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
【煩人的亮子】
亮子其實(shí)很好看,圓臉龐,眉眼自帶笑,堪稱完美的大長腿。那時候只要她一穿短褲,基本上寢室里其他姑娘就不穿了。
腿好看不影響她“煩人”,亮子的口頭語是“哎呀怎么辦呀”?該考試了她不知道怎么辦;起晚了她不知道怎么辦;胖兩斤她也不知道怎么辦……最典型的一件事,她差不多每天都拿著一件從窗口取回的衣服,不厭其煩地挨著問:“幫我摸摸唄,這衣服干了沒?”
開始不太熟,每次她問我,我便順手摸一下,告訴她干了或者不太干。后來熟了,不等她拿著衣服靠近,我便會抬起頭來看她一眼,溫柔地說:“滾!”
亮子便嘟著嘴嘀咕兩句,站一小會兒乖乖走了——青島的氣候,即使是大夏天,衣服在太陽下暴曬整日,收回來也不會徹底干透,永遠(yuǎn)帶輕微潮濕感,那時“強(qiáng)迫癥”一詞還沒有盛行,亮子每天的重復(fù)詢問,終于惹煩了所有人。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看到亮子拿著一件收回來的衣服,站在柜子前遲疑著要不要放進(jìn)去。想問,又不敢開口,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大二的時候,有一天臨睡前,亮子喊喊這個、喊喊那個,欲言又止。最后我忍不住了,沖她吼:“有話就說,不說睡覺。”
她才遲遲疑疑開口,男朋友要過來,她不知道怎么辦。
是的,這個凡事都不知道怎么辦的笨姑娘,早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他倆是初、高中同學(xué),高一就好了,典型的早戀。也不知道亮子的心理素質(zhì),怎么瞞過老師和家長的。男友現(xiàn)在在一所大學(xué)體育系,練體操的。
那一次,我沒讓亮子“滾”,這是大事,于是大家圍過來一商量,周末便隆重地陪亮子接待了她會“連續(xù)空翻”的男友。陪吃陪喝陪玩,一直從五四廣場玩到石老人,還集體打掩護(hù)成功地從管理員眼皮子底下,將亮子男友偷偷帶回寢室進(jìn)行了參觀……
畢業(yè)時,就去向問題,亮子狠狠為難了好久。當(dāng)時,亮子老爸在青島的黃島開發(fā)區(qū)開公司,已經(jīng)給她辦好戶口也安排好了工作,也決定舉家搬遷黃島??墒橇磷拥哪杏旬厴I(yè)后回到父母身邊,他們的家鄉(xiāng)臨沂。
這一道選擇題,沒有人能幫她選。最后,亮子選了愛情。畢業(yè)后她回到臨沂,跟父母攤牌,找了一份小辛苦的工作,結(jié)婚生子。過了這么多年,她一點(diǎn)兒都沒變,生活的庸常、煙火的瑣碎,讓她的不知所措絲毫未減,反倒更多。她也早已學(xué)會了自我調(diào)侃,每次聊天后,總會反省道:“寧,你是不是又煩我了?!?/p>
“是的,你太煩人了?!蔽乙话銜\實(shí)地回答她。
可是煩歸煩,就像多年前在同一個寢室,每次當(dāng)我溫柔地讓她“滾”的時候,心里更多的,是疼愛。
我們疼她,她知道。
【暴脾氣的軟毛】
這么多年,每次在影視劇中看到那種暴脾氣的姑娘,一下子就會想起軟毛。
軟毛來自濰坊,長睫毛大眼睛高鼻梁,發(fā)軟軟的,有個姑娘開始叫她軟毛,后來慢慢,這兩個字取代了她的名字。
其實(shí)軟毛的脾氣真的沒那么暴,只是愛皺眉、愛生點(diǎn)小氣。好像隨便一點(diǎn)小事,她就煩了,眉頭一皺,兩手一甩,半天不搭理你。
大一時,有一天寢室軟毛輪值,該她掃地打水,可直到中午四只暖水瓶依舊空空,她啥也沒干。忘了誰問她:“干嗎不打水?”她悶著臉,半天慢悠悠地回答:“今天我過生日,不能干活,不然一整年都會很累?!?/p>
我去,這邏輯!再說,過生日不說,別人怎么會知道?
于是全寢室忙乎起來,該打水的打水,該掃地的掃地,該買蛋糕的買蛋糕……舉辦了一個小小生日宴。
那一次我知道了,老是煩煩的軟毛,其實(shí)是個嬌氣的軟妹子,并且,心地也很軟。那時她大概每個月回一次家,回來時,總會帶回好多老媽做的炸茄盒,在家里已分好,每人一份。
毫不夸張,那是我此生吃過的最好吃的炸茄盒,沒有之一。茄片又大又薄,肉餡又嫩又粗,色澤金黃,入口又軟又香。大二的時候,我們集體去了一次軟毛家,拜訪了她給我們做茄盒吃的胖乎乎的非??捎H的老媽,吃了濰坊的朝天鍋和烤肉串,買了風(fēng)箏……
軟毛周末在肯德基打過一段工,學(xué)會了炸薯?xiàng)l。有時我們會去肯德基等她下班,順便買兩份她炸的薯?xiàng)l,感覺比軟毛媽媽的炸茄盒差好多。
畢業(yè)后軟毛回了濰坊,原因跟亮子雷同,那里,也有她一個從高中就談的男友。她們,都是跟著愛情走的姑娘。
如今的軟毛是一家外企的小白領(lǐng),忙起來時,發(fā)個朋友圈都帶著火氣。長胖了許多,但依然好看,很幼稚地一直粉著宋仲基。女兒已經(jīng)11歲,書畫練得極好,是個小才女,超過她許多。
不過我心里住著的,一直是那個眉頭皺皺、愛生氣、大眼睛的漂亮姑娘。
【羞怯的阿媚】
同寢室中,阿媚最小,有著古代仕女圖中少女的面容,眉目纖細(xì)、下巴尖尖,腰肢長而柔軟。極單純的眼神,帶一點(diǎn)羞怯不安。
因?yàn)樾『秃苌匐x家,阿媚內(nèi)向而羞怯。上課、吃飯、打水、洗衣服……總要跟在一個人后面,怯怯的。有男生主動跟她說話,便會臉紅。
其實(shí)阿媚的家是我們所有人中離青島最近的,乘輪渡到開發(fā)區(qū),再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就到了。是比城市更富饒的海邊鄉(xiāng)村,依然保留著在炕上吃飯的習(xí)慣,我去的那一次,阿媚好客慈善的奶奶做了滿桌海鮮,螃蟹的個頭,一只下肚差不多也就飽了。
過了一兩個月,阿媚才慢慢習(xí)慣下來離家的生活,周末也跟我們出去逛街。那時我們喜歡逛臺東夜市,衣服時尚而廉價(jià)。阿媚身材好,我們努力想將她打造成一個都市美少女??勺詈筚I回來的衣服,她也只是在寢室里穿一下,出門,又換上規(guī)矩、寬松的衣褲。
她年少而保守,乖巧又倔強(qiáng),默默順從我們的照顧,又默默拒絕我們對她的改變。
記得那時每個學(xué)期放假前兩天,她會把自己床單被罩清洗干凈收起來,然后,跟我擠在一起睡兩晚。
床很小,真的很擠,兩個人要都側(cè)著身體才能躺得開。
過了好多年,都還記得高高的她小貓一樣蜷著的身體,柔軟而無辜。
畢業(yè)后的前幾年,我們見過幾次。離開學(xué)校的阿媚在青島工作了幾年,后來回到發(fā)展迅速的家鄉(xiāng)膠南,有了自己的事業(yè)。
社會用最快時間完成了對她的改變,現(xiàn)今的阿媚,是一個成熟、時尚、顧盼生輝、長袖善舞的女子,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羞澀的、怯怯的小女生。
我欣慰現(xiàn)在的她,卻也想念曾經(jīng)的她。
…… ……
多年后,當(dāng)我把大學(xué)所有學(xué)到的知識都還給了老師,還給了生活,只有她們,還牢牢駐扎在我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