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你的戰(zhàn)友們?nèi)匀徊幌嘈拍阋呀?jīng)離去，如此匆忙，如此悲壯。

他們說，你那樣熱愛飛行，你一定是追逐著夢的翅膀，飛高了飛遠了。

他們說，你就是那只飛向太陽的火鳥，在萬丈光芒中隱沒了身影，而最后，你會變作真正的金孔雀，振羽歸來……

2016年11月17日，你離開的第六天，你的戰(zhàn)友、親朋，還有許許多多關愛著女飛行員、關愛著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關愛著空軍的人們，含著熱淚來到你的部隊，在肅穆的樂聲中，向你獻上一朵朵潔白的菊花。

人物小傳：

余旭：中國培養(yǎng)的首批殲擊機女飛行員、首位駕殲-10飛機飛上藍天的女飛行員。2005年9月入伍，先后飛過4種機型，兩次榮立三等功。2016年11月12日，余旭在飛行訓練中不幸犧牲。

（一）

也許，一切都從那個“夢”開始。

2005年，空軍招收第八批女飛行員?？吹酵ㄖ?，你來不及跟家人商量，就在報名單上填了自己的名字。

招飛檢測就像一個通關游戲：坐在轉椅上聽著指令左右擺頭90秒，旁人轉幾圈就天旋地轉，你卻能在2秒內(nèi)找到上椅的位置；仿真駕駛艙，你能在最短的時間里發(fā)現(xiàn)、鎖定并擊中“敵機”；十幾條交叉在一起的曲線，你能迅速找出線頭線尾……116個大項1000余個小項，你一路過關。

終于，你拿到了最后一份錄取通知書。開學典禮，當《中國空軍進行曲》在會場響起時，你的眼淚已奪眶而出……

那時的你還不知道，穿上“空軍藍”，考驗才剛剛開始。你們面前的飛天路，將要經(jīng)過多少難關——因為，你們是空軍培養(yǎng)的第一批戰(zhàn)斗機女飛行員！

你們面臨的第一道難關就是：體能鍛煉。

變速跑、越野跑、俯轉、體繞轉……你們跑得面色蒼白，轉得嘔吐不止。征服了“跑”和“轉”，還有俯臥撐、蛙跳、蹲杠鈴、舉啞鈴……

“不管是每次訓練多么辛苦，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退縮過。從來沒有。”終于，你們過了體能關、文化關、心理關，觸摸到了真正的飛機。

“在空中馳騁時的那份自由和快樂，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蹦阏f。

藍天的魅力，只有擁抱過它的人才能體會。大學四年，你唯一一次流淚是夢圓的那一刻：你終于通過了近100門課程的綜合檢驗，飛上了心愛的“花燕子”——教-8飛機?！澳谩w天證，比登天還難??！”透過淚花，你又甜甜地笑了。

35個女孩，經(jīng)過體能、文化與心理的篩選，只剩29個，再經(jīng)過初教機的磨練，只剩22個，進入高教機環(huán)節(jié)，最后只有你們16個走到了最后。

2009年10月1日，你和姐妹們駕駛著“花燕子”飛過天安門，長長的彩煙橫貫天際。

這是你們16個姑娘的夢，更是新中國幾代女飛行員做了幾十年的夢，更是令所有中國女性無比期待、無比振奮的夢。

“我們承載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責任?！遍啽鴼w來的你這樣說。你知道，一條更加高遠的飛天之路，正在你們身前徐徐鋪開。

（二）

走下教-8，你們由“飛行學員”正式成為了“飛行員”。16只“花骨朵”綻放在祖國各地：有的駕駛殲擊轟炸機，有的駕駛武裝直升機，有的成為飛行教員……而你，成為第一個駕駛殲-10戰(zhàn)機飛上藍天的女飛行員，與陶佳莉、何曉莉、盛懿緋一起，是新中國僅有的4名第三代超音速殲擊機女飛行員。

在這里，一路劈荊斬棘、過關斬將的你們，遇到了“真正的挑戰(zhàn)”。

為了把空中態(tài)勢拿捏準確，你們一有時間就“泡”在模擬機上，“飛到崩潰”?？罩芯毩?，僅“縱隊筋斗”一個動作，你們每人至少飛了20個起落，有時一個起落連拉21個筋斗，“落地后全身濕透，手都是抖的”。

覺得自己臂力不夠，你們練啞鈴、練器械、做俯臥撐。那樣愛美的你，會穿著露肩長裙跳孔雀舞的你，硬是把手臂練出了肌肉，練得右臂都比左臂粗了一圈……

8個月，誰也沒想到，只用8個月，你們就具備了四機編隊表演的能力，接下來又突破了五機編隊、六機編隊……還記得第一次單飛“水平開花”嗎？隊長一聲口令“開花！”你猛拉操縱桿，快、準、穩(wěn)，一步到位，呼嘯直上的戰(zhàn)機轟然轉彎橫飛，斜刺里直沖出去。

回到地面看錄像，看見自己的戰(zhàn)機開出完美的“花瓣”，你們說：“一切付出都值了。”

那年的珠海航展上，你們與男飛行員領舞藍天，獻上了一場場酣暢淋漓、華麗壯美的“空中芭蕾”。

接下來，你們參加航展、參加航空開放活動，更飛出了國門。在蘭卡威國際海空展，在泰國呵叻第一空軍基地，你們駕駛殲-10，和泰國的鷹獅、F-16戰(zhàn)斗機聯(lián)合上演“藍天舞步”。

你說：“飛完之后，我們得到了不光國人的，也包括國外友人的以及一些表演隊飛行員同行的喝彩，這是讓我很難忘的，也是我們辛苦付出的最無價的回報?！?/p>

我們明白你的意思——國家對你們的期望，絕不僅僅是“開飛機”這樣單純，盡管這對你們已經(jīng)足夠艱難。在空天時代來臨的時候，在世界各國爭相搶占這一新的戰(zhàn)略制高點的時候，我們國人的航空意識還太過淡漠，我們國民對空軍的關注還不夠強烈，我們一支大國空軍形象展示還需要加力。

也許，你也在期盼著，在一次次的展示與互動中，一個航空大國的夢想種子會在人們心中悄悄種下，為它充滿希望的未來插上制勝空天的翅膀。

（三）

還記得那次機場邊的采訪，身后殲-10在刺耳的嘯叫中拔地而起。我們開著玩笑，說秀氣的你跟威猛的殲-10“真不搭”。你卻忽然認真起來：我是一名戰(zhàn)士??！只要祖國需要，我隨時準備上戰(zhàn)場。

飛行是勇敢者的事業(yè)，生死的考驗無處不在。早在7年前，你還在飛教-8時就遭遇過空中特情。那一次，你沉著帶桿，采用高下滑線著陸，安全返航。

“有驚無險，但是它很好地警示了我：什么都要防患于未然?！蹦阍趶褪鲞@件往事時，語氣是那么淡定，仿佛只是一個小小插曲。

飛行，總是伴隨著風險。但正因為危險，才更需要有人去擔當。

所以，當別的女孩在旅游、逛街、看電影時，當一對對情侶花前月下、濃情蜜意時，你卻在飛行條令嚴格的規(guī)束下，用一個又一個振翅的姿態(tài)填滿那些花樣的年華。當身邊同齡的姑娘紛紛收獲了自己的愛情，為人妻、為人母時，你卻在最好的年紀，始終與戰(zhàn)機做伴——我們得知，直到離去時，你仍是孑然一身。

遺憾嗎？也許。那，后悔嗎？

就在幾個月前，一位將軍來到表演隊，關心地詢問你的“終身大事”。你卻說：“首長，我也想當一個賢惠、顧家的好女人——但每個人都有夢，我更希望在飛行上做一番事業(yè)。”

這是你的夢。你敢于做這樣的夢，更可貴的是，你敢于為實現(xiàn)這樣的夢而付出、拼搏、奮斗，甚至不惜拋棄一切。

追夢的路上，你說：“我的青春，真的是無悔的?！?/p>

一個人，需要有夢；一個民族，更要有夢。

“你飛翔的書簽夾在了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你未完成的夢交給我們來編織，祖國的藍天由我們接力守衛(wèi)?！薄愕膸熋谩⒌谑w姑娘們這樣說。

“空軍要繼續(xù)堅持從難從嚴訓練，忠實履行使命責任，不負祖國和人民對空軍的期望?！薄愕目哲姂?zhàn)友這樣說。

“一項事業(yè)的成功不可能一馬平川，一個國家的崛起不可能一帆風順。但你的激情與夢想將點燃一代又一代國人的精神火種，中華的天空上，將有一顆明亮的星星永遠閃爍?！薄荒愀袆拥木W(wǎng)友們這樣說。

余旭，逐夢空天的路上，你有無數(shù)同行者。

本刊整理自新華社

【延伸閱讀】

“余旭，爸媽代你交最后一次黨費”

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一大隊教導員胡從金，日前開具了他任職黨支部書記以來最沉重、也是最神圣的一份黨費繳納收據(jù)——這是女飛行員余旭犧牲后，烈士的父母代女兒上交的最后一筆黨費。

“余旭熱愛軍隊，熱愛國家，熱愛中國共產(chǎn)黨，作為余旭的父母，我們想最后替女兒完成一個心愿：交一次特殊的黨費。”余旭的母親胡中秋雙眼含淚，聲音低啞而堅定。

女兒犧牲后，胡中秋和丈夫當天晚上趕到余旭生前所在部隊，幾天來，他們的眼淚都快流干了。然而，就在送女兒回家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做出了這一令無數(shù)人感動和敬佩的舉動。

在一大隊支部黨員大會上，一身黑衣的胡中秋雙手捧起沉甸甸的大信封，里面是家屬代替烈士向黨組織交納的特殊黨費：1萬元人民幣。

“這些天聽到孩子犧牲的消息非常沉重……今天來到這里，到了她工作生活學習的地方，看到你們……非常感謝。入伍以來，受到你們的關心、幫助，她雖然現(xiàn)在犧牲了，可是我們感到非常驕傲……黨培養(yǎng)了她，她熱愛她的飛行，她為她的事業(yè)獻出她的生命，她無悔，我們也無憾……謝謝大家?！闭f話時，胡中秋幾次哽咽，聲音雖然低沉而微弱，卻擊中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一大隊黨支部書記、教導員胡從金舉起微顫的右手，含淚向胡媽媽敬禮，雙手接過信封。他按照組織規(guī)定，一筆一畫地開具了黨費收據(jù)，鄭重交給烈士的雙親。

“在這里，我代表黨組織向余旭烈士父母的這種心意表示感謝和崇高的敬意。”胡從金說，“余旭同志雖然離我們而去了，但她不忘初心、矢志強軍、逐夢空天、勇于拼搏的戰(zhàn)斗精神還在，并將永遠值得傳頌和學習。我們一定會化悲痛為力量，繼續(xù)從難從嚴訓練，在制勝空天的道路上繼續(xù)前進！”

八一飛行表演隊一大隊全體黨員集體肅立，向烈士雙親敬以最神圣的軍禮。

黨員大會結束后，飛行員們把包含余旭飛過戰(zhàn)機郵票的郵冊《追夢空天——空軍成立67周年紀念郵冊》贈送給烈士父母。他們說：余旭飛過的天空，我們一定守衛(wèi)好。

第一飛行大隊是余旭生前學習、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走廊櫥窗里，還張貼著《黨團費收繳公示》。其中，余旭生前最近一次的黨費交納記錄是2016年10月。她犧牲的日子，是空軍成立67周年的第二天。

本刊整理自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