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毛偉
雪下了有一陣子了,公路和這輛在公路上緩緩爬行著的長途客車車頂上都積了拃把厚的雪。
坐在車廂后排的葉寒心情遠(yuǎn)比車外的天氣好,他手里握著手機(jī)興致勃勃地看一部美國大片。手機(jī)是他才買的最新款蘋果,新鮮頭還沒過去。車子忽然來了個急剎,他身子隨慣性前傾了一下,就勢抬眼往前瞟去,車上乘客有幾位在歪著頭打盹,但多數(shù)人也像他一樣手里擺弄著手機(jī)。沒錯,在這樣沉悶漫長的旅途上,沒有什么能比刷屏、聊微信、玩游戲更消閑解悶的了。
“你這是手機(jī)啊還是電視???”問他話的是坐在旁邊的一穿迷彩服的紅臉漢子。剛才葉寒看大片的時候,他一直在漫不經(jīng)心地翻看一張舊報紙。
“我這個啊,是最新款蘋果手機(jī),能打電話,能上網(wǎng),還能看電影?!比~寒瞟了他一樣,一看就知道這是一返鄉(xiāng)過年的民工。對這號“土鱉”他平時是不大愿意搭理的,可今天他心情好,新買的手機(jī)還沒向誰炫過,心里正癢癢呢,有人問起它,他當(dāng)然不會放過炫耀的機(jī)會。
“這也叫電影,咋沒聲???”“土鱉”疑惑地問。
“嗐!哪能沒聲?。∧懵犅??!彼岩粋€耳塞塞到“土鱉”的耳朵眼里:“聽到了嗎?清楚不?”
“土鱉”搖搖頭:“影太小了,眉眼都看不清。不管用!”
“功能還多著呢。還能照相。來,我給你照一張?!比~寒不在意“土鱉”不買賬,繼續(xù)把他的熱情進(jìn)行下去。他對準(zhǔn)“土鱉”的臉,啪地拍下一張,然后拿手機(jī)屏給他看:“看看,是你吧?”
“這是照相嗎?那你把照片給我看看?!?/p>
葉寒傻了,他當(dāng)然拿不出照片。
“不管用,不管用?!蓖流M”又搖起頭。
葉寒的熱情倏地化為烏有。這時,前面有人要下車,他白了土鱉一眼,坐到前邊空出的位子上去了。
車緩緩靠站停下來上下客。上來的是倆青年,一個黑胖一個光頭。兩人上來后并不急著落座,待車開動幾分鐘后,忽然光頭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黑胖則舉起了一把菜刀:“各位,哥們今天遇到難處,想向各位借點錢。有不識相的,可別怪我手里的家伙沒長眼。”
霎時間車廂里風(fēng)云突變,所有乘客都被驚得不知所措,沒有人敢動,也沒有人說話。
兩劫匪開始劫掠。黑胖舉著菜刀看住全車的人,光頭握著匕首逐一威逼乘客交出錢財。坐在最前排的女士渾身哆嗦著交出鼓鼓的錢包。光頭還不滿足,一把拽下了女士脖頸上的金項鏈。
黑胖發(fā)現(xiàn)坐在中間的葉寒手里拿著的手機(jī),用刀指著他:“你想報警嗎?”葉寒打了個寒顫,連說:“不,我沒……”
黑胖的菜刀“啪”地把葉寒手里的手機(jī)打落地上。見狀車上乘客都悄悄地把手機(jī)收了起來。
光頭的劫掠進(jìn)展順利,只是當(dāng)獵取第四個獵物的時候才稍遇阻力。被劫的中年男人死死抱住包不愿交出去。光頭手里的刀尖戳到那只抱著包的胳臂上,刀尖輕輕移動,畫出了殷紅的“一”字。
一聲慘叫,抱著包的胳臂松開了。接著就是一片寂靜。
忽然,從車后傳出清晰的說話聲:“是110嗎?我們車上有人搶劫,在徐睢公路上由西向東,剛開出史小橋站,藍(lán)色大客。什么?兩分鐘到?好!”
聲音不大,卻像一聲炸雷在車廂里炸響。葉寒轉(zhuǎn)回頭,吃驚地看到是“土鱉”在握著手機(jī)報警。
全車人都驚呆了,連劫匪也沒想到會有人敢刀下報警,一時竟亂了方寸。等回過神來,光頭沖上去持刀對著“土鱉”刺去。“土鱉”抬手一擋被刺中了小臂,頓時鮮血直流。
黑胖過來拉住光頭悄聲說:“算了,走吧,一會兒警察來了就走不了了。”倆人逼迫司機(jī)停車開門,罵罵咧咧地跳下車逃了。
車上響起一陣掌聲。葉寒和乘客們向報警的英雄圍過來,一女乘客撕開一件襯衣給他包扎傷口?!巴流M”卻著急地說:“快打110報警,別讓兩個小子跑了?!比~寒問:“你不是已經(jīng)報過警了嗎?”土鱉一笑說:“我啥時報警了?用這東西還能報警???”
這時,大家才看清,他握在手里的是只“紙手機(jī)”——一個用舊報紙疊成的和手機(jī)差不多大小的紙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