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盡管新法案已經(jīng)沒有最初提出的草案那么嚴(yán)格，盡管法官依然還有權(quán)力去決定這項謀殺是否是“榮譽謀殺”，盡管還有那么多巴基斯坦人堅信“榮譽謀殺”這種謊言，但至少，那些犯下“榮譽謀殺”罪的人，不會再像過去那樣逍遙法外了。

第一次聽到“榮譽謀殺”這個詞時你可能會感到很詫異：既然是“謀殺”，哪里來的“榮譽”可言？

“honour killing”這個詞本身看上去就很荒誕，但實際上，全世界每年都有至少5000名婦女死于這種荒誕的謀殺，新聞報道中的此類事件也頻繁到讓人麻木。

捍衛(wèi)家庭榮譽

在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印度、土耳其等宗教保守國家，女性稍不注意，就會被家庭成員認(rèn)為是“令家族蒙羞”，隨之就會被其他家庭成員以“捍衛(wèi)家庭榮譽”為由而殺害。

這些“令家族蒙羞”的情況通常包括：拒絕家庭包辦的婚姻，婚前行為“不檢點”，自主結(jié)婚，打扮時髦舉止輕浮，想要離婚，沒帶夠嫁妝，甚至被強奸，莫名被懷疑通奸，多看了別的男人一眼，都是這名女性不要臉，也該被殺。

女性一旦被認(rèn)定犯下這些給家族帶來“恥辱”的罪行，就會被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射殺，火燒，石刑……親手來結(jié)束這些女性生命的通常都是她們的親兄弟，父親，兒子，丈夫。有時候，整個家族都會出動來執(zhí)行對她們的處決。

兇手并不認(rèn)為這種行為是犯罪，因為他們是在維護整個家族的榮譽；周圍的人也都認(rèn)為處決令家族蒙羞的女性成員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雖然女性是受害者，但其他女性也堅持認(rèn)為那些“不檢點”的女性該去死；甚至連這些國家的法律也對“榮譽謀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各種相關(guān)的法律漏洞始終沒有去填補上。

荒唐的法律

多年以來，巴基斯坦的法律規(guī)定，只要榮譽謀殺的行使者被受害者、或是家人原諒，那這位施害者將不再受到法律制裁。

于是巴基斯坦的榮譽謀殺案件通常都是這樣處理的：若受害者幸存下來，那她會被迫使去原諒施害者；若受害者死了一就像大部分情況那樣那她的家庭有權(quán)利來替她原諒施害者。

也就是說，一名父親殺死了自己的女兒，他的妻子能夠原諒他；一名兄長殺死了他的妹妹，他的父母也能夠原諒他。就這樣，雙手沾滿鮮血的兇手大可遠(yuǎn)離刑罰，逍遙法外。

就這樣，在巴基斯坦，每年至少有1000名女性被家人肆無忌憚地以“榮譽”的名義謀殺。

人們也有嘗試過通過法律手段來阻止榮譽謀殺，但這條路走得十分艱辛，十分漫長。

2004年12月7日，巴基斯坦參議院通過了新的刑法修正案，增加了針對“榮譽謀殺”的內(nèi)容。根據(jù)修正后的刑法，如果再有人以給家庭帶來恥辱為由殺害他人，法庭對他的懲罰最重可判其死刑。此外，該法案還規(guī)定，如果沒有得到法庭允許，警察不得逮捕他們認(rèn)為有違法性行為的婦女。

但即使如此，只要受害者“原諒”，那就是施害者的一張免死金牌，他們殺起人來還是那么的理直氣壯。

根據(jù)聯(lián)合國人權(quán)理事會的觀察，從2013年到2014年，巴基斯坦的榮譽謀殺案例甚至上漲了15%。

一部紀(jì)錄片改變歷史

終于，到了2015年10月，一部紀(jì)錄片喚醒了沉睡中的巴基斯坦人。——巴基斯坦女導(dǎo)演莎梅·奧貝德一奇諾伊執(zhí)導(dǎo)的《河中女孩：寬恕的代價》。這部紀(jì)錄片講述了一個巴基斯坦女孩Saba的故事。

18歲那年，Saba沒有聽從家里的婚姻安排，而是跟自己心愛的男孩私奔。她的父親告訴她，你回家吧，我們好好調(diào)和這事情。而當(dāng)她回到家時，她的父親和叔叔卻對她狠狠毒打，朝她的臉上開槍，把奄奄一息的她裝到一個袋子里，然后扔進(jìn)河中，讓她去死。Saba卻奇跡股地從袋子里逃脫了，掙扎著游上岸，走到附近的加油站才得以獲救。

醫(yī)生看到她時，她全身是傷，血肉模糊，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劃過整個左臉頰。

巴基斯坦警方逮捕了Saba的父親和叔叔，但這兩人被逮捕關(guān)押后依然對自己的罪行毫無悔意。他們一臉正氣地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家庭的榮譽。

出院后的Saba決定把自己的父親和叔叔告上法庭。她的態(tài)度很堅決，一定要讓那兩人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讓他們受到懲罰。為了逃過制裁，兩名施害者改口說自己后悔了，希望得到Saba的原諒。這時候的Saba依然強硬表示一定要為自己討回說法。但社會輿論卻暴風(fēng)雨一股向她襲來。

Saba的大姐說，“我們家里的人這樣做，只是為了維護榮譽。誰能容忍自己被女兒這樣背叛？”

Saba的母親說，“女人不該對他人不敬，也不該玷污家族名聲。我每天向真主祈禱：我女兒做出這種事，讓她去死吧。”

而Saba以為可以依靠的婆家，這時候也沒人敢勇敢站出來全力支持Saba的決定。

在重重壓力下，Saba低頭了。她一個人坐上車子前往法院，向法院工作人員說，是的，我原諒我的父親和叔叔了。最終，Saba的父親和叔叔被無罪釋放。

結(jié)尾時，Saba的父親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說，“在那件事之后，每個人都說我應(yīng)該那么做，那是正確應(yīng)該做的事。我變得更值得尊敬了，成為了一個可敬的人。”

從頭至尾都是Saba一個人無力的抗?fàn)?，她被輿論謀害，咬牙求生，努力想要將壞人繩之以法，但最終還是敗在輿論的壓力下。

Saba只是巴基斯坦女孩的一個縮影。還有許許多多我們看不見的Saba們每天都活在榮譽謀殺的陰影中。

片尾Saba在接受采訪時說，“我快要有孩子了。我希望她是一個女孩，希望她很勇敢，希望她可以站出來為自己說話，希望她能多做好事，好好受教育。我希望她想工作的話就去工作，她應(yīng)該憑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雖然這都要真主來決定，但是我希望能有個女兒。

新法律新希望

幸好，這個社會，終究還是聽到了Saba的聲音。

巴基斯坦總理納瓦茲·謝里夫在今年初承諾將嚴(yán)懲榮譽謀殺行為。

今年3月，《河中女孩：寬恕的代價》拿到了奧斯卡最佳短紀(jì)錄片獎，更是讓巴基斯坦人看到了鏟除榮譽謀殺這一社會毒瘤的希望。

今年7月，那位被稱作“巴基斯坦金·卡戴珊”的網(wǎng)紅因為經(jīng)常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發(fā)性感照片而被兄弟榮譽謀殺后，更多的人加入到聲討榮譽謀殺的行列。接下來，去年被國民議會駁回的法案在今年8月份時再次被提交。

即使有總理的大力支持，法案的討論過程也并不順利，一些議員依然堅持固有的思想：“我們?yōu)槭裁床蝗リP(guān)注女性們?yōu)槭裁磿粯s譽謀殺？為什么她們要背叛家人，去私奔？”“他們想要把西方文化植入這兒，我們絕不允許。我們要尊崇的是神圣的古蘭經(jīng)推崇的法律?！倍偫韯t表示，伊斯蘭教義從來沒有教人們?nèi)ミM(jìn)行榮譽謀殺。

終于，10月6目，這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法案在參議院和國民議會獲得一致通過。

新法案規(guī)定，榮譽謀殺的實施者都將受到至少25年的監(jiān)禁懲罰，不能夠再依靠家庭成員的“原諒”來逃脫制裁。當(dāng)兇手被判死刑時，家人的“原諒”可以讓他免于死罪，但兇手不可逃過法律的其他判罰。

同一天里，巴基斯坦還通過了另一條保護女性的反強奸法案——在此之前，必須要有多個目擊證人，才能證明女性被強奸。

盡管新法案已經(jīng)沒有最初提出的草案那么嚴(yán)格，盡管法官依然還有權(quán)力去決定這項謀殺是否是“榮譽謀殺”，盡管還有那么多巴基斯坦人堅信“榮譽謀殺”這種謊言，但至少，那些犯下“榮譽謀殺”罪的人，不會再像過去那樣逍遙法外了。

這一天，巴基斯坦女性們等了太久太久，她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死亡尾隨的命運，終于被改變。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新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