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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倒影

2017-01-09 16:27:08周齊林
草原 2016年12期
關鍵詞:李叔

周齊林

幼時,透過窗戶看到不遠處烈日暴曬下的石墩發(fā)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灼熱的白會讓我心生恐慌,路過石頭時,用手輕輕觸摸,一股滾燙感迅速傳遞到指間。夜幕降臨時,晚風吹拂,樹影婆娑,午后滾燙堅硬的石頭此刻在柔和光線的籠罩下,卻顯得濕潤柔軟,仿佛剛剛從時光的河流里打撈上來。我走上去,坐在石頭上,午后的那股灼熱慢慢沉下去,夜晚的涼意卻慢慢浮上來。夜幕籠罩之下,眼底的事物都帶著清涼溫暖的氣息,空蕩蕩的屠宰場里,沾血的案板在夕陽的籠罩下,都呈現(xiàn)出懷舊的光澤。時光的魔法讓一切事物面目全非。一日之間的變化宛若一生。就像此刻,我在黃昏里暗淡的燈光下重新打量舊日的廠房和宿舍,內心懷舊的情緒漫溢出來,眼前的事物都彌漫著懷舊的光澤。

此刻,站在周溪工業(yè)區(qū)這個曾經工作過的五金廠門口,下班的鈴聲突然響起,我看見密集的人群潮水般朝門外涌來。在人群里我捕捉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是李輝,他看見我時,發(fā)出驚訝而欣喜的表情。已經離開七年了,他還堅守在這里,像一個螺絲釘固定在工廠這臺巨大的機器上,在機器的轟鳴聲里飛速旋轉。我親切地叫著李叔。七年,李叔已年逾五旬,他憔悴的面容爬滿皺紋,那些灰暗而又密集的皺紋像飛速旋轉的螺絲釘身上沾滿的斑斑銹跡。他還在電鍍部做跟單,只是這七年的努力,他現(xiàn)在變成了組長。從這個五金廠出來后,這些年間,我依舊過著顛簸的生活,虎門北柵、寮步消防支隊、西溪工業(yè)區(qū)、廣州白云紅星市場、深圳南山科技園、河源一家雜志社,我像迷路的孩子般在生活的迷宮里橫沖直撞著,試圖闖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來。我重新打量夜幕下的廠房,帶著熟悉與陌生交織在一起的別樣感。

晚飯后,在李叔的掩護下,逃過保安的搜查,我又進入了這個曾經工作多年的五金廠。鐵和機油的氣息撲鼻而來,濃郁而刺鼻。機器的轟鳴聲,沾滿銹跡的鐵架床,混亂、臟而又帶著私密氣息的水房,一切,依舊是那么熟悉??帐幨幍膹V場映襯著車間里的嘈雜。李叔帶我去了他住的地方。房間很寬敞,放著兩張鐵架床。以前李叔在一個十人間的宿舍里住著,現(xiàn)在他住在干部宿舍,四個人一個房間。普工宿舍是八人一間,四張鐵架床密密麻麻地擠在一個狹小的房間里,站在房間,一股壓抑感瞬時從心底冒了出來。李叔的鐵架床上鋪著一張干凈潔白的床單,床頭擺著一個花式枕頭,枕頭上繡著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盛放在山水之間。李叔是一個愛干凈的人,業(yè)余時間喜歡畫畫。

黃昏,李叔陪著我在工廠里游蕩著。當初我和海住的那間宿舍,此刻已堆滿了工業(yè)廢品,我緊趴在窗前,雙手抓住鐵柵欄,踮起腳跟,朝屋內張望,一股濃重的鐵的氣息撲入鼻尖,暗黃的銹跡沾滿鐵器。我記得當年我和海住在這間宿舍里,一起學習到深夜,一起躺在鐵架床上靜靜地聽收音機里流淌出的輕快而略顯憂傷的音樂。工廠的食堂里,彌漫著昏黃的燈光,我看見幾個人影在里面晃動,地上一股濕氣緩緩上升著。一個小時后,上班的鈴聲突然響起,在李叔的掩護下,我又匆匆往廠門口走去??熳叩綇S門口時,李叔忽然站住,問我要不要在廠里住一晚。站在門口的保安,一臉警覺地看了我一眼。我婉言拒絕了。出了廠門,轉身,我目送著李叔瘦削的身影迅速淹沒在機器聲轟鳴的車間里。當初比較熟悉的那一幫人,就剩下李叔還在堅守了。鐵打的廠房,流水的工人。離去的那些人,彼此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失去了音訊。

夜色中,我重新站在廠門外不遠處的地方靜靜地凝望著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廠房,內心忽然被一股傷感的情懷攫住,一些記憶涌上來,另一些記憶又緩緩地沉下去。物是人非。物真的還是原來的物嗎?熟悉的廠房和宿舍表面上看去雖然還是原來的模樣,其實已發(fā)生變化。眼底熟悉的事物在時光的魔法下,事物的肌理悄然變樣,慢慢呈現(xiàn)出新的意義和光澤。

一些記憶儲存在一些固定的角落,就像這些年,我像著魔了一般,不斷重新回到這里。南城周溪工業(yè)區(qū)這個破舊臟亂的五金廠已成了我記憶中的一個支點,我需要這個支點來完成對記憶的重新回顧和挖掘,這種對疼痛感的重新咀嚼,亦是對曾經的自己的不斷追尋,追尋意味著迷失,每一次迷失都意味著一次重新的尋找與回憶。黃昏里,我看見一個調皮的小孩拿著一根細長的鐵棒,在泥路上劃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赡芤驗橛昧^猛,印痕扎進泥土深處。我不斷思索著周溪這個狹小混亂的工廠為何在我記憶里劃下如此深的印痕,最終浮現(xiàn)在腦海里的是那些溫暖的人和事,還有那濃濃的漂泊氣息。

2009年那個寒風呼嘯的冬天,我借住在寮步一個高中同學的出租屋里,房間潮濕而陰冷。窗玻璃滿是窟窿,寒風透過一個個窟窿在房間四處游弋。白天,同學出去上班,我便裹著一張單薄的床單縮在屋子的角落里,在一臺破舊的電腦前投簡歷。投出去的簡歷悄無聲息。窗外下著小雨,站在窗前,靜靜地望著窗外不遠處隨風飄零而下的落葉,內心竟涌起一絲悲涼感。幾日后的午后,外面陽光燦爛,冬日溫暖的陽光灑滿整個大地。我默不吭聲地靠在微涼的墻壁上,等待著朋友的救援。我已經彈盡糧絕,吃了一個星期的方便面,再次聞到方便面的味道,有一種反胃感。最后一包方便面,吃到最后,我捂著嘴,突然跑到廁所里嘔吐起來。虛脫中,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蠟黃、表情僵硬、顴骨突出,一切仿若冬季灰暗的天空。

起身,離開墻壁,坐到被陽光照耀的床沿,瞬時感到一陣刺眼。我在刺眼的陽光中睜開雙眼,陽光帶著冬日固有的溫暖,灑落在我身上。蘭說她得五點下班之后才能去給我打錢。我說好。蘭是一個明媚溫暖而又懂事的女孩,我們是在寮步華南工業(yè)區(qū)一家手袋廠面試時認識的。在廠里工作了不到一個月,她辭職去了福建。她走后,我也辭職出來了。我們相見如故,分開后,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

靜靜地坐在床沿,看著溫暖的陽光潮水般一點點退去,目睹著暖陽落到地平線以下,時間的腳步變得輕盈。我摸著褲兜里僅剩的三個硬幣,兩個一塊的,一個五毛的。我還能用它們買四個饅頭一包榨菜,撐過這個異常寒冷的冬夜??炝c時,手機鈴聲在寂靜的屋子里驟然響起,蘭的短信:你趕緊去查查,剛打過去了。好好照顧自己。我匆匆下樓,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陣暖流從心底流淌而過。蘭給我多打了一百。取完錢,我去吃了一個木桶飯,竟吃得淚流滿面。

喧囂的智通人才市場,擁擠的人群里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汗臭味,我在人群中拿到兩個復試通知單。從人才市場出來,穿過天橋,直走,右拐,一直往小巷深處走去,我又來到了這里。當初的八元店已變成一棟廢棄的樓房,銹跡斑斑的鐵門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八元店專門給南來北往的求職者提供住宿,住一晚八元錢。每個房間里放著四張鐵架床,寬敞一點的房間則放著六張。我站在鐵門前,踮起腳跟,朝屋內張望,看見屋內灰舊的家具落滿灰塵,屋子頂端的橫梁上,一只褐色的蜘蛛倒懸在蜘蛛網(wǎng)上,靜靜等待著獵物的靠近。我想起這么多年自己身在異鄉(xiāng)的經歷,忽然悲哀地感到自己是一個蹩腳的狩獵者,四處奔波,收獲卻寥寥無幾。

在八元店的門口,我想起王凱。彼時,我和相識不到半個月的王凱住在八元店,終日早出晚歸。雖然相識時間短,卻趣味相投,一見如故。王凱剛從湖南一所高校畢業(yè),他急需一份工作來緩解來自家庭的巨大壓力。夜色中,王凱向我訴說正在醫(yī)院住院治療急需用錢的母親時,顯得一臉悲傷。不出去面試時,他通常中午吃一頓正餐,晚上就買來三個饅頭,就著一包榨菜和開水充饑。深夜里,我從睡夢中醒來,時常會看見他餓得輾轉難眠的樣子。窗外不遠處的大排檔里終日彌漫著白酒和烤肉的氣息。滿臉污痕的乞丐靜候在廢水桶旁,等著服務員把剩菜倒進垃圾桶里。衣著光鮮的老板娘擔心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臭味的乞丐嚇跑了顧客,在幾次驅趕無效后,在廢水桶旁拴了一條人頭高的德國獵犬。深夜,我和王凱經常在大排檔香氣彌漫的佳肴中醒過來,各自摸著肚子,沖著天花板發(fā)呆。

一周后,王凱順利被一家集團公司錄用。去報到那個下午,他站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又起身出去了,幾分鐘后像是鼓足勇氣,走進屋,忽然從身上掏出僅剩的十元錢,一臉尷尬地對我說,去報到路費要二十元,還要買洗漱用品,這可怎么辦。我聽了從僅剩的兩百八十塊錢里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他顯得有些激動,紅著臉,久久看了我一眼,而后堅持要我留下賬號給他。我一直把他送上公交車,看著他離去,不免心生孤寂。一個月后,已上班的我,忽然發(fā)現(xiàn)賬號上多了五百塊錢。幾秒鐘后,收到王凱的短信:林哥,多謝你在最困難的時候幫助我。一百塊錢雖然不多,但這份情誼卻很重。

次日下午,我拿著復試通知單去寮步一個鞋廠面試,在鞋廠門口等待面試時,我認識了海。海是陜西人,比我略長兩歲。那次面試,我沒被錄用,海留了下來。一周后,我在周溪工業(yè)區(qū)的這家五金廠上班時,忽然接到海的電話,說因為體檢沒過關,他被工廠掃地而出。臨近年關,寄居在他堂哥那里,受不了他堂嫂異樣的眼神,想早點離開那里。電話里,海問我這里是否還招人,體檢嚴不嚴。我咨詢了廠里管人事的阿霞,說辦公室不招人了,車間電鍍部還招人,只要求中專學歷,但不要求體檢。我迅速把這些情況反饋給海,海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幾日后那個陽光滿懷的中午,我一出廠門就看見海帶著行李靜靜地站在廠門外,我一路小跑過去,海也跑上來。我們像久違重逢的故友般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我的爭取下,海和我住在同一個宿舍。

海在一樓車間的電鍍部干了不到三天,車間里的人議論紛紛,所有的議論都指向一點:一個堂堂的本科生跑來干一個中專生就能干的事情,這個人真是腦子進水了,簡直就是傻逼。在別人的眼里,海仿佛成了一個怪人。海沒怎么在意別人的看法,一直沉默不語。海確實是一個有想法的人,這點在往后的歲月里得到了很好的驗證。

進廠當天晚上,我下班后看了會書就早早睡下了,屋外寒風呼嘯,我蜷縮在單薄的被單里,而后又把身上穿的外套都蓋在被單上,如此一來,身上才感到一絲暖意。過了很久,睡夢中,我忽然感到身上一沉,睜開雙眼一看,只見海把一床嶄新的被子輕輕蓋在我身上。海輕輕拍了拍我,說,繼續(xù)睡吧。原來,海下班后回到宿舍見睡夢中的我蜷縮成一團,渾身顫抖的模樣,而后又轉身出門,去廠門口的超市特意買了這床嶄新的被子。那一晚,我睡得很踏實很溫暖。多年后的今天,當我在路上遇見提著被子行李去工廠報到的人,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2009年那個寒風呼嘯的冬天,想起那床沉甸甸的被子。

電鍍部的黃主管是一個脾氣十分暴躁的人,早年混過黑道,仗著在工廠干了十多年,平日里言行間肆無忌憚。背地里,人們都叫他黃狗。黃狗一次叫海做一件事,一連叫了三遍,見海沒應聲,頓時暴跳如雷,一下子就沖到海的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到底還想不想干,不想干就滾蛋!黃狗這突如其來的一喊,原本嘈雜的車間頓時鴉雀無聲,死一般寂靜。車間里人聲嘈雜,喊幾遍沒聽到是很正常的事。這一罵,海頓時滿臉通紅。

工廠把食堂分為干部餐和員工餐,中層以上的干部都在幾個單獨的房間里就餐,普通員工則在喧囂的食堂大廳排隊打飯吃。干部餐八人一桌,有五葷三素,外加一個湯。員工餐則差很多,基本上是素菜里面漂著幾塊零星的肥肉。一個巨大的不銹鋼桶裝著骨頭湯或者紫菜蛋湯,放在食堂大廳的角落里。桶里零星的漂著幾塊肉、幾根骨頭、幾片蛋花。你需要嫻熟的技術,拿起細長的湯勺把整桶湯攪拌起來,然后趁著肉和蛋花浮上來的片刻,迅速打撈到碗里,速度要快,而且要準,慢了就得挨后面排隊人的罵。吃干部餐自然從容很多,有的人趾高氣揚,吃得滿嘴流油,昂首挺胸,一副很有面子高人一等的模樣。我在干部餐的小房間吃飯時,透過窗玻璃,看見海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默默地吃著盒飯。

海話不多,性格大氣沉穩(wěn)。一個月后,海的做事能力和個人氣質迅速得到香港陸總的認可和贊賞。一個下午我去找香港陸總簽單時,在門外正好聽見香港的陸總打電話給人事部張經理,叫他把海的個人簡歷調過來給他細看一下。張經理從陸總辦公室出來時,一臉不悅。飯后才知道,老張被陸總訓了一次,被質問一個這么好的人才怎么放到了車間跟單這樣一個崗位,你們人事部是怎么招聘人的。次日,海就被安排到了干部用餐的小房子里吃飯,崗位也由一個普通的跟單轉變?yōu)榭偨浝碇怼R粫r間,海的職位迅速拉升成了車間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海幾乎成了一個比較傳奇式的人物。對于這些羨慕和敬佩的眼神,海只是淡淡地笑笑,不為所動。長時間的相處下來,我和海形影不離,像親兄弟一樣待在一個屋檐下,彼此相互鼓勵,一起成長。

三年后,海正準備升任貿易部的經理時,卻意外地選擇了辭職。辭職那天,海忽然把一張華中科技大學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遞給我看時,我終于明白了他這幾年來一直堅持早起晚睡讀英語的真相。中文系畢業(yè)的海考取了英語系的研究生。那個異常炎熱的夏天,海拖著行李慢慢走出了工廠的大門,一扇新的大門正閃閃發(fā)光地迎接著他。我堅持把他送上大巴,海在大巴里起身朝我揮手。直至大巴消失在遠方,我才轉身穿過廠門,回到空蕩蕩的宿舍。海的床鋪已經搬空,幾本破舊的書本散落在床板上。海的離開對我觸動很大。一個星期后,我選擇了辭職,一個月后,我也離開了那個工廠。多年后的今天,海已經在浙江一所高校任教,而我還在異鄉(xiāng)的路上顛簸著。每次我從出租房下樓,看見一樓的垃圾堆里散落的破舊的沙發(fā)和沾滿私密氣息的被子,我就會不由想起2009年那個冬天。被子,這兩個簡單的字,在我微涼的內心里開始彌漫著濃郁的象征意味,帶著人性的光芒與溫暖。

我還是略顯傷感,海2009年在寒風中贈予我的那床被子,我在四五次的搬家和顛簸中,最終還是把它遺失在風里。那次離職,我把被子和別的行李寄放在同事的出租房里,幾個月后回來,已經退房回老家發(fā)展的同事把我的行李轉寄到別的同事處,箱子還在,那床略顯灰舊的被子卻已經被他處理掉了。我匆匆跑到附近的廢品收購站,靜靜地站在門外,朝里面凝望著,像是祭奠一個已經離去的人。我深知,海給予我的溫暖,除了那床被子,還有身處嘈雜喧囂環(huán)境中的沉著和積極。

我站在五金廠門外,看著灰舊的廠房慢慢淹沒在無邊的夜色中,方才轉身。直走,向左拐,穿過一條昏黃燈光映照的小巷,走到路的盡頭,是一個黑網(wǎng)吧。走進去,里面人影寥落。我想起當年的自己,每天趁著上班的縫隙構思如何下筆,下班后匆匆跑到網(wǎng)吧,把腦海里的那一行行文字敲打下來。網(wǎng)吧里人滿為患,都是沉溺在網(wǎng)絡游戲中的人。他們一整天待在網(wǎng)吧里,一股巨大的魔力把他們吸附在電腦前。我在煙霧彌漫中穿過一個個位置,來到一個靠墻的位置,戴上耳機,循環(huán)播放樸樹的《那些花兒》,靜靜地坐下來,敲打內心的文字。左邊是墻壁,右邊坐著一個打游戲的中年人。沉默的墻壁給我?guī)硇撵`上的一絲安全感,那種夾雜在兩個打游戲的人中間的位置常常讓我感到不安和恐慌。

一直以來,我做賊般偷偷在網(wǎng)吧里寫作。同事問我干嗎去了,我通常帶著自我嘲諷的語氣說,還能去干嗎,打游戲消磨時間唄。一次,靠墻的位置已經被人占據(jù),我坐的位置左右兩邊恰好坐著兩個打游戲的人。在他們眼里,穿著工裝寫作的我無疑顯得怪異無比。我的怪異舉動立刻就引來了他們的好奇和注意。哎喲,還寫小說呢。整個網(wǎng)吧的人都在打游戲,就我一本正經地在鍵盤上敲擊著一些凌亂的文字。沉溺于游戲之中的90后男孩,染著黃色頭發(fā),他掃了我一眼,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微微調整了下坐姿,又繼續(xù)沉浸在游戲的快感中,只是敲打鍵盤的手變得激烈,肆無忌憚起來,仿佛在宣示,仿佛在挑戰(zhàn)。我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情繼續(xù)敲打著鍵盤,內心的隱秘卻像是被偷窺了一般,感到別樣的惶恐和不安。

后來,我省吃儉用一兩個月,去朋友那里買了一臺八成新的筆記本電腦。終于可以逃離網(wǎng)吧,安安靜靜地待在出租屋里,敲打著屬于自己的文字。我在文字的迷宮里橫沖直撞著,試圖闖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但依舊是傷痕累累。

從網(wǎng)吧出來,已是深夜,不遠處,昏黃的燈光下,我看見一個小男孩伏在桌上,嫻熟地撥弄著算盤,沉浸在題海的迷宮里。他眉頭微蹙,嘴角微微上揚。她母親正在燈光下縫衣服。當我再次回頭時,看見他臉忽然露出豁然開朗的喜悅神情,一道算數(shù)難題終于被他破解開來。

在一個深夜醒來,窗外潔白的月光在我眼底竟帶著一絲哀悼的味道。掐指一算,我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城市漂泊已整整十個年頭,瘦弱的身軀依舊安放在陰暗潮濕的出租屋里。想起遠方年邁多病的父母,內心竟涌起一股悲涼之感。

年幼時的我擅長算術題,終日沉浸期間。那時不知,童年時的算術迷宮里其實暗含著世界被簡化的生存寓言。我想起多年來生活的迷宮,個體生命積極的姿態(tài)成為唯一的出口。幼時帶來諸多歡樂的算術題,你依著算數(shù)公式提供的路徑行走,他始終會給你一個精準的答案。生活的迷宮里,沒有精準的答案,它呈現(xiàn)在你眼前的更多的是人生的誤差、荊棘與曲折。每個人的生命軌跡都是一道迷宮重重的算術題,我們從起點出發(fā),不斷追尋生命終點的答案和意義。我常想,呱呱墜地的嬰兒,是否從一出生開始,上帝就精心設計出了精準的答案,而我們只不過是上帝手中卑微的驗證者。

山的隱喻

薄暮時分,我提著一瓶酒一串香蕉去山上。五年前,爺爺從巴掌大的云莊住到了山坳那塊雜草叢生的土坯里,靜靜地躺下,就再也沒站起來。他慢慢地與泥土融為一體,變成泥土的顏色。

一步步往山上走,仰望山間密林,我仿佛又看到了舊日的時光,它們迅速以鮮活的姿態(tài)重新浮現(xiàn)在我眼前,最終又消融在嘩嘩的樹葉聲里。午后刺眼毒辣的陽光到了薄暮時分,變得輕盈柔和。樹木蒼翠,青山依舊,穿梭于一草一木、一花一草之間,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在心底彌漫,在指尖徘徊。

爺爺住的那塊凸起來的小土坯生滿雜草,瘋長的雜草淹沒了墳墓,一個雜字暴露出草的卑微,仿佛愈卑微的生命愈容易存活,一個瘋字立刻就顯示出這種生性隨遇而安的雜草旺盛的生命力。我借來一把生銹的鋤頭,慢慢把齊腰深的雜草剔除干凈,淹沒在雜草叢中的墳墓慢慢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把鋤凈的雜草點燃,在一絲火光中,縷縷濃煙緩緩朝天際飄去。爺爺與草打了一輩子交道,他牽著兩頭牛整日在山間地頭游蕩,他把牛放牧到肥沃的草地上,老小孩般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仰望天際。水滋潤了河邊的草,吃飽了的兩頭牛在河邊飲水,時而朝天際哞叫幾聲。草喂養(yǎng)著牛,牛擔當起家里干農活的重要角色,減輕了爺爺?shù)呢摀1拔⒌牟萃ㄟ^牛的耕耘,默默給一個農民家庭做著貢獻。你不曾看見草的貢獻,但它流淌在牛的氣血里,化為一種涌動的力量。而此刻,爺爺躺在大地的懷抱里,化為泥土,默默滋養(yǎng)著扎根于土壤之中的草。上帝,通過一只巨大的無形之手,主宰著這樣一種良性循環(huán)。在與泥土和石塊的摩擦下,生銹的鋤頭在柔和光線的映射下,重新釋放出幽微的光芒。點香、上酒、磕頭,簡單而樸素的儀式里隱藏著的是千百年來血脈的傳承和對生命的敬畏。坐在墳墓旁的草垛上,靜靜凝望著山林之巔深藍色的蒼穹,內心涌動起黑土般的厚重與蒼茫。

墳墓的形狀,遠遠望去,像一頭伏在地上休憩的牛。在與牛一輩子的交情里,他們彼此相互影響,爺爺?shù)男愿衽c默不吭聲的牛極其吻合著。一棵樹站久了,便想著躺下,就像一個人。他安安靜靜地躺下去,便再也沒有站立起來。1998年夏天的那個午后,天地一片昏暗,鋸齒形的閃電頻頻在天空劈開一道道裂痕,雷聲從天際滾過,一場暴雨突襲而來。我爺爺扶著犁趕著牛在山間的田里耕地,斜風細雨密集地敲打在他們身上。原本寂靜的山野頓時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般的雨水中。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雨水迅速而密集地落在地上,顯得激烈而兇猛。耕了一上午地的牛僵在水田里,停滯不前,爺爺揮舞著手中的鞭子,依舊不停地催趕著牛行走。密集的雨水擋住了視線,爺爺匆忙上田埂取雨衣,幾個步子,剛上岸,一道閃電劈下來,牛頭冒出一絲青煙,頓時癱倒在田地。緊接著一聲巨雷響起,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他頓時目瞪口呆,一臉驚慌。一頭活生生的牛,被閃電給電死了。這樣的遭遇帶著不祥的征兆。事情傳到村里,村里人都暗暗替爺爺慶幸,說是牛讓他撿回來一條命。只有爺爺心底清楚,要是他早點把牛牽上岸避雨,牛就不會死。被閃電電死的牛沒有被拉到市場上去賣,而是被爺爺葬在了山腳下。爺爺以埋葬的方式,表達著內心對這頭牛的愧疚與尊重?,F(xiàn)在,爺爺和牛都靜靜地躺在大山深處。

故鄉(xiāng)的那座大山,種滿了我童年的記憶,站在山土之上,腳踩著寸寸黃土,給人以恍若隔世之感。山風在樹林里四處游蕩,時而咆哮,時而低沉。溫暖的陽光透過葉的縫隙灑落在大地之上,閃閃發(fā)光,恍惚間,我看到了童年的我在山頭奔跑,在桃樹上攀爬。往昔的時光變成生命存在的土壤,它給予生命存在的意義和回眸的方向。

我緩緩朝山巒之巔走去。暮色籠罩之下,山林沉浸在一片肅穆和寂靜之中。我在一塊清涼的大石頭上坐下,那片熟悉的樹林立刻映入眼中。年幼時植樹節(jié)在老師帶領下種下的樹已經枝繁葉茂,直聳云霄。一棵棵樹聚集在一起,變成了一片樹林,風吹來,樹葉嘩嘩作響。風這個調皮的小孩忽然施展那雙無形的手,伸入樹的胳肢窩,讓這一片樹林集體發(fā)笑。我站在樹下,樹的氣息撲面而來,抬頭仰望,聳入云端的樹冠讓我想起童話書里遙遠的天宮。多年前,我和伙伴手執(zhí)鋤頭在山間一起挖掘出一個方形的小坑,我們小心翼翼地把樹苗種進去,輕輕地埋上土疙瘩,往干燥的泥土里灌水。樹苗顯得脆弱無比,風一吹,它就彎著腰,整個身子幾乎匍匐在地。樹在多年的風吹雨打之中又慢慢長成參天大樹。一陣強勁的晚風襲來,樹葉嘩嘩作響,樹干卻紋絲不動。樹,通過我年幼時挖掘出的那個小土坑,慢慢把根須扎進土壤深處,深深扎進大地的子宮里。這么多年,樹就待在一個地方,紋絲不動。一棵樹把自己的一生固守在大山深處。相比樹的忠誠,我是故鄉(xiāng)的背叛者。在異鄉(xiāng)循環(huán)往復的顛沛流離之中,我與故鄉(xiāng)愈來愈遠。根須倔強地透過沙層石塊深扎進大地深處,十年如一日,如此執(zhí)著。一棵樹通過不斷生長不斷攀升,來抵達對天空的渴望。人挪活,樹挪死。生命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人埋進土里意味著死亡,而樹不斷地進入土壤深處,汲取生長的力量。

樹的根須已經扎進我的生命里。2005年那個汗流浹背的夏天,我跟著一個遠方親戚走長途貨運,車在貴州盤山公路一個轉彎口行駛時突然打滑,我們在驚慌失措中朝公路旁的懸崖邊滑去。我們絕望地閉上雙眼,渾身顫抖著。末路已經來臨,轉瞬就會跌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甚至連見親人最后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命運的蹺蹺板露出神奇的一面。小型貨車在即將滑入懸崖時,僥幸被公路旁的那棵大樹攔截下來,巨大的沖擊力令樹冠發(fā)生巨大的震動。這次劫后余生,讓我對每一棵樹都心懷感恩心懷敬畏。

暮色愈來愈深,遠處有形的事物慢慢淹沒在無邊的暮色里。山頂有一塊干凈的平地,落葉一層層掉落在地,發(fā)出腐朽的氣息。我坐在山頂厚厚的落葉上,靜靜凝望不遠處的村莊,看見年幼的孩子背著干裂的柴火走進柴門虛掩的院落,很快,淡淡的炊煙從煙囪里飄出來,緩緩朝天際飄去。不遠處一只鳥在暮色中歸來,棲息在松樹頂端舒適的鳥巢里,它不時用嘴巴梳理著自己的羽毛,露出從容自得的神情。我想著這只鳥白天出去覓食,日出而作,日暮而歸,像耕種于大地之間的農民,過著千百年來不變的生活。但相比于一輩子與泥土打交道的農民,翅膀給了鳥翱翔天際的自由。鳥,白天可以拍打著翅膀,穿越天際,外出流浪,在飛翔中看遍世界的風景,而后在柔和的暮色中踏著燦爛的云朵歸來,回到家溫暖的懷抱里。人雖然可以借助疾馳的汽車往返,但高成本的經濟消耗往往讓一次又一次還鄉(xiāng)變成一種奢望。我想起雙翼狹長的信天翁,這種大型海鳥,能巧妙地借助風和氣流的方向,不扇動自己的雙翼,就能輕易滑翔好幾個小時;我還想起斑尾塍鷸,這種長腿、長嘴,通身斑紋的鳥兒,有著獨特的飛翔本領,它們身上帶著濃郁的漂泊氣息。它們能毫不停歇地飛上八天八夜,不吃不喝不睡,從寒氣已經來臨的新西蘭飛到鴨綠江濕地。能連續(xù)飛行八天八夜,一天一夜飛行1 400公里。據(jù)說,占過半體重的脂肪成為保障它日夜續(xù)航的前提條件。鳥,這個人類的精靈,我只能以仰望的姿勢來表達自己對它們的羨慕和敬佩。我幻想著自己變成一只鳥,用輕盈而迅捷的翅膀,縮短與故鄉(xiāng)的距離。

又一只鳥歸來,棲息在松樹頂端的巢里,發(fā)出嘰嘰喳喳的響聲,彼此像是在竊竊私語。鳥歸巢的響聲提示著我該回家了。爺爺躺在那個窄小的墳墓里,他已經回家了。我起身,準備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

夜開始降臨了,我加快腳步,開始朝山下走去。故鄉(xiāng)的這座大山坐落在村頭,夜色中,他像一個老者,沉默不語,默默注視著村里進進出出的每個人。山以固有的姿勢躺在故鄉(xiāng)深處,成了鄉(xiāng)村精神的一種象征,厚重而又蒼涼。

我從半山腰下來,走到一旁綿延起伏的梯田里,一股泥土的芬芳竄入鼻尖。

關于梯田的記憶,總是與母親有關。山腳的土地被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田埂分割成豆腐塊。現(xiàn)在,我躺下,閉上雙眼,仿佛就看見多年前的母親忙碌的身影。母親躬著身子在地里插秧,田水漫過她的小腿肚,她的右手飛速抖動著,很快,一根根躺在母親手掌心的禾苗,以站立的姿勢出現(xiàn)在田地中央。母親揮舞著閃閃發(fā)光的鐮刀,一棵棵綴滿稻穗的稻稈應聲倒地,發(fā)出嗞嗞的響聲。幼時,酷熱的夏天,陽光灰白,人站在陰涼的屋子里,朝外張望一眼,外面熱氣騰騰,土地干燥欲裂,不由倍生怯意。為了躲避烈日的烘烤,母親便半夜帶領我們哥倆上山收割稻谷。村莊寂靜,人們打著沉重的鼾聲,跌落在沉沉的夢鄉(xiāng)里。穿過村莊,踩在沾滿露水的山間小徑上,依稀能看見山間的一抹綠色。身后的村莊傳來幾聲犬吠,眼前的山巒“嗚嗚”之聲隱隱抵達耳尖,大膽的母親朝大山吆喝了幾聲,替我們哥倆壯膽。歌聲過后,整個山巒復又跌入寂靜之中。走完山路,抵達田間地頭,稍作休整,我們便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月兒漸隱入層層云朵之中,天色漸亮,我們使足了力氣,趕在太陽出山之前把這一畝的稻谷收割完。

在山腳的田地里,我看見幾個輕盈矯健的身影在夜幕的掩護下偷偷溜進一片綠油油的西瓜地里,幾分鐘后,他們彎著身子,抱著西瓜,偷偷撤離。我想起幼時,正是嘴饞的年齡,沉浸在吃的幻想里無法自拔,看到學校里家境稍好的同齡伙伴一褲兜的零食,羨慕之余,總是不停地吞咽口水。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大山深處。山上種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花生、玉米、野桃、辣椒、毛豆,山下的田地里種著一地的西瓜,農人躺在臨時搭建而起的木帳篷里看守著,時而朝瓜地四周張望幾眼,時而倚在帳篷的柱子上打著盹兒。蟬鳴聲四起的夏天,農忙過后,大人吃完飯在涼椅上打盹睡覺時,我們幾個玩伴便相約出了門,往山間那條小徑走去。午睡時分,整個村莊靜悄悄地,狗蜷縮著身子,一臉慵懶的神情,涼風從遠處襲來,驚醒了睡夢中的黃狗。黃狗搖晃著直起身子,朝門外張望了幾眼,復又躺下。一起一臥之間,仿佛沾滿了夢的影子。

記憶中,山上滿是人間煙火味。臨近黃昏時分,放牛的孩童在草地上打滾,于山間穿行追逐,尋覓野味,任吃飽的黃牛獨自朝天哞叫。大山的喧鬧,只不過映照出眼前大山的孤寂與荒蕪。為了生計遠赴城市流浪的人們,撇下山間的田地和菜園,黃草萋萋,給人以荒涼之感。我時常想記憶存在的目的,不過如一面鏡子般,映射出生命的日漸成熟和衰老。成年人在對童年的不斷回憶中懷念舊時的純真無邪。老年人則在對往昔的不停回憶里感慨時光的倏忽而逝。人之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從記憶之中汲取溫暖,其實尷尬地凸顯出現(xiàn)實世界的荒涼。風聲依舊,呼嘯不止,那是山在自言自語。許多年后的今天,漂泊在外多年的我重新回到云莊,回到我熟悉的村莊,重新行走在山間的小徑上,看著山上的一草一木,心中頓時感慨不已。那些熟悉的身影只能在記憶里不停地打撈、回味,他(她)們變成了過去時,變成了山間那一座座細小的墳墓?;秀遍g,我看見他們慢慢從村莊走出來,而后逐漸往泥土深處走去。時光,在幽幽青山面前變得輕緩起來。

夜幕完全降落下來,山間的一草一木隱遁于無形之中?;赝砗?,山林一片寂靜。山上的一草一木藏在我心中,像是故鄉(xiāng)的根須深扎在我內心深處。我深知終究有那么一天,漂泊在外的我會回歸故鄉(xiāng),重新成為大山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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