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曦(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北京 10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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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時期澳大利亞戲劇述論*
韓曦
(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北京100871)
摘要:殖民時期的澳大利亞戲劇最初是流放者自娛娛人的嘗試,后來逐漸變成母國英國戲劇的引入品、移植品,此時期澳大利亞亦成為其母國戲劇的海外演出市場。在澳大利亞百余年的殖民時期戲劇發(fā)展歷程中,本土化和獨立性一直是戲劇家們的努力方向,然成效欠佳,而劇場管理和演出體制現代化則從肇始之初就成為其特色。
關鍵詞:殖民時期;澳大利亞戲?。灰浦?;本土化;劇場管理;演出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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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對澳大利亞的殖民史(1788—1900)在世界文明的版圖中具有特殊地位。這個首先由英國船民和流放囚犯拓殖的島國,在后來的122年間,成為英國和西歐諸國居民蜂擁而至的樂土。相較于英國其他殖民地在人種、文化上的斑駁繁雜和多樣性,早期澳大利亞的社會底色和文化主流是盎格魯-凱爾特移民文化,其社會風尚、娛樂消費以及文化血脈上維持著與母國英國的聯(lián)系。反映在戲劇創(chuàng)作和舞臺藝術上,“舶來品”和借鑒移植,以及客觀上成為歐洲尤其是英國戲劇的海外市場,構成其百年間主要特色。而本土化、獨立性以及形成澳洲戲劇的國家譜系,在澳大利亞殖民時期的戲劇中亦出現萌芽和可貴的嘗試。
考古和文獻顯示,早在4000年以前,土著居民就已生活在澳洲土地上。當時部落慶祝勝利的舞蹈晚會,已經出現講述故事的舞劇萌芽。土著人把這些舞劇視作一種宗教文化傳統(tǒng),認為其中傳遞著祖先精神、圖騰崇拜、神話儀式、創(chuàng)始傳說。早期的舞劇藝術中融合了音樂、舞蹈、戲劇等成分,從表演風格上可分為東南澳洲的嚴謹程式、北澳洲的松散程式以及個人的獨舞程式。往往是男人群舞、男女混舞或男女分舞,舞者手執(zhí)枝條,應節(jié)拍打,圍觀者鼓噪應和。在北澳,舞者常用色彩斑斕的赭石文身并飾以羽毛和植物,隱蔽在寬大樹葉組成的屏風之后,在火把引導下,歌唱著涌向舞池,翩翩起舞。一種木制的喇叭是主要伴奏樂器。[1]舞蹈模擬動物活動,夸飾圍獵場面,歌頌獵手的健美和勇敢,歡呼狩獵勝利。舞者極富特征的舞步,奔放熱烈的肢體語言,歡騰喧鬧的場面,既包括了戲劇性和娛樂性,也凸現了宗教儀式特征。目前由于白人居住面已經基本覆蓋了東南澳洲,土著居民日益稀少,這些舞劇也銷聲匿跡;但在澳洲其他地區(qū)殘存的文明和傳統(tǒng)中,還能看到這些舞劇的表演。
1788年,歐洲定居者開始進入澳大利亞。第一支由英國船長菲利普率領的船隊在植物園灣靠岸。1530位船民中有736人是流放的囚犯。后來英國在悉尼建立了流放監(jiān)禁地,為期整整一代人的罪犯遷移活動從此拉開帷幕。戲劇表演和其他娛樂形式一樣,首先在監(jiān)禁地開展起來。據載,第一次戲劇性表演發(fā)生在1789年,為了慶祝英國國王的生日,愛爾蘭劇作家喬治·法夸爾(Farquhar)的《征募官》(The Recruiting Officer)在一座用樹皮裝飾舞臺的監(jiān)房里上演了。而悉尼第一家戲院是1796年由鮑勃特·西德威(Bobert Sidaway)這個因偷盜而被流放到澳洲的苦役犯開設的。他在枯燥繁重的勞役中看到了商機,囚犯們可以用肉類、面粉、烈酒來換取戲票,但是這幫人的粗魯舉止和放縱喧鬧導致了該戲院在兩年后被迫關閉。而建立于1800年的專為公職人員服務的戲院也壽命短促。1793年至1794年,諾福克島的囚犯表演獲得了當局的允許。1826年悉尼監(jiān)獄一個名叫“欠債人房屋”的地方,成為戲劇表演的固定場所。1825年的鴯鹋平原,在自由定居者的庇護下,囚犯們組建了專業(yè)性質的戲劇社團,進行了一系列演出活動,直到1830年才解散。[2]
真正意義上的專業(yè)劇場產生于新南威爾士地區(qū),是在與當局官員和社區(qū)偏見的斗爭中建立起來的。1827年一個喜愛舞臺藝術的悉尼商人巴奈特·利維(Barnett Levey)刊登廣告,希望與人合伙籌建劇場。三年之后他終于在自己的磨房和倉庫基礎上,辦起了名叫“克切斯特倉庫”的劇場,并推出娛樂節(jié)目。經過反復申請并恰遇州長換屆,利維終于獲得了劇場經營許可證,新來的殖民大臣成為該劇院的庇護人之一。第一場專業(yè)性演出在圣誕節(jié)的次日晚上粉墨登場,上演劇目是英國劇作家道格拉斯·杰爾德(Douglas William Jerrold)的《黑人艾德·蘇珊》(Black Ey’d Susan)。1833年10月5日,這是殖民時期澳大利亞戲劇史上值得紀念的日子,利維的皇家劇院在悉尼市中心正式開張,上演的劇目是根據伊索寓言改編的《磨坊主和他的兒子》(The Miller and his Men)。利維與許多人合作過,演員有康拉德·諾爾斯(Conrad Knowles)、喬治·白金漢(George Buckingham)、約翰·墨魯里斯(John Mereolith),導演和經營者有約瑟夫·西蒙斯(Joseph Simmons)、約瑟夫·懷亞特(Joseph Wyatt)等。他們團結在利維周圍,在后來的10年多時間里,鞏固了悉尼和其他地區(qū)的專業(yè)化戲劇演出地位,利維的皇家劇院一直經營到1838年才結束。此時悉尼出現了第二家劇院,名叫維多利亞皇家劇院,擁有2000個座位,約瑟夫·懷亞特領導下的專業(yè)駐院劇團。此期還出現了一批互相競爭但規(guī)模較小、壽命短促的劇團,但只有維多利亞皇家劇院堅持經營到1880年以后。
1830年至1840年,在澳洲的其他殖民地也出現了一些劇團。如被巴斯海峽隔開的塔斯馬尼亞,是早期澳洲集中關押犯人的監(jiān)禁地。1837年在這里建立起了霍巴特皇家劇院,使這個曾經令流放囚犯聞之膽寒的孤島,成為澳洲早期殖民地最活躍的劇場之一。港市阿德雷德是一個自由殖民地,1838年擁有第一家專業(yè)劇院。1841年,在卡梅魯斯和白金漢的領導下,該市又開辦了女王劇院和莎士比亞劇院。此外還出現了一些為戲劇愛好者提供自娛娛人的專門場所。如阿德雷德地區(qū)1842年建立的“莊稼漢客?!本褪沁@樣的劇社形式。但此時期的娛樂消費中心無疑仍是悉尼,而表演團體和藝術家均來自英國本土。著名的有薩姆森·卡梅魯斯(Samson Camerous)、西奧多西亞·耶茨(Theodosia Yates)、弗朗西斯·內斯比特(Francis Nesbitt)、弗朗西斯·貝爾菲爾德(Francis Belfield)、古斯塔夫·斯阿拉賓(Gustavus Arabin)、安妮·克拉克(Anne Clarke)等人。他們除了駐扎在悉尼外,還穿梭巡演于相互割裂的居留地之間,帶去讓那些遠離都市文明、仍處于荒蠻之地的人們所驚喜的娛樂節(jié)目:音樂會、歌舞表演、舞臺劇。即使一些邊遠小鎮(zhèn)也能看到這些大腕的身影。
殖民地早期的澳洲劇院上演的劇目主要來自英國舞臺。從莎士比亞詩劇到情節(jié)佳構劇、笑劇、滑稽歌舞劇,概莫如此。利維的戲劇許可證上就明文規(guī)定,只能上演倫敦經過審查的劇目。然而,戲劇本土化的嘗試,從1828年戴維·伯恩(David Burn)創(chuàng)作并搬上舞臺的情節(jié)劇《叢林強盜》(The Bushrangers,1839)就開始了。伯恩的其他反映澳洲本地生活和傳奇故事的劇作,1840年前后分別在悉尼、墨爾本舞臺公演。這兩地的劇院也接納了一些本地作家的劇本。
1840年的悉尼,由于囚犯人數的急劇增長,對戲劇娛樂的要求也比過去更加迫切,一些新劇團應運而生。但是張伯倫(Chamberlain)議員在倫敦所主持的戲劇審查制度,對澳洲戲劇舞臺產生的直接影響是:無論是模仿倫敦舞臺的劇目,還是改編來自英國的劇本,表現的都是英國的、歐洲的生活場景,講述的都是異國他鄉(xiāng)的悲歡離合,反映的也都是流行英國和歐洲的思潮和時尚,其中穿插著邊疆探險、叢林故事等元素。當然,這與觀眾大多是英國囚犯和移民有關。囚犯愛德華·蓋根(Edward Geoghegan)是當時悉尼最多產的劇作家,為維多利亞皇家劇院改編或創(chuàng)作了10多個劇本,著名的如采用了悉尼的標志性布景和民謠插曲、反映本土少女題材的喜劇《流行的小姑娘》(The Currency Lass,1844)。蓋根的大多數劇本與前面提到的康拉德·諾爾斯(Conrad Knowles)、約瑟夫·西蒙斯(Joseph Simmons)的創(chuàng)作一樣,在背景設計、舞臺裝置、音樂處理的構想上,都帶有濃郁的異國情調和浪漫色彩,這顯然迎合了“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觀眾心理。在澳洲上演的由本地人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音樂劇,是艾薩克·內森(Isaac Nathan)的《奧地利的約翰》(Don John of Austria,1847)。對殖民地生活情狀描述的最生動、最有特色的劇作,是無名氏的喜劇《杰米·格林在澳大利亞》(Jemmy Green in Australia,1845),劇中塑造的囚犯詹姆斯·塔克,取材于蒙克里夫(W.T.Moncrreff)《湯姆與杰里》(Tom and Jerry)中舉止放蕩但憨厚可愛的倫敦人形象,描寫了他在新南威爾士地區(qū)的冒險經歷,其中與神經質的警探、粗獷的叢林大盜之間的沖突,情節(jié)曲折,詼諧可笑,具有強烈的動作性,受到觀眾的歡迎。
從19世紀50年代的早期開始,經過一些探索和實踐,澳大利亞戲劇在劇團管理、劇本制作和演員招募以及財務分賬形式等方面,向著娛樂市場化和商業(yè)化方向前進。這種發(fā)展的態(tài)勢,是伴隨著新南威爾士、維多利亞、昆士蘭地區(qū)先后發(fā)現金礦而出現的。比如墨爾本,這個僅有15年歷史的城市,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成長為世界性的都會。其他一些發(fā)展較快的、成為金礦開采中心的城市,如中部的本迪戈、礦都巴勒拉特,也都為娛樂業(yè)的繁盛和大型劇場的涌現創(chuàng)造了機遇。
1855年,愛爾蘭女演員和舞者洛拉·蒙特茲(Lola Montez)在悉尼皇家劇院上演她色情裸露的“蜘蛛舞劇”,雖然遭到報紙批評和老派家庭的抵制,但她的舞團在各地巡演時依然吸引了大批年輕的追捧者。在19世紀50年代的中期以及后來的相當時間里,英國演員兼劇場經理喬治·科平(George Coppin)成為悉尼地區(qū)最有號召力和最孚名望的戲劇家,同時也建立起其全澳最有影響力的娛樂營運商的地位。科平早年在英國擔任兒童劇和喜劇角色,成就一般。1843年他和朋友來到悉尼,演劇之外開始涉足劇院管理,卻顯示了非凡才能。科平先后在澳洲的幾個殖民地開辦劇院,到了1850左右,僅在墨爾本,他就擁有四家劇院,其中最著名的是完全模仿英國曼切斯特劇場的“鐵鍋”劇院??破揭阅珷柋净始覄≡簽榛?,建立起以邀請國際演員加盟的巡演院線,在經濟上和社會影響上都取得成功。后來,科平成為維多利亞州的議員和社會知名人士,他旗下的劇院直到19世紀90年代,仍然引領著澳洲戲劇的潮流??破竭\作并邀請成功的第一個國外演員來澳演出項目,是愛爾蘭的悲劇明星古斯塔夫斯·布魯克(Gustavus Vaughan Brook)在墨爾本女皇劇院的掛牌公演,對推動嚴肅高雅的悲劇藝術在澳洲的傳播,起到很好的效果。在以后的20年間,許多代表歐洲戲劇水平的著名演員,都帶著他們的成名劇作來澳洲巡演,科平是他們的代理商,為他們提供巡演院線和全套服務。[1]如從英國和歐洲戲劇界來的演員有:1863年的查爾斯·基恩(Charles Kean)、埃倫·特里(Ellen Tree),1862—1866年的莎劇名角巴里·沙里文(Barry Sullivan),1867—1869年的沃爾特·蒙哥馬利(Walter Montgomery)、查爾斯·詹姆斯·馬修斯(Charles James Mathaws)、西萊斯特女士(Madame C’eleste);從美國舞臺來巡演的有約瑟夫·杰斐遜(Joseph Jefferson)、阿德萊德·庫格漢姆(Adelaid Jeoy Cougenheim)、埃德溫·布思(Edwin Booth)等人。其他還有一些二三流的演員涌入澳洲。在科平等人撮合下進入澳洲戲劇市場的這些演員,盡管知名度有高低,演技也參差不齊,但他們的藝術活動對于提高整個澳洲戲劇的水平,作用無疑是巨大的。另外,這些演員的到來,也培養(yǎng)了一種澳洲觀眾的鑒賞口味:必須從歐美引入最流行、最時尚的戲劇劇目和戲劇演員。因此,從接受角度說,這樣的代理體制在技術層面上把澳洲戲劇嵌入歐美戲劇的模式里,無論是創(chuàng)作、演出,還是評價和鑒賞,澳洲戲劇在客觀上都與這些風靡歐美劇壇的美學品位接軌了。
在1860年到1870年的10年間,一批大型的戲劇演出基地也建立起來。其中的佼佼者如威廉·利斯特(William Saurin Lyster)領導的大歌劇院,一直在澳洲推廣歌劇藝術,從而使這項高雅藝術在殖民地生根開花,成為世界歌劇最繁榮的地區(qū)之一。由于海外劇目和演員的大量涌入,導致此期澳洲的本地戲劇作品孤寂凋零,只有一些表現當地生活剪影的笑劇、喜劇余興(加演短?。┰谖枧_上偶爾可見。但是一些經過改編的啞劇小品,由于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和本土主題而頗受歡迎。另外,多產作家威廉·阿克赫斯特(William Mower Akhurst),以及稍后出現的馬庫斯·克拉克(Marcus Clarke)、加尼特·沃索(Garnet Walth)等人,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現代啞劇和華麗鋪張的狂劇,通過虛構的故事和神話背景,塑造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殖民地人物形象,諷刺了澳洲社會的都市病和虛榮浮華。當然這種諷刺是溫敦的,無傷大雅的,幽默詼諧的,因而也有一些演出市場。
從1870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是澳洲戲劇發(fā)展的興盛時期。以悉尼為例,在19世紀70年代的早期,只有兩、三家常設的戲劇演出地點。到了80年代的后期,就已迅速發(fā)展為六家主要劇院,另外還有一些小規(guī)模的供多種藝術形式表演使用的場所。進入1890年代以后,澳洲戲劇呈現出全方位、多樣性、多層次的繁榮局面。從莎劇為代表的詩劇、大型歌劇,到小歌劇、情節(jié)劇、滑稽戲,以及其他類別的戲劇表演,應有盡有,各逞其能。從1870年起,澳洲本地出生的人口,已經超過了移民數量。演藝圈中雖然也產生了有“狂人”之稱的本土明星內利·斯圖爾特(Nellie Stewart),(1)但是在劇院擔綱主演和富有經驗的經理們,大多數依然來自國外。澳洲仍不過是英國戲劇在邊陲鄉(xiāng)鎮(zhèn)舞臺的延伸,是國際娛樂業(yè)巡演圈里迅速成長起來海外市場之一。一些國際明星曾前往澳洲進行短暫但聲勢浩大的訪問演出。如1877年是埃米莉·索登尼(Emily Soldene)與她的歌伶,1889年珍妮特·阿克切(Janet Achurch)帶來了當時在倫敦結束演出、頗受爭議的易卜生《玩偶之家》,1891年是薩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布朗·波特(Brown Potter)與克爾·貝柳(Kyrle Bellew),1897年是朱利葉斯·奈特(Julius Knight),1909年是流放國外的奧斯卡·阿施(Oscar Asche)和莉莉·布雷頓(Lily Brayton),1911年是亨利·歐文(Henry Irving)的兒子H·B·歐文(H. B.Irving)等。
另外還有一些經常往返或在澳洲長住的戲劇藝術家,他們已與澳洲舞臺融為一體,難解難分。比如演員兼劇院經理喬治·里格諾德(George Rignold),著名的情節(jié)劇演員戴恩·布沙考特(Dion Boucicault)于1885年攜兒子、女兒來到澳洲定居,后來小布沙考特與羅伯特·布拉夫(Robert Brough)一起組建了墨爾本的“布拉夫-布沙考特”劇院,十余年間一直致力于新劇的創(chuàng)作和演出,建立起一套精致而規(guī)范的新劇標準,影響很大。
這些表演藝術家中的一些人,被科平和他的繼任者培養(yǎng)成澳洲一流的娛樂業(yè)老板。如美國人J·C·威廉姆森(J.C.Williamson)是1874年由科平邀請入澳演出的首批戲劇明星中的一位。威廉姆森出生于美國的賓夕法尼亞,來澳洲之前,他與妻子同在《鉆探石油》(Struck Oil)劇中擔任演員,于紐約和舊金山一帶演出。進入澳大利亞后,威廉姆森于1882年和另外兩個合伙人建立了“三人執(zhí)政”演出公司。該公司一直堅持到1890年,才由威廉姆森獨資管理經營,整整掌控了澳洲演出市場近20年。1913年威廉姆森逝世時,為了彰現他對澳大利亞戲劇的貢獻并表達對他的敬意,澳大利亞境內的所有劇場停業(yè)一天,整夜熄燈,全體演職人員默坐在黑暗中,懷念這位先驅者。其實威廉姆森的主要腳色還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他對嚴肅戲劇不感興趣,甚至對他所歸化的國家也缺乏足夠熱情,卻建立起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引入海外明星的機制和模式。他為自己行為辯解的格言就是:“澳大利亞觀眾不需要澳大利亞演員?!保?]威廉姆森崇拜歐美戲劇舞臺、輕視本土戲劇的觀點,在當時澳洲戲劇界和觀眾群中具有代表性,他的那套借雞生蛋的做法也一直被其他演出公司襲用,外國劇目和演員占據澳洲戲劇舞臺的現象,延續(xù)到20世紀中葉才算徹底改觀。
威廉姆森代表的中產階級娛樂口味,在標榜“高尚文化”的壯觀宏大的演出季當中得到激活和發(fā)酵。比如1911年他的墨爾本大歌劇巡演,創(chuàng)建了一種商業(yè)戲劇的運作模式,一直沿用到20世紀50年代。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所貶斥的本土劇作家在觀眾對情節(jié)劇的觀賞熱情中,激發(fā)了創(chuàng)作沖動并尋找到演出的土壤,逐漸成長起來。不可否認,這個時期的本土戲劇無論數量還是質量上,依然沒有擺脫海外成功劇作的陰影。沃爾特·庫伯(Walter Cooper)是一位新聞記者并身兼議員和劇作家,在19世紀70年代創(chuàng)作了一批喜劇和情節(jié)劇,集中描述新移民的生活經歷,劇中經常出現山林火災和洪水的宏大場景,新人耳目,頗受歡迎;喬治·達雷爾(George Darrell),一個出生英國的演員、編劇和劇院經理,傾心于創(chuàng)作反映英裔澳洲人的心態(tài)和情感的情節(jié)劇,如《無望的希望》(Forlorn Hope,1879)描寫一群殖民地居民前往英國,幫助宗主國打一場發(fā)生在未來的歐洲戰(zhàn)爭;《充滿陽光的南方》(The Sunny South,1883)講述了一個沒落的英國貴族,在金礦開采中暴富,歷經殖民地的種種冒險之后勝利返回英國的故事。
在19世紀90年代和20世紀初,艾爾弗雷德·丹皮爾(Alfred Dampier)、布蘭德·霍爾特(Bland Holt)、威廉·安德森(William Anderson)通過改編名著、模仿創(chuàng)作的形式,在舞臺上推出了一批情節(jié)劇,反映具有澳洲風光和灌木叢林場景的鄉(xiāng)村傳奇,塑造了叢林匪盜、流浪漢、牧羊場主、山地居民和旅行者、挖金人、勇敢的殖民地女性等人物形象。丹皮爾的叢林土匪劇《持械搶劫》(Robbery Under Arms,1890)、描寫海斯德·拉德(Hayseed Rudd)家族的編年史劇作《根據我們的選擇》(On Our Selection,1912),直到20世紀20年代仍然盛演不衰。這個時期,澳洲劇壇并沒有出現類似英國舞臺的“社會問題劇”。而獨具本土特色、表現海濱風光和世態(tài)溫情的音樂劇則十分流行。另外,具有笑劇特征的情節(jié)劇一直是澳洲流行戲劇的主體形式,直到后來有聲電影的問世才取代了它獨霸娛樂舞臺的地位。
1915澳新軍團出征土耳其,參加了加利波利半島登陸作戰(zhàn),這不僅是澳大利亞軍隊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一個光榮戰(zhàn)役,還標志著這個曾遠離宗主國的“南方大陸”真正開始融入全球政治版圖并煥發(fā)出獨立的個性與精神。多元移民文化、人口高度都市化、“坐在礦車”和“騎在羊背”上的發(fā)達資本主義,成為20世紀澳大利亞的獨特標簽。而戲劇在這樣一個歷史變遷中,逐步從引進、移植、模仿、借鑒的窠臼中脫穎而出,在本土化、文學化和戲劇性方面逐漸形成了澳洲特色,尤其是發(fā)軔于二戰(zhàn)之后,勃興于20世紀60年代“新浪潮”(New Wave)運動,給澳大利亞戲劇思潮和戲劇舞臺注入了強大的活力。[3]在這前后出現的戲劇家如帕特里克·懷特(Patrick White)、多羅西·休伊特(Dorothy Hewett)、杰克·希伯德(Jack Hibberd)、約翰·羅默里爾(John Romeril)、戴維·威廉森(David Willaimson)等人,不僅為澳大利亞戲劇貢獻出具有現代化和本土意蘊的佳作,也為世界劇壇的繁榮增添了異樣風采。
注釋:
(1)內利·斯圖爾特(Nellie Stewart),1858—1931,澳大利亞女演員,生于演藝世家,5歲時就和名演員查爾斯·基恩在墨爾本同臺演出。作為走紅童星,她在專門為斯圖爾特家族創(chuàng)作的《彩虹狂歡》中扮演角色,在國外巡回演出。她第一次在舞劇《星巴德》中擔任角色是在1880年。后來她在許多歌舞劇中扮演主要人物。她的演劇生涯主要是在澳大利亞、英國、美國度過的。直到她生命結束的前夕,她還在莎劇《羅密歐與朱利葉》中的“陽臺會”一場戲里扮演羅密歐。
參考文獻:
[1]Martin Barham.The Cambridge Guide to Theatre [M].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57-59.
[2]Leslie Rees.The Making of Australian Drama,from the 1830s to the late 1960s[M].Australia:Angus & Robertson Publishers,1978:11.
[3]李英.當代澳大利亞戲劇趨勢探究[J].學術交流,
2010,(4).
(責任編輯黃勝江)
作者簡介:韓曦(1962—),女,江蘇揚州人,文學博士,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藝術類一般項目“當代美國戲劇思潮研究”(13BB014)
中圖分類號:J80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62X(2016)01-017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