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華
1933年9月,國民黨50萬大軍開始對共產(chǎn)黨領導的贛南閩西革命根據(jù)地(中央蘇區(qū))進行第五次“圍剿”,同時我黨又發(fā)生了“左”傾冒險主義的錯誤領導路線,使紅軍和根據(jù)地建設遭受極大損失。1934年10月起,中央蘇區(qū)的紅軍被迫陸續(xù)進行戰(zhàn)略大轉(zhuǎn)移。沒有想到的是,紅一方面軍(又稱“中央紅軍”)這次戰(zhàn)略轉(zhuǎn)移歷時一年、跨越11個省、行程二萬五千里,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上的許多奇跡。我父親楊得志自1932年至長征結(jié)束,始終擔任中央紅軍第一軍團第一師第一團(簡稱“紅一團”)團長,率領部隊擔負中央紅軍戰(zhàn)略轉(zhuǎn)移的先遣任務。
突破烏江天險
1934年10月17日,楊得志率領紅一團從于都縣梓山鎮(zhèn)水口村的山峰壩渡口跨過于都河,踏上戰(zhàn)略轉(zhuǎn)移的征程。中央紅軍離開中央蘇區(qū)根據(jù)地向西突圍,先后突破了國民黨軍的三道封鎖線。當紅軍遭受重大損失最終突破敵軍在湘江布設的第四道封鎖線后,蔣介石急忙調(diào)整部署,企圖將中央紅軍消滅在去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的途中。中央紅軍在國民黨軍隊四面圍堵的情況下,選擇經(jīng)廣西進入敵軍相對薄弱的貴州。1934年12月18日,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革軍委”)在黎平會議上接受了毛澤東的正確主張,放棄原定去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師的計劃,改在川黔邊建立新蘇區(qū),決定立即搶渡烏江,攻占遵義城。
楊得志率紅一團強行軍向西疾進,占劍河,越施秉、黃平,于1934年12月28日占領余慶,1935年1月1日占領龍溪鎮(zhèn)的廻龍場渡口。對岸有黔軍的一個團防守,企圖憑借烏江堵截紅軍,等待國民黨中央軍來援。
烏江是貴州省最大的河流,江面寬200多米,水深流急,兩岸懸崖絕壁,難以攀登,素有“烏江天險”之稱。紅一團前衛(wèi)營一到江邊,對岸敵人就開了火。楊得志命令軍團加強的幾門三七小炮對敵人山頂火力點壓制射擊,同時對敵人的兵力配備情況進行火力偵察。幾炮過后,山頂?shù)臄橙司投愕缴奖澈笕チ恕?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6/12/29/banc201610banc20161008-1-l.jpg" style="">
楊得志立即派出部隊分別到沿江附近的村莊收購船只、木料,準備渡江。但敵人已對南岸的村莊進行了嚴重破壞,紅軍連一塊木板都找不到,用船渡江顯然不可能了;架橋沒有材料,水流太急,敵人又居高臨下,也行不通;鳧水更不行,湍急洶涌的波濤毫不費力就可以把人吞沒……站在風夾雨雪的江灘上,楊得志對過河做了多種設想,又被自己一個個否定。
對岸的敵人看紅軍炮擊后沒有動靜,又回到原陣地向岸邊射擊。楊得志拿起望遠鏡觀察對岸山頂敵情,忽然發(fā)現(xiàn)江中漂著一根粗竹子。他不由自主地喊:“扎竹排!”戰(zhàn)士們很快找來許多粗細、長短、干濕不同的竹子,用麻繩、草繩、竹皮、綁腿捆扎好一個一丈多寬、兩丈多長的竹排。戰(zhàn)士們紛紛要求首先渡江,最后從前衛(wèi)營挑選了八名水性好的同志,確定傍晚開始試渡。
竹竿和木棍代替船槳,竹排緩緩離開淺灘劃向?qū)Π丁H珗F同志緊盯著竹排,10米、15米……竹排艱難地沖過一個個險浪,一會兒被浪托出江面,一會兒好像被江水吞沒,一會兒又像被礁石卡住不動了。大約過了幾分鐘,楊得志聽到有人“哎呀”大叫了一聲,急忙舉起望遠鏡,隱約看到竹排在江心斜立起來,洶涌的江水剎那間把竹排推翻,迅速沖向下游。八位勇士成了八個黑點在浪濤中時隱時現(xiàn),不一會兒,完全埋進了漩渦,再也沒有浮出水面。岸上的喧嚷聲一下子靜了下來。江水的吼叫代替了同志們對戰(zhàn)友的呼喚。
“再扎竹排!”楊得志大聲命令。他清楚地知道,除了扎竹排,沒有第二種方法。戰(zhàn)士們沒有被剛才的情景嚇倒,立即動手重新捆扎竹排。一營營長孫繼先挑選了十幾名戰(zhàn)士,在下游一側(cè)水流較緩的地方再次出發(fā),不同的是竹排扎成雙層底板,面上也增加了幾個
扶手。
這時,天已全黑,竹排離開淺灘,漸漸地竹片打擊水面的聲音消失了。楊得志心里十分焦急,如果竹排再出問題,天一亮,一切暴露在敵人火力下,后果不堪設想。
“乓!乓!”對岸傳來兩聲槍響。是敵人的冷槍,還是我們的信號?“乓!乓!”又是兩槍,“是從山下傳來的!”政委黎林驚叫起來。楊得志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喜悅,大手一揮,“開船!”早已整裝待發(fā)的另一只竹排立即離岸,我們的機槍、步槍、三七小炮也一齊開火,掩護竹排破浪啟程。
不多久,對面山頂紅光閃閃,不時響起手榴彈在敵堡中的爆炸聲,我們的勇士已經(jīng)登上了敵人的山頂。楊得志對黎林說:“我們坐排子過去!”他們到達對岸,立即指揮后續(xù)部隊擴大登陸場,奪占了敵人全部陣地。1935年1月1日夜晚,紅一團率先突破烏江天險,確保主力部隊順利過江。
強渡大渡河
1935年1月7日,紅軍迅速奪占遵義。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此召開擴大會議,終于中止了“左”傾路線在軍事上的錯誤指揮。這就是中共歷史上著名的遵義會議。
遵義會議事實上恢復了毛澤東在中央的領導地位,之后中央紅軍經(jīng)過四渡赤水、南渡烏江、威逼貴陽、乘虛入滇一系列行動,把圍堵紅軍的敵軍拖得疲憊不堪,始終弄不清紅軍到底要向哪去。1935年5月9日,中央紅軍兩萬多人全部渡過金沙江,進入四川西南部的會理地區(qū)。國民黨軍追兵趕到江邊時,紅軍已經(jīng)隔江休整了幾日。5月12日,中央政治局在會理縣城郊外的鐵廠召開擴大會議,決定搶渡大渡河,北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合。根據(jù)中革軍委部署,15日,楊得志奉命率紅一團沿會理向西昌方向急進;16日,在半站營、八斗沖一帶擊潰國民黨川康邊防軍一個旅的攔阻并乘勝猛進;17日占領德昌。21日,中央紅軍從冕寧縣瀘沽地區(qū)分兵兩路北進,主力經(jīng)過彝族區(qū)向石棉縣安順場前進,另以一個團沿西昌到雅安的大道前進,迷惑牽制敵人。此時,蔣介石認為消滅紅軍的難得機會來了,因為1863年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率四萬余眾走的就是這條路,渡河未成,全軍覆沒在大渡河畔。蔣介石一面命川軍三個旅在瀘定至富林之間布防堵截,一面命薛岳率中央軍加緊追擊中央紅軍。
大渡河是岷江最大的支流,兩岸叢山聳立,河道陡峻,險灘密布,渡口水面寬約300米,水流湍急。又一道天險橫在紅軍面前,如果不能突破大渡河敵軍防線,中國革命的命運將無法預計。楊得志率紅一團通過大涼山彝族區(qū)后,冒雨經(jīng)過一天一夜80多公里的急行軍,于5月24日夜趕到大渡河南岸離安順場十幾里的一個山坡上。
安順場是個有近百戶人家的小鎮(zhèn)。敵人為防紅軍渡河,日常有兩個連在這里防守,并把當?shù)厮写欢紦屪?、毀壞,只留一條船供他們自己過往使用。軍委總部命令,要求紅一團連夜偷襲安順場,奪取船只,“搶渡”改為“強渡”。楊得志與黎林分工,黎林帶領二營至安順場渡口下游佯攻,牽制敵人;楊得志帶領一營奪取安順場。
天色漆黑,雨下不停,部隊踏著泥濘小路疾進。接近安順場時,楊得志命令一營分成三路前進。安順場的敵人沒想到紅軍會來得這么快,根本沒有戒備,不到30分鐘,兩個連全部被紅軍打垮。
部隊突進時,楊得志來到路旁一間茅屋向老鄉(xiāng)了解船的情況,突然聽到屋外警衛(wèi)員喊道:“不許動!繳槍不殺!”原來是幾個管船的敵兵,聽到槍聲跑來打聽情況,正好送上門來。楊得志讓警衛(wèi)員把俘虜交給一營,并讓一營盡快弄船來。這只船,成了紅一團強渡大渡河唯一的工具。
有了船,還要有船工。一營立即派人到周圍山溝里去找船工。等找來十幾位船工,天已大亮。楊得志舉起望遠鏡清楚看到,對岸離渡口不遠處有個四五戶人家的小村莊,渡口附近有敵人的幾個碉堡,旁邊都是巖石。他估計敵人隱藏在小村里,待紅軍渡河人員接近渡口時就以反沖鋒迫紅軍下水。楊得志隨即命令炮兵連(軍團配屬給紅一團的)三門迫擊炮和數(shù)挺重機槍占領射擊陣地,輕機槍和特等射手也盡量靠前配置。
火力部署好了,剩下的問題還是如何渡河。一只船容不下多少人,必須組織一支堅強精悍的渡河奮勇隊。一營的戰(zhàn)士都爭著要參加第一船強渡,一營營長孫繼先從二連選出16名干部戰(zhàn)士,這時,剛參軍不到四個月的貴州籍戰(zhàn)士陳萬清哭著要參加奮勇隊。孫繼先激動地看著楊得志,楊得志覺得這種精神對全團是個鼓舞,點頭示意。陳萬清破涕為笑,跑到渡河奮勇隊的隊列里。一支17人的渡河奮勇隊組成了,他們是:二連連長兼奮勇隊隊長熊尚林,二排排長羅會明,三班班長劉長發(fā)、副班長張表克,戰(zhàn)士張桂成、肖漢堯、王華停、廖洪山、賴秋發(fā)、曾先吉,四班班長郭世蒼、副班長張成球,戰(zhàn)士肖桂蘭、朱祥云、謝良明、丁流民,連部通訊員陳萬清。奮勇隊隊員們每人帶一把大刀、一支沖鋒槍、一支短槍、五六枚手榴彈和其他必要的作戰(zhàn)工具。
當?shù)剡@種船一次只能承載17人,除必須上船的八名船工外,載員最多九人。楊得志決定分兩次輸送,第一批熊尚林帶領,第二批孫繼先帶領,“紅軍的希望就在你們身上!”5月25日9點,渡船離岸。
擔任掩護任務的炮火、機槍一起開火。神炮手趙章成精確瞄準對岸工事,隨著炮彈的爆炸聲,敵人的碉堡飛向半空中。
船工一槳一槳拼命向前劃,渡船隨著洶涌的波濤顛簸奮進,四周飛濺著子彈打起的浪花。突然,一發(fā)炮彈落在船邊,小船劇烈地晃蕩起來,起伏了幾下又平穩(wěn)下來。對面山上敵人集中火力對船射擊,企圖阻止渡船前進。一梭子彈突然掃到了船上,楊得志從望遠鏡里看到,一位戰(zhàn)士急忙捂住手臂,同時渡船飛快向下游滑去幾十米,撞在一塊大礁石上。只見幾位船工跳下船,在急流中拼命用背頂著船,船上的船工盡力用篙撐住,他們密切協(xié)作,渡船終于脫離險境。
渡船離對岸越來越近,漸漸只有五六米時,勇士們不顧敵人的瘋狂射擊,站起來準備跳上岸去。突然,對岸的小村子里沖出一股敵人涌向渡口?!皦褐粕鋼?!”楊得志大聲命令。在紅軍猛烈的火力掩護下,渡船靠上岸,勇士們迅速跳上岸去,一排手榴彈,一陣沖鋒槍,很快占領了渡口工事。
渡船返回我岸,孫繼先率領奮勇隊的另外八名戰(zhàn)士立即開船。第二船的勇士和第一船的戰(zhàn)友們會合后,敵人仍在拼命掙扎,一次又一次地發(fā)起反撲。我們的支援火力集中射向敵人,勇士們鋒利的大刀在敵人中左砍右劈,川軍向大渡河下游逃竄。
楊得志帶著重機槍乘第三船過河。他和紅一團沒有辜負中革軍委及全體紅軍戰(zhàn)友們的期望,在大渡河絕地為中央紅軍北上打開了一個缺口,開辟了一條通路,在中國革命戰(zhàn)爭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孫繼先和奮勇隊勇士在強渡大渡河的戰(zhàn)斗中無一人犧牲,中革軍委為他們每人頒發(fā)一枚“紅星”獎章(中革軍委自1933年起在紅軍中頒發(fā)的第一枚獎章,也是我軍獎章制度建立的起點)。
爬雪山,過草地
1935年6月3日,中央紅軍繼續(xù)北上,迅速脫離大渡河谷。薛岳所率的國民黨軍隊同樣被大渡河天險所攔,只能看著紅軍的背影哀嘆。6月8日,紅軍突破敵人蘆山、寶興防線,進入夾金山腳下的大蹺磧地區(qū)。夾金山是中央紅軍長征途中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海拔4000多米,終年積雪,空氣稀薄,沒有道路,沒有人煙,氣候變幻無常,時陰時晴,時雨時雪,忽而冰雹驟降,忽而狂風大作,有“神山”之稱。衣著單薄的紅軍指戰(zhàn)員們,要越過這人跡罕至、禽獸無蹤的大雪山,困難和威脅是可以想見的。
上級要求所有人員準備白酒、辣椒等發(fā)熱和抗寒的食品,還要每人備一根拐棍。大雪山附近村莊很少,即便有幾個小村莊,也只有三五戶人家,且都非常貧窮。雖然老鄉(xiāng)家有酒,但在那里,酒是老鄉(xiāng)從幾十里外買來的生活必需品,買了他們的酒就等于“與民爭食”。盡管紅軍不少同志身上只有破舊的單衣,甚至還有人穿著不過膝蓋的短褲,凍得全身發(fā)抖,但要開口買酒仍難以啟齒。父親講到這里時說:“我們翻過雪山便可以脫離這高寒地區(qū),而鄉(xiāng)親們要久居此地,不忍心??!還是多買些當?shù)乜梢陨L的辣椒吧!”
上山下山70里左右的路程,必須在五六個小時內(nèi)走完。團領導分工:政委帶著傷員、病號走在前面防止掉隊,團長在中間指揮部隊,參謀長帶擔架在后面收容。開始行進時還有路,一個多小時后就沒路了,雪地更滑,氣壓更低。有的在冰路面上滑倒想站起來都很困難,有的因缺氧嘴里吐著白沫。后來父親對我們講:“每邁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腿肚子里像灌了鉛,沉得怎么也抬不起來,胸口上像壓著石塊透不過氣來,心跳得特別快,好像一張嘴就會蹦出來?!?/p>
翻越夾金山,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這兩支各自為戰(zhàn)的英雄部隊會合在一起,壯大了紅軍的力量。但中革軍委發(fā)現(xiàn),紅軍所在的大、小金川及周圍的川西北地區(qū)經(jīng)濟落后,多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語言風俗均不通,不利于紅軍生存發(fā)展,不適合建立根據(jù)地,決定放棄遵義會議制訂的計劃,繼續(xù)北上,到川陜甘建立根據(jù)地。
從毛兒蓋到班佑要經(jīng)過數(shù)百公里縱深的茫茫草地,氣候惡劣,迷霧、風雨、驕陽、飛雪變化無常,無路無人煙,草叢下溝潭交錯、泥濘不堪,腐草結(jié)成的“地面”一不小心陷進去就不能自拔,不少同志獻出了生命。
我好奇地問父親:“你們糧食吃完了怎么辦?”父親回答:“吃皮帶、吃皮鞋、吃皮包,吃所有能吃的東西,以維持體力。如果下雨就趕緊接點雨水喝,沒有雨水就接馬尿喝,水泡子里的水有毒不能喝,但是馬有個本領,天生就會辨別食草,所以馬尿是無毒的。盡管如此,也不是人人能喝上馬尿,因為活下來的馬太少了。”
就在部隊快要走出草地時,一天早上,團參謀長向楊得志報告,一營一個班的同志背靠背坐在草地上犧牲了。他們一個個像睡熟了一樣,停止了呼吸。父親后來對我們講,當時并沒有這種知識,實際上是因為漚爛的草會散發(fā)沼氣,那天夜里氣壓低,空氣不流動,造成呼吸中毒。
楊得志讓同志們把犧牲的戰(zhàn)友就地掩埋。把紅軍帽和戰(zhàn)士們采的野花端放在墳前,把他們的姓名、籍貫、單位刻在拐棍上。行進的隊伍經(jīng)過烈士墓,有人低聲抽泣,更多的人兩眼凝視著拐棍上的名字,無聲無息。一位老炊事員終于開口了:“同志們吶,好好休息吧!我們誰也忘不了你們。等革命勝利了,再來看你們!”
1988年初,剛剛離開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崗位的楊得志,回到1928年他參加紅軍時的湖南郴州,出席紀念湘南暴動60周年活動。憶起當年一同報名參加紅軍的25名戰(zhàn)友,不到一年時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多少不知姓名的戰(zhàn)友犧牲在他眼前,他激動地寫下這樣一首詩:
六十滄桑從何說?感慨郴州舉鏢梭。
纖塵幸留小痕印,滴水遠去大江河。
踏碎關山風火路,吟成橫刀馬上歌。
若問來路英雄人,無名更比有名多!
(編輯 王 雪)
(作者是楊得志之子,第十二屆全國人大
代表、原南京軍區(qū)聯(lián)勤部部長、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