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熹

沖破禁忌之后的晚清服飾

文/袁熹

編者按 服飾的變化，最直觀地體現(xiàn)了一個時代的變化。回首20世紀80年代，中國社會進入了改革開放的歷史新階段，人們的服飾，也一改過去“中國藍”、“國防綠”，而呈現(xiàn)出千奇百怪的著裝景象。令人們記憶猶新的是，那個時候，新潮年輕男女穿著連衣裙、喇叭褲，戴著蛤蟆鏡，幾乎成為那個時代典型的衣著特征。歷史再往前推，推到清末民初，推到晚清，那個時候的人，同樣經歷了一個服飾巨變的階段。從清朝等級森嚴的著裝，一變?yōu)橹形鹘Y合、土洋混雜，僭越與新潮一同沖擊著傳統(tǒng)的衣著模式，從而令中國人的整體面貌為之一新。下面這段文字，就是講述那段衣著“革命”的歷史。

等級森嚴的清朝服飾

溥儀與父親及弟弟

滿清入關后，除實行嚴厲的剃發(fā)易服制度外，在服飾的形制和禁例上都有嚴格和詳細的規(guī)定?！耙鹿诙ㄖ疲罡鼡Q，皆有次序”，不得僭越。因此清代服飾不僅存在著等級上的區(qū)別，而且還有民族壓迫的因素。

在服裝的形制上，滿洲服飾的最大特點在于改革了歷代的寬衣大袖，而采用適合本民族生活需要的馬蹄袖。在顏色上，只有皇帝、皇后、皇貴妃和皇太后能用明黃色，其下皇子可用金黃色，親王、郡王則用藍色和石青色，此外鑲色也是在禁忌之例。一般官員都用石青、藍色和其它顏色。舉人、貢生、監(jiān)生、生員等的公服用青綢及藍綢，從耕農官袍用青絹。在材質上只有五品以上官員才能用貂裘，且貂皮的種類、部位和顏色依官員的等級而更有詳細的規(guī)定。雜職及兵民商等民人只許穿花素、藍素緞、紗、棉布、夏布等，不許鑲領袖，不許穿緞靴及靴上鑲綠皮、云頭金線，不許鑲靴襪口等。

對于服用違禁服飾，清政府制訂了一系列有關僭越服制依律治罪的律條，對違禁的處罰是十分嚴厲的。膽敢制備皇家服飾，則犯了悖逆大罪，殺無赦。其它的像庶民男女衣服不得僭用金繡。服飾的穿用時間和場合也有嚴格的規(guī)定，如五品以上官員穿貂裘，必須于每年的冬至月初一統(tǒng)一換穿，俗稱“翻褂子”。每年農歷三月百官換戴涼帽，八月?lián)Q戴暖帽，屆時要由禮部奏請，降旨一律換戴。屆時婦女也一律換戴玉簪或金簪?？傊谇宕?，人們依自己的地位、身份等級按固定程式穿戴衣飾。

清朝后期祖制崩潰

青年女子頭頂的大拉翅

民初成年男女的服裝，男子長袍禮帽，中西合璧；女子衣裙，西式花邊。

清代后期，等級制度日見崩潰。如官員的花翎原只有軍功或爵位者才得賞戴，開捐例后，使花翎藍翎盡人均可捐而得之。再如鑲色，至嘉慶后期庶民即喜服用此色，以至車幃巾衿無不濫用。又如團蟒之紋，也出現(xiàn)不按品級服用者，甚至只有宗室才可穿的四開衩之袍，亦有人穿服，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即詭稱是某王所賜，由于難以稽查，亦就聽之任之。其他的如金繡、彩繡、狐皮等等僭越之物，富有之家也都服用。

至于清初三令五申嚴加管束的滿洲八旗服制，至清中晚期也開始出現(xiàn)漢化的趨勢。在嘉慶年間宮廷選秀女，僅鑲黃旗漢軍之女纏足的就有十九人，她們“衣袖寬大，竟如漢人裝飾”。道光年間，不少滿洲旗人婦女“仿效漢人纏足”，服用漢裝。至光緒年間，滿族服飾變化更趨明顯，連一般的滿族官兵亦皆不遵舊制，尤以甲午戰(zhàn)爭前后，變化最甚。旗中婦女“大半旗裝改漢裝，宮袍截作短衣裳”。京中男子盛行穿“四不像”，即所謂“炎伏大衿袍，多用黃葛紗，而無馬蹄袖”的袍褂。還有半臂加左右袖的“軍機襖”，這些衣服吸取了滿漢服飾之長，以寒溫便適為穿用之原則。京中神機營官兵皆“留髯”，衣服皆不周體，更談不上堅守舊制，穿用馬蹄袖之類了。甲午戰(zhàn)爭以后，社會上服滿制之人漸少，從宮中、道府以上高官至普通士兵，皆不甚講究服用滿洲服制。

京派服裝讓位于海派

近代以來，由于沿?？诎冻鞘械拈_放，風氣先開，人們的審美觀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傳統(tǒng)的以京師宮眷顯貴為全國所矚目效尤的京派服飾，不得不放棄領導服飾潮流的地位，轉而仿效蘇杭、上海。至同治、光緒年間，服飾的中心移至上海，“流風所被，幾及全國”，各地亦步亦趨。隨著西方習俗的傳入，北京人的服飾也出現(xiàn)了巨大的變化。

首先，服裝質地悄悄發(fā)生變化。清中期，西洋呢料已悄悄地走進了北京顯貴人家，光緒中葉，北京的布店開始銷售舶來紡織品，由于其物美價優(yōu)，日益為人們所喜愛。進口呢絨逐漸取代傳統(tǒng)的毛皮衣料，機織細洋布逐漸取代粗厚結實的土布。洋布價錢較國產土布便宜，且布線又較京布既密且細，而且還比京布多出一倍，顏色艷麗，于是國人除著綢緞、縐絹者外，無不喜用洋布。洋布中又分“粗細洋布”，各種“市布”，“洋標布”及“印花洋標布”、燈心絨等等。絲綢系中國特產，原頗受都人青睞，民初以后，外來絲織品名目繁多，且品種日新月異，除呢絨、羽紗、畢磯外，其絲織品也名目繁多，如法國產的喬其紗、日本產的麻紗、紗丁綢等，歐美產的織花錦緞、禮服呢等等，由于物美價優(yōu)，日益為人們所喜愛。進口呢絨錦緞逐漸取代傳統(tǒng)的毛皮衣料，機織細洋布逐漸取代粗厚結實的土布。

清末女子時裝照

民國青年女子上衣下裙服裝

其二是審美觀念逐漸發(fā)生變化。外面世界的開啟，打破了人們對服飾表示身份的刻板印象。

——在色尚方面，過去“女子以紅為吉服之色，帷帳等類皆以紅色布制之”，人們忌諱白色，以為不吉利。光、宣之際，京師士民破除忌白色的觀念，紛紛仿效西方尚白的習俗，喜用白色或淺淡的服飾色調，白色衣衫成為時髦。北京竹枝詞曾描述了這一現(xiàn)象：“帽結朱絲盡棄捐，腰中淺淡舞風前，想因熟讀西廂記，縞素衣服也愛穿?！鼻迥┡畬W校興，北京的女學生都作淡妝，不施脂粉，當女學生以她們樸素、淡雅的精神風貌出現(xiàn)在社會上時，便受到人們的贊揚，說她們“或坐洋車或步行，不施脂粉最文明。衣裳樸素容幽靜，程度絕高女學生?！敝率挂恍┘伺娂姺滦畬W生，淡妝素雅，以博男子青睞。

——以緊身適體取代褒衣博帶。同、光之際，北京開始流行緊身合體的服裝款式，無論男女不再肥袍大袖，紛紛“狹袖蜂腰學楚宮”，反映了人們審美觀念的轉變。女服自民初起一改長衫及膝似口袋的款式，而流行上衣下裙，且衣與裙的比例不斷向衣短裙長的方向發(fā)展。后來又開始流行緊身合體的旗袍，突出了女性曲線美。服飾的變化悖逆了幾千年來的傳統(tǒng)道德與審美觀念，反映了人們由注重服飾美到注重人體美的觀念的轉變。

其三為西方服飾的引進。隨著國門的開啟，使用西式服飾的人越來越多。清末，一些留學歸來的人和時髦的人開始穿西裝。婦女最早穿西洋服飾進宮的當屬德齡、容齡姊妹了。北京最早出現(xiàn)的做西服者，在鼓樓煙袋斜街上，那就是“都不昆西裝店”，時人稱之為“洋裁縫”。剛剛學穿西服的人，未能體會西服的特點，穿用時常常鬧出笑話。據顧維鈞回憶，在民初的一次總統(tǒng)招待會上，京郊鎮(zhèn)守使沈金鑒著西裝，但禮服后面卻拖著白襯衫，遭到外國公使的恥笑。在一次為外交使團舉辦的新年招待會上，一位官員的夫人，身著半蒙半漢顏色艷麗的衣服，頭上卻戴了一頂西方復活節(jié)游行時穿戴的西式女帽，讓別人看著十分不倫不類。

清末民初，一年一度的“時裝”開始在女士中流行起來。女學生甚至有了“赤胸露臂，短袖青衣，云環(huán)高垂，皮鞋聳底”的摩登打扮……

做為文化古城，即使進入民初，北京市民的衣著打扮也不像沿海口岸城市那么開放，無論是大學教授還是中小學教師，一般都穿藍布大褂，夏天拖著藍布大褂，冬天棉袍子外面必然還要罩著藍布大褂，穿西裝的是很少的，像胡適這樣留學歸來的名教授也常年穿藍布大褂。大學生很容易識別，一般也是藍布大褂，衣襟上一定要插一枝自來水筆，名牌大學的學生衣襟上都掛著?；?。藍布大褂下穿西裝褲子，半舊不新的皮鞋，這些都標志著是大學生。中小學生則多穿制服，女學生上身穿月白上衣，下穿黑裙子。一般工商業(yè)從業(yè)人員，全都是中式服裝，滿襠折褲腰的褲子……

摘編自北京出版社出版《近代北京的市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