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揚

辦公室里一片安靜，忽然有人無緣無故地叫：“馬震！”大家都笑了起來。自從范冰冰版《武則天》播出后，馬震的名字就成了我們辦公室的笑點。

馬震自己不笑，他家境優(yōu)越、家教良好，據(jù)說老爹退休前是高官，但他也不發(fā)脾氣，有時干巴巴地“呵呵”兩聲，有時則裝聽不到。

關于他的另一個笑點是，每當公司進來了高個子女孩，辦公室里會有人夸張地叫他的名字：“馬震馬震，設計部來了個高個子女孩，快去看看。”三十七八歲的他還單身，個子很瘦小的他鐘情高挑健美女孩。這些信息是我進公司不久就聽說了的，我也很懂他，我個子矮，就想找個高個子的男朋友。

馬震有時候會站起身來，提提他的褲子，他一站起身，就會提褲子，但明明，他的名牌皮帶系得穩(wěn)穩(wěn)的，笑：“來呀來呀，介紹吧。”

有時他頭也不抬。

我曾經(jīng)也非常喜歡一早來就笑嘻嘻地告訴馬震，哪個部門進來了個高個子女孩。愛說愛笑的我，跟公司上上下下混得很熟。哪個部門進了新人，我總是很快就知道了。

但后來，我不干這事了。

因為我慢慢地感覺到，馬震跟我們，是格格不入的，我們開的這些玩笑，頗有點跳梁小丑上躥下跳地要博他一笑的感覺，但其實，他打不打賞全看心情。

他跟我的關系的走近，很偶然。有天，他的電腦壞了，技術部的同事便來維修，恰好我的鄰桌休假，他便坐在我鄰座的椅子上，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我的辦公桌上有一本《三體》，他詫異地問我：“你在看？”我則問：“你看過？”

別說是在我們經(jīng)營部，就算是全公司，都找不到兩三個愛看小說的人。那天，他跟我聊了一會兒劉慈欣。后來，他便常常在微信上發(fā)我一些圖書與讀書的信息，我看到了好的自然也會轉發(fā)給他。再后來，我們便時不時在微信上聊個天，歡喜的、痛苦的，聊得很投機。

隔壁辦公室有個姑娘很喜歡他，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

那姑娘長得很端正，高個子，風風火火的十分能干，她是做市場的，每天打扮得得體漂亮。但是，馬震從沒正眼看過她一眼。

我們辦公室在四樓，辦公室與辦公室之間是玻璃的隔墻，有天早上，我無意中看到那姑娘靠在后窗邊看著什么，很憂傷的樣子。我好奇地跑到辦公室的后窗邊，一看，是馬震，正不慌不忙地從停車棚走過來。

那天馬震穿著格子襯衫，遠遠看過去，個子瘦小的他卻高貴出塵，完全將他和周圍匆匆趕路的人們隔開來。

那一瞬間，我不由心跳如擂鼓。

我在微信試探上地對馬震說，隔壁辦公室的姑娘符合他的條件，回應一下人家好啦。一會兒，他居然走到我的座位邊來，我莫名地抬頭看他，他就那樣深深地看著我，或許很久，或許只一瞬，我的臉越來越熱。他啥也沒說，又走開了。

從那后，我們就像約好了似的不再交流。別人沒察覺，我自己覺得尷尬，辭職了。

辭職后不久，我在街頭遇見他，他問我：“在你眼里，我就這么禽獸，是個高個子女的就撲上去？”

我問：“那首要條件還是要高個子不是？”

他愣住了，半晌答非所地說：“本能，會指引人找一個能讓孩子長得漂亮健康的配偶，但偏偏又進化出了兩個叫靈魂和自尊的東西，真扯蛋。”

我忍不住看他，他如前一次那樣眼神深深，我不敢多看，掉頭就走。

一晃，快兩年了，聽原同事說，他依然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