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皮包店當過售貨員,給別人當過保姆,批發(fā)過運動服,在餐廳里洗過盤子……我都做過。
挨打受罰,饑寒交迫,背井離鄉(xiāng),半身不遂,被人誤解,被人羞辱,被人中傷……我都經歷過。
然后又從底層,慢慢站起來。不帶一點陰影。腳底帶的泥,都沾著力。
自從十九歲那年被國家派到美國去學現(xiàn)代舞起,我就樹立了一種生活態(tài)度:不被動地活。從十九歲到現(xiàn)在做的每一件事,無論錯誤正確、成功與否,我都買單了,金星就是金星。
一路走來,我只是踏實地做我自己,我沒有改變世界的野心,也不想被世界改變。這個信念,讓我把“金星”這條路走到了底。
我?guī)е簧砑夹g被派到了美國。到了美國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改行。十九歲的年紀,第一次從部隊生活逃離出來看到花花世界,搖擺得一塌糊涂。只想著快點學外語,學完趕緊改行,然后拿綠卡辦移民,留在美國之后就再也不回中國了。
想得美。事實證明,當你一句英文都不會說、一個人都不認識的時候,你能干什么?你只能跳舞、練功。我還記得我第一次進到美國學校的排練廳時,周圍全都是俊男靚女,全世界好的舞蹈演員都在那兒。我那時候穿著最簡單的衣服,上課一開始不自覺地就往最后一排站,跳了十分鐘以后,我發(fā)現(xiàn)我忽然在第一排了——外國的舞蹈演員一臉驚異地退到后面看我跳舞。那一瞬間我才感到,舞蹈是我最擅長的。當整個教室以我為中心的時候,我才驚覺我手里只有一個東西,就是舞蹈。哪怕我不會說英語,我什么都沒有,我還可以憑舞蹈征服所有人?;丶衣飞?,改行的念頭煙消云散。
到上海的時候我三十三歲,如今又是十多年過去,我的事業(yè)漸漸被大眾認可,金星舞蹈團從一開始只能找世界巡演的機會來支撐維持,到現(xiàn)在開始有越來越多的自家人愿意掏錢來看。
2006年,我拿到了我的第一個藝術博士學位,是英國普利茅斯大學達廷敦藝術學院授予我的,校長對我說:“你是從這兒拿走博士學位的第四個中國人?!毙熘灸?、胡適、戴愛蓮,然后是我金星。榮幸之至。比那更重要的是,我擁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十八年前,我不可能做一個賢妻良母。這四個字和我沒緣分,我只是想成為一個女人,單身女人,沒有孩子的女人。我就已經知足。
十八年后,我很感謝我的先生我的孩子,可能是老天覺得我還值得擁有這份禮物,金星突然變成了三個孩子的母親,一個德國男人的妻子。生活對于我來說,落地了,真實了。我也特別享受。
我還在堅持,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一樣難,不過不再是之前那種咬著牙的“艱難”,而是叫作“難得”。金星還是金星,往下跌的時候能為自己亮著,被人捧的時候也能為自己守著,一如既往。
“金星紅了!”那是我聽到他們在說。“我還是我”,這是我心里的聲音。我知道人們喜歡我,不是因為那層光環(huán),而是因為我說的話實在、有用,我做的事靠譜、磊落。人們喜歡我,是因為我是一個真實的女人。
1967年8月13日,是我爸媽給我的一個生日。
1995年4月5日,我把我自己又生了一遍。掐指一算今年我正好是十八歲成人,這個女孩長大了,可以見人了。
堅持把這個女人帶了出來,帶到你面前,和你分享一些她所經歷的,她所看到的,和她所領悟的世界。
她不想告訴你們,“應該”怎樣去做,而是想為你們提供一個“可以這樣思考”的方向。如果人能學會思考判斷,會主動領悟怎么面對生活,那他離自己的那個謎底就會越走越近;如果這樣的人越來越多,這個社會會趨向成熟。
如果說每個人到這個世上走一遭,總有他的道理和理由,那我的使命就是傳達這些信息:善良、真實、勇氣和智慧。
(摘自《北京廣播電視報人物周刊》2015年第5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