒路誤記為薩坡賽路。盡管薛畊莘這一交代內容極其重要,可是在“文革”歲月,在內蒙古的農場,沒有誰會注意他提供的重要信息。
如今薛先生雖然已經去世,但是他所說的從法租界巡捕房當年的“S”或“R”類檔案中可查到準確的原始記錄,仍是深入研究中共“一大”、確證闖進中共“一大”的密探是程子卿的關鍵性證據(jù)。
由于近年來對于程子卿身世的深入探究以及發(fā)現(xiàn)薛畊莘在1968年6月1日所寫交代材料,中共黨史界諸多專家認可闖進中共“一大”的密探是程子卿。2015年秋日,我又一次走訪上海中共“一大”紀念館。這是中國唯一專門研究中共“一大”的機構。我發(fā)現(xiàn),那里向觀眾散發(fā)一本書——上海中共“一大”紀念館編寫、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的 《開天辟地的大事》,其中第148頁寫及:
不料,會議剛開始不久,一個穿長衫的陌生中年男子(后據(jù)有關人士回憶,此人系法租界巡捕房探長程子卿)突然闖入會場,朝室內的人東張西望。代表們問他干什么,他含糊其詞地回答:“找各界聯(lián)合會王會長?!庇终f:“對不起,我找錯了地方?!苯又痛颐ν肆顺鋈?。距李漢俊寓所第三家,確實是上海各界聯(lián)合會的會所,但是各界聯(lián)合會沒有會長,也沒有姓王的人。馬林問代表們是否認識此人?代表們都說不認識,富有秘密工作經驗的馬林當機立斷說:“ 一定是密探,我建議會議立即停止,大家分別離開。”于是,代表們迅速地從前后門離開,只剩下李漢俊、陳公博兩人。
大約一刻鐘后,法租界巡捕房派了一個法國總巡、兩個法國偵探、兩個中國偵探、一個法國士兵、三個翻譯總共9個人,包圍了李漢俊家。……
這表明,就連上海中共“一大”紀念館也認可了闖進中共“一大”的密探是程子卿。
此外,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主辦的中國共產黨歷史網(wǎng)在2012年9月26日發(fā)表的 《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 一文指出:
7月30日晚,那個首先闖入會場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誰?幾十年過去了,無人知曉。直到1990年,著名作家葉永烈從上海電影制片廠導演中叔皇處了解到,有位叫薛莘的老人,曾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工作多年,他可能知道這個人。葉永烈便前往薛莘老人的寓所拜訪。在談話中得知,那個身穿灰布長衫闖入上海一大會場的人,是法租界的政治探長程子卿。
關于我查明闖進中共“一大”會場的密探是程子卿,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院長蘇智良教授在《甘肅社會科學》2011年第2期發(fā)表的論文 《程子卿夜闖中共“一大”會場之考證》 中指出:
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李公館舉行第一次代表大會,當30 日晚上舉行第六次會議時,不料有一陌生人突然闖進會場,隨之一批巡捕搜查了會場,會議被迫中斷,后在嘉興南湖完成了最后的議程。經過葉永烈先生的尋訪,經資深的老上海、前法租界巡捕房警官薛莘確認,這個闖入者就是法租界密探程子卿,這是程親口對薛所言。
2011年4期 《同舟共進》 雜志發(fā)表蘇智良教授的 《夜闖中共一大會場的不速之客》 一文指出:
世人是何時知曉程子卿就是闖入一大會場的密探?誰第一個確認闖入一大會場的“包打聽”就是程子卿呢?
作出這一貢獻的是作家葉永烈先生。1990年, 葉采訪知情者——原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長薛莘后揭開了這一謎底。
2011年7月1日《南方周末》所載 《黨漸為人知的“秘密”》 一文指出:
眾所周知,中共“一大”原本在上海召開,因一位“不速之客”的闖入而被迫中止。那個人是誰?居然也查了出來。那個密探叫程子卿,是法國巡捕房的華人探長。程子卿1949年之后知道當年沖擊了共產黨的成立大會而惶恐不已,好在他在租界時曾為宋慶齡做過一些事,如一些中共黨員被捕,經宋慶齡等向他“疏通”而獲釋。于是向宋慶齡求情,后來也未被捕,安然病逝家中。
這段歷史謎團, 在1991年出版的 《紅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實》 被首次解開。查清這段歷史的是上海作家葉永烈,1990年,他拜訪了曾在巡捕房工作的密探薛莘,老人正是程子卿下屬。
我因寫作 《紅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實》 一書,偶然從薛畊莘先生那里獲知闖入中共“一大”會場的密探是程子卿,并在 《紅色的起點——中國共產黨誕生紀實》 一書中予以披露。對于破解中共“一大”密探之謎作出重要貢獻的是薛畊莘先生,我只是報道者而已。隨著諸多中共黨史專家和歷史學者的加盟,對于這一問題的探討日漸深入,相信日后會挖掘出更加重要的檔案資料,徹底揭開這一重大的歷史之謎。
(選自《世紀》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