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木

河北邢臺市的馬榮輝為實現(xiàn)自身價值孜孜以求、拼搏不息：大學本科畢業(yè)，成為中學教師；名牌碩士畢業(yè)，成為大學講師；離職經商，開辦私立中學……十幾年辦學路艱難與坎坷并行，可他非但沒收獲成果反而陷入一場官司中。履行了十幾年的《土地租賃合同》該不該解除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讓馬先生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步履維艱呢？

我追尋夢想，大學教師離職辦校

1960年6月出生，家境貧寒的馬榮輝通過刻苦學習順利成為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大學生。畢業(yè)后，他回到家鄉(xiāng)一所重點高中擔任英語教師。天道酬勤。1992年7月，馬榮輝通過了筆試和面試，如愿收到了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碩士研究生入學通知書。三年后，馬榮輝站在河北某大學的課堂上講授哲學課，邁上了人生更高的臺階。落戶省會城市，成為專家學者，馬榮輝無疑是知識改變命運的踐行者?？墒牵?997年6月，馬榮輝作出了一個驚人舉措：辦理離職手續(xù)，下海經商。

老馬緊緊抓住市場脈搏，短短三年間，不僅收回投資枸杞生意的3萬元成本，還足足賺了一桶金。可是，金錢不是他人生所追求的最終目標。老馬放棄了來之不易的藥材經銷之路，毅然回到大山村，立志開辦一所私立中學。

大山村支書跟老馬很熟。當老馬找上門說出辦學心愿時，村支書如獲知音，他早為鄉(xiāng)村教學質量差、本村的娃娃們考不上中學早早輟學而苦惱不已。于是，兩人在辦學上一拍即合。2001年4月，馬榮輝作為甲方代表與村委會達成《聯(lián)合辦學協(xié)議》，包括：“大山村為甲方提供辦學用地，并給予辦學租地費用等相關事宜協(xié)助；甲方對符合入學條件的大山村學生入學或其他方面給予優(yōu)惠”等四項內容。

大山村到底能給老馬多少辦學用地？租期、費用是多少？兩個月后，村委會集體研究并征求村民和鎮(zhèn)政府同意后，馬榮輝作為乙方代表又和村干部簽下《土地租賃合同》內含：“大山村提供土地63畝，給乙方（第一私立中學）作為營造學校附屬園林使用，租賃期限為30年，租金每年、每畝300元；根據(jù)學校發(fā)展需要，大山村允許乙方繼續(xù)擴大租賃面積，并且不干涉學校在租賃的土地上修建任何設施和種植任何樹木花草”等十項內容。拿到這份協(xié)議書，馬榮輝為辦學夢想邁出了一大步而欣喜不已，立下誓言：一定把這所私立中學打造成聞名于全縣、全市甚至全省教學質量一流的重點中學。

辦學艱辛，難在土地性質轉化

馬榮輝更忙了。他一面籌備建校資金，一面跑建校的各種手續(xù)。“大山村地處縣城的東側，周圍缺一所中學。等將來學校規(guī)模發(fā)展起來，我們還可向西擴建……”幾天后，老馬激情昂揚地同多位投資商一起憧憬著這所縣級第一私立中學的美好前景。

最終，兩位投資商出資500萬，與馬榮輝攜手共建教學樓和學生宿舍。老馬又向親戚朋友借來100萬，湊齊了學校動工的前期經費。接著，他馬不停蹄地在縣政府相關部門間來回奔波，跑建校手續(xù)。很快，縣教育文化局亮出“綠燈”：要按照《河北省民辦教育條例》做好各項籌備工作，并按規(guī)劃施工建設。2003年初，得到縣城建局同意選址批復后，馬榮輝想到：把60余畝農用地轉化成建設用地難度大，恐怕縣國土局這一關不好過。于是，老馬僅向縣國土局申報了12畝土地用于建設教學樓。

等待縣國土局審批的同時，老馬簽下《建設工程委托監(jiān)理合同》，請施工單位提前進入熱火朝天的教學樓施工建設中。然而，教學樓地基還沒冒出地面，縣城管局等部門卻送來了罰款通知書。

“在農用地上建學校教學樓這是違法建筑！”投資商和親朋好友獲知土地沒批下來的消息后，紛紛找理由抽走了資金，開工的建設項目不得不暫時擱置。

老馬滿肚子苦水，無處傾訴，只得把有限資金投進學校附屬園林的建設中。2005年5月，建校的這塊租地已是綠樹成蔭，鳥語花香，一片生機盎然的“園林”景象。老馬一心撲在辦學上，來回奔波跑手續(xù)的艱辛對他而言都不算什么，最棘手的問題還是無法通過農用地轉化為建設用地這道“門檻”。

見丈夫陷入事業(yè)的困境中寢食難安，馬榮輝的妻子多次勸其轉行，但老馬鐵心要干下去。誰料，遺留的難題還未化解，新的糾紛又不期而至。2010年5月，有的村民嫌馬榮輝每年租地費過低，毀壞了種植的一些樹苗。2014年8月6日，大山村干部發(fā)現(xiàn)老馬的租地上有車輛拉樹苗，卻遲遲不見教學樓的蹤影，壓抑內心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fā)。村委會成員討論認為，馬榮輝雖然每年如數(shù)繳納地租費，可14年來，籌建的縣私立中學始終沒注冊成立，我們耗不起呀……

村干部請律師起草好一份《解除合同通知書》，通過郵局發(fā)送給馬榮輝。半月后，老馬的反饋《通知書》快遞至村委會，上面清晰地寫著：“貴方送達的《解除合同通知書》內容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我方提出異議并堅決不同意，贊成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糾紛……

兩個月后，大山村委會找不到合適、穩(wěn)妥的解決方案，一紙訴狀將馬榮輝告上法院，請求判令解除《土地租賃合同》，恢復土地原貌。

法院審理，合同是否繼續(xù)履行

2014年11月27日上午九點，縣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大山村現(xiàn)任主任和律師坐在原告席上，對面坐著的正是馬榮輝。原告牢騷滿腹，被告也是有苦難言，此時雙方終于可以一吐為快。

村主任提交了《土地租賃合同》《聯(lián)合辦學協(xié)議》等六份書證，證明村里一直支持被告建校：“我們想發(fā)展縣民辦學校，為村里娃娃提供更好的教育環(huán)境，盼望多出大學生，走出大山村。當時，這60余畝土地，每戶承包租金每年、每畝800元。為實現(xiàn)合作辦學目的，我村把這些地租給馬榮輝每年僅收300元/畝。可是，根據(jù)被告提交的縣發(fā)展設計局文件第五條要求，教學樓申請項目在2008年11月竣工，然而被告至今也沒完成此建設工程，而且長達14年的時間也未實現(xiàn)建成學校的承諾，我們請求法院解除合同?！?/p>

馬榮輝向法庭遞交了32份證據(jù)，回憶起建校14年的艱辛和坎坷，數(shù)度哽咽：“我方建設學校的腳步一直沒有停歇。這十余年來，我不辭辛勞地在縣國土局、教育局等部門奔波就是要辦成一所有規(guī)模、教學質量高的私立中學，直到開庭前我還在和開發(fā)商洽談學校教學樓、學生宿舍等項目的建設事宜。但是，開發(fā)商聽說我和村委會有土地糾紛后，便失去了合作意向……”

針對原告提出“買樹苗，改變土地用途搞經營”的問題，馬榮輝辯稱：“購樹苗條款是我寫的，這是因我方和隆豐公司的老總關系很好，他搞綠化要我梧桐樹苗，我支持他幾棵。不能因為購買幾棵樹苗就把學校定位搞經營活動，這與事實不符！”

原告和被告之間往來的《解除合同通知書》和《通知書》，究竟哪方的文書是有效的？法官結合證據(jù)和庭審認為，村委會將《解除合同通知書》送達被告時雙方的土地租賃協(xié)議已經解除。被告若有異議，應在法律規(guī)定的時間向法院或仲裁機構提出，但被告至今未行使，僅是在本案訴訟中行使了答辯權，因此《土地租賃合同》已經解除。

一審作出判決：原告和被告訂立的《土地租賃合同》自2014年8月9日解除；被告馬榮輝自判決生效起30日內清除地上附著物，恢復土地原貌。

宣判后，馬榮輝以一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為由上訴。邢臺市中院開庭審理后認為：馬榮輝雖然投入了大量辦學精力，但長達十幾年時間仍未將辦學的相關手續(xù)辦好，也沒建好相應的教學設施，村委會要求解除《土地租賃合同》并無不妥。

隨后，邢臺市中級法院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2015年12月，河北省高級法院裁定駁回馬榮輝再審申請。2016年9月，此案進入強制執(zhí)行階段，這片空地上的6萬余棵樹木即將被砍伐，這也預示著馬榮輝的夢想回到起點，他心急如焚但又無可奈何……

（文中當事人系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點評

馬榮輝與村委會簽下《土地租賃合同》和《聯(lián)合辦學協(xié)議》是建立在平等、自愿基礎上的，兩份合同是有效的。該合同的主要目的是，建學校為本村娃娃上學服務。但是，新建一所私立中學，其教學樓、學生宿舍等設施用地屬于建設用地范疇。我國《土地管理法》第44條規(guī)定，農用地轉為建設用地的，應當辦理農用地轉用審批手續(xù)。本案中，土地是大山村的，要把農用地轉化成建設用地，不免涉及征地補償、建設用地審批等程序。近年來，國家嚴格控制農用地轉為建設用地，對基本農田更是采取特殊保護措施，這無疑是老馬辦學創(chuàng)業(yè)中無法突破的“瓶頸”，是導致該私立中學無法建起的主因。

《合同法》第94條第4款規(guī)定：當事人一方延遲履行債務或者有其他違約行為致使不能實現(xiàn)合同目的，當事人雙方都可以解除合同。因此，本案中在合同目的無法達到的情況下，老馬和村委會都有權解除合同。《合同法》第96條規(guī)定，當事人一方依照第94條規(guī)定主張解除合同的，應當通知對方。合同自通知到達對方時解除，對方有異議的，可以請求法院或仲裁機構確認解除合同的效力。那么，對解除合同有異議一方，應在多長時間內向法院或仲裁機構，提出確認合同效力的訴求呢？依據(jù)《合同法》若干問題解釋（二）第24條規(guī)定不難發(fā)現(xiàn)：當事人對合同解除若有異議，應在約定期限內或法定三個月異議期限內向法院起訴，否則法院不予支持。縱觀本案，馬榮輝接到村委會《解除合同通知書》后，應在90日內向法院或仲裁機構主張自己的權利。然而，老馬卻自創(chuàng)《通知書》向村委會提出異議，顯然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