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詞出現(xiàn)在我國史料記載已有近三千年的歷史,就連魯迅筆下的阿Q也會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盡管如此,“君子”一詞于今人來講,絕對還是一個耳熟卻不能詳?shù)恼Z詞。
“君子”一詞最早見于成書西周的《易經(jīng)》,如《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坤卦》:“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謙卦》:“勞謙君子有終吉”等。
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也不乏對君子的描述?!对姟啡僦芯陀?0余篇、共180多次提到君子一詞,為具體稱謂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詞,如《關(guān)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草蟲》的“未見君子,我心傷悲”;《大東》的“君子所履,小人所視”;《伐檀》的“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等。
而對“君子”的論述最有影響力要數(shù)《論語》。一部兩萬多字的《論語》,其中君子一詞就出現(xiàn)過100多次,如“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等。
如同先秦時代不管血緣與非血緣、同姓或異姓皆可稱兄道弟一樣,“君子”稱謂在早期先民社會中的使用十分廣泛。以《詩經(jīng)》為例,《詩經(jīng)》中君子稱謂具象就有:一、對周天子的尊稱;二、對諸侯卿大夫的敬稱;三、對品德高尚之士的美稱;四、對丈夫情人的愛稱;五、其他認(rèn)為值得尊敬的人,如主人、教師等。
君子稱謂的演變,至孔子時期發(fā)生了重大的突破?!熬印辈⒉皇侨寮宜鶆?chuàng),但卻被孔子轉(zhuǎn)化為專門描述道德人格的概念,而不是單指對人的稱謂。從此,“君子”以其新的生命基因,穿越兩千多年的文明時空,至今仍活躍在我們中華民族的血肉身軀,成為我們衡量、評價一個人的重要標(biāo)準(zhǔn)和人格坐標(biāo)。
孔子對君子的闡述是豐富而具體的。然而正是這豐富而具體,同時又給后人理解君子帶來了不少困惑,以至眼花繚亂、莫衷一是。既然“君子”在孔子儒家的體系中是一種道德人格的概念,或許我們可以撇開其具體詮釋定義,從中體悟出其內(nèi)涵真義。其實孔子所說的君子是一種內(nèi)外兼修的思想境界:內(nèi)有品德高尚、品性善良、誠信坦蕩和持重操守;外有儀表端莊、溫文爾雅、敦厚友善和神采奕奕。而“德”則是君子的本質(zhì)內(nèi)涵。
在孔子對君子豐富而具體的闡述中,有一種釋義很是內(nèi)涵和智慧?!墩撜Z·子路》記錄了孔子這樣一段話:“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笨鬃诱f:君子在人際交往中能夠與他人保持一種和諧友善的關(guān)系,但在對具體問題的看法上卻不必刻意茍同對方的看法;小人則習(xí)慣于在對問題的看法上迎合別人的心理,附和別人的言論,但在內(nèi)心深處卻并不抱有和諧友善的態(tài)度。
“和”與“同”是一個哲學(xué)命題,“和”指的是不同事物之間的統(tǒng)一?!秶Z·鄭語》載:“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敝挥胁煌挛镏g的相互作用和結(jié)合,才能催生出新的事物從而得以發(fā)展,如同五味調(diào)和、七音和諧、物種雜交,一陰一陽為之道,他山之石方可攻玉。否則,如同水水相加、單音單調(diào),又或是近親繁殖,失去的是事物發(fā)展的根本條件。
三國時期人何晏在《論語集解》中對孔子的論述解釋道:“君子心和,然其所見各異,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爭利,故曰不和?!币嗳绫彼螝W陽修所言:“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與同利為朋。”這或許就是“君子憂道不憂貧”之根本所在。
真正的君子不會過多在意官場政事、人際關(guān)系中的是非恩怨,和而不同;并能正確處理好因由不同意見分歧所產(chǎn)生的行為后果,決不落井下石。他們或許有些孤傲、或許有些清高、又或許有些怪癖,但他們卻至少能保持人格的獨立和良知的純粹。這是令人尊重的特立獨行,這是令人敬佩的君子所為。
由此,想到了司馬光和王安石的故事,從中也許能直觀地悟出君子秉性之所在。
北宋的司馬光和王安石是前后的兩任宰相,其性格迥異,為了政治觀點和治國方略,兩人也是針鋒相對,甚至不擇手段向?qū)Ψ酵聪抡螝⑹?。斗爭的結(jié)果是王安石贏了盤面,司馬光被趕下了宰相之位。
王安石任宰相期間,大力推行改革,反引來朝野一片罵聲。宋神宗無奈之下,只好罷免王安石,重新任命司馬光為宰相。
此時的宋神宗,應(yīng)眾臣之諫要治王安石重罪,于是詢問司馬光。司馬光并未落井下石,而是懇切說道:“王安石胸懷坦蕩,忠心耿耿,有古君子之風(fēng)范,陛下萬萬不可聽信讒言?!?/p>
宋神宗聽后感慨道:“卿等皆君子也!”
我和你私交很好,欣賞你的為人,但這并不代表就完全同意你的做事主張;我反對你對問題的判斷和做法,也不意味著對你個人道德品行的否定。這就是孔子所說的“君子和而不同”,做人做事要有原則、有底線,要有包容、有堅持。反之,“同而不和”,小人也!
余以為,“和而不同”是做人做事應(yīng)有的態(tài)度,是君子樹品立德之本。
——《深圳特區(q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