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衛(wèi)

《周禮》：河間獻王的千古悲情一嘆

◎ 前衛(wèi)

“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dāng)?shù)，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dāng)?shù)，辨其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之名物。”

— —《周禮·地官司徒第二·大司徒》

關(guān)于古代地圖的使用，古籍《周禮》中有多處記載。如上述記載，地圖的功能涵蓋了民政、外交、軍事、礦產(chǎn)、林業(yè)等方方面面。寥寥數(shù)語，便把地圖治國安邦的特殊功能敘述得淋漓盡致，而且掌管地圖的最高官員居然是大司徒。

關(guān)于《周禮》，我們之所以有幸還能讀到這部奇書，能夠較為全面地了解周代地圖的運用，必須要感謝一位漢代的皇室藩王——河間獻王劉德。

生在帝王家，更多的皇子，則往往難以善終，或是奪嫡爭位同室操戈，或是陷入宮廷紛爭死于非命，或是自保其身尚難安生。

身為皇次子的劉德本無意參與宮廷是非，由于貴為太子的同母兄長劉榮拒絕了姑媽劉嫖的提親而得罪劉嫖，盛怒之下，劉嫖利用計謀離間漢景帝與劉榮的父子關(guān)系，最終逼迫劉榮自盡。后來即位的劉徹對廢太子劉榮的一母同胞劉德百般提防。與其他吃喝玩樂、胡作非為的兄弟相比，劉德的學(xué)問、涵養(yǎng)、操守、德行都備受推崇?！稘h書》中班固評價劉德不吝溢美之詞，謂之“夫唯大雅，卓爾不群”。

于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對劉徹的皇位構(gòu)成威脅，劉德一概不問政治，立志成為一名儒學(xué)藏書家。他張羅天下儒學(xué)名士，建造了一所儒學(xué)研究院，起名為 “日華宮”，修建了20多間客房，甚至有儒學(xué)之士上百人之多，晝夜不停地校理編輯從各地搜集來的古書。

由于秦始皇嬴政的焚書坑儒，先秦典籍殆盡，許多民間搜集來的典籍極為珍貴，劉德不僅詳加勘查整理，仔細甄別，對所得殘缺不全、字異文非和不同版本者，必組織群儒研討辨析、勘誤訂正、精心校理成冊，而且從不依仗皇子身份奪人之愛。每每發(fā)現(xiàn)民間珍稀藏書，必會安排人抄錄下來，再將原書歸還，因而受到屬地子民愛戴，也培養(yǎng)了諸多鴻學(xué)大儒。

有個姓李的藏書人，得到一部名為《周官》的先秦古籍，懷著對河間獻王劉德的欽敬，專程將書送至日華宮。劉德得到此書，頗為欣悅，發(fā)現(xiàn)書中缺失了《冬官》一篇后，不惜用千金求購，最終不得?？芍螌W(xué)嚴(yán)謹(jǐn)?shù)膭⒌虏]有放棄，終于從《考工記》中得到《冬官》這篇重要文典，合成了完整的《周禮》六篇?！吨芏Y》的重見天日，得以讓后世隔著時空感受到古代地圖為中華文明發(fā)展所立下的不朽功勛?！八倦U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而達其道路?！边@也是《周禮》中關(guān)于掌管地圖官吏職責(zé)的一段重要文字記載。

與漢景帝的治國理念不同，漢武帝劉徹崇尚儒學(xué)，采納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治國方略，這讓遠在河間的大儒劉德喜出望外，萌生出將自己的藏書和儒學(xué)研究成果進獻朝廷，化解劉徹因哥哥劉榮之死對他的猜忌。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正是由于他嚴(yán)謹(jǐn)?shù)闹螌W(xué)、窮其精力的勘考，無論是收集的圖書，還是研究成果、應(yīng)答策略，都是上乘佳作，劉徹當(dāng)即嫉妒、猜忌、憤恨、焦慮一擁而上，再也無法容忍劉德的存在。劉徹叮嚀劉德：“湯以七十里、文王百里，王其勉之。”意思很明白：商湯王和周文王當(dāng)年也不過是幾十里封地的諸侯，后來都成了一統(tǒng)天下的賢王。哥哥啊，你現(xiàn)在也是天下皆知的賢王，領(lǐng)地雖小，志向如果很大，那可不得了。

心灰意冷的劉德，從此不敢也不愿讓自己的才華福澤天下，一改從前的溫雅敏慧，在河間封地飲酒作樂，縱欲無度，讓遠在京師的皇帝弟弟徹底“放心”。僅僅四個月后，這位偉大的藏書家、大學(xué)者抑郁而死，年不足五旬。

劉德的一生，悲情無盡。在他所收集整理的《周禮》中，我們不難看出，古人借助地圖，可以躲開高山深潭，通達道路?？蓜⒌碌娜松?，卻有著無法躲避的險山惡水，終將難以通達前行。這真是“千古一嘆帝王家，自古賢王多磨難。幸得周禮見天日，地圖傳奇天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