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三江映月
我是穿越石海的一顆粒子
四川◎三江映月
一前前后后是層層疊疊,左左右右是層層疊疊,上上下下也是層層疊疊,索性,我把心掏出來映照,我的心也是層層疊疊。
這是海的遺骸,或是海的墳場。有數(shù)不清的地動山搖劈成的無字天書,有數(shù)不清的風(fēng)暴穿越的洞中之洞,有數(shù)不清的海誓山盟凝固成的哀怨成山。
翻閱一部??菔癄€史,悲傷?憤怒?歡喜還是憂郁?
這是海的遺骸,或是海的墳場。豈非幾個文字可以定性、定位抑或定論?我自不量力的文字能望穿幾重山、幾重水抑或幾個世紀(jì)?我微不足道的生命能夠丈量時間幾分?我上下求索的思維窮途末路在宇宙的深淵?
這是海的遺骸,或是海的墳場。海枯了,你才說,我來了;石爛了,你才問,誰在等誰?
二我就坐下來端詳石海,心情頹然而頹敗。我試著撫摸怒海波濤的浪尖,撫摸千萬年前大海的青春的手,撫摸光陰白駒過隙的影子。是否,有一個人的眼淚會解開凝固的波浪?是否,會有一個維度在月圓之夜復(fù)活彼岸孤帆?一揮手雷霆萬鈞,一抬足大陸漂移,一眨眼星系吞并。請問眾神之神,多強(qiáng)才算強(qiáng)?多大才算大?多久才算久?多遠(yuǎn)才算遠(yuǎn)?
光走了十萬年之后,我幡然,橫笛牛背歸去而不來兮!
水滴了百萬年之后,你木訥,劈柴炊煙久叩而無聲息!
心滅了千萬年之后,她嫣然,拈花微笑創(chuàng)世而歸去!
我躺在海的定格的波浪中,躺在千萬年的洪荒的懷抱,望著傾斜的天空,仰天大笑,拍掌大笑,笑越萬年的快感,穿越黑洞的痛感,遨游維度的靈感。
你來了,那是遠(yuǎn)古的我,正負(fù)相反的我們,擁抱,歡笑,跳舞。然后,我們爆炸,毀滅!
三走著走著我就離開了人群,走著走著我就走入了莫名的地方,走著走著我就陷入了孤獨,走著走著我就覺得愴然。忘記了從何處來,說不清為什么來,不知道要到何處去。
我像離群索居的叛逆者,像忽明忽暗的螢火蟲,像竹林偶爾的不成調(diào)的竹笛,像一有聲響就停止吟唱的蛐蛐,像窗外雨滴芭蕉單調(diào)的不諧和音。
我不是我,我的魂忽聚忽散,忽飛忽跌,淡如欲飄的紫煙,一陣風(fēng)就可打散,一片葉就可凌亂,一只鳥就可銜走。為什么我還存在?晃晃悠悠地存在,恍兮惚兮地存在?似有非有地存在?記不清自己的前世,追不上縹緲的意象,我就是塵世的一粒塵埃,偶然經(jīng)過一束光柱,一瞬間的光影,便完成了一生的浮想。
走著,走著,我們都散了;走著走著,我們都沒了;走著走著,我們沒有輪回。
四生于無名,歸于無名。一顆塵埃筆下的人間,是傷感還是欣喜?是淡然還是麻木?是想還是不想?或者是有道還是無道?
子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海走了,獨留貝殼書簽。最初用鰭爬上陸地的那條魚呢?經(jīng)過了多少萬年的煉獄你的雙足才浴火重生?你走進(jìn)森林之后又是怎樣的裂變?請問最初的我呢?那印在石壁上的腳印是誰的誰?可有我的我?她的她?
不求時間為我擱淺,但求活著的每一天心里有愛。
時間不是生命附加的附送,我玩不起。請允許我嘆息一聲,我終生不敢說出的一個字。
五九絲城,本不是一個悲劇之城。
守,可以守成海枯石爛;攻,可以攻成田園風(fēng)光。
而不攻不守,衰落和滅亡像夜幕一樣降臨,只剩下憂郁的眼睛在云端望著曾經(jīng)的原野,喃喃地述說一個入侵者的狡詐與兇殘。
我是容易陷入沉思的人,沉思就是沉淪,就是陷落,我的心淪陷在九絲城。云海之外是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十面埋伏,縱然有赤兔馬、偃月刀也是枉然。
好一個“僰”字!荊棘中的開拓者!好一個“僰”字!如此繁復(fù)而又如此荊棘刺立!
僰人,一個消逝的民族。都城就在九絲城。九絲城,一個無限詩意的地方,一如鮮花屬于大地,帆船屬于江海,絲綢屬于九絲城。
絲綢云海,山靈水秀,西周流淌,高山流水,文王分封,出自于戎,分化于僰,系出名門。
雄踞于西南,富饒而矯健,怎不一覽眾山???怎不橫刀向天?
我路過歷史的斷層,像石頁中的三葉蟲在思考何謂“僰”。
沉思一旦陷落,唯一的覺醒就是突圍。落日余暉中的九絲城,古廟、殘碑、雜樹、云霧,忽明忽暗,忽喜忽悲,似乎有千軍萬馬隱隱的埋伏,似乎有信使在山澗日夜兼程,似乎有飛沙走石在頭頂,似乎有一個又一個的密謀。
當(dāng)所有的輪廓染上一層金輝時,歷史擅長上演同樣的故事,同樣的輝煌,同樣的淪陷,同樣的結(jié)局。
罷了,周文王的分封、皇脈的流亡者還是隱秘的族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生不息。
凋零是必然的,如同皺紋填滿砒霜,如同花瓣離開花蕊。
六當(dāng)夕陽的余暉溫暖地灑在這片陰暗的懸崖上時,幾十具懸棺上下錯落??吭趹已?,把懸崖當(dāng)作靈魂的港灣,難道不是世界上最風(fēng)平浪靜的地方?
朽色的懸棺在夕陽下仿佛有了生命的血色,棺蓋在漸漸開啟,靈魂在冉冉起舞,像一場神秘的復(fù)活儀式。
在夕陽中醒來,在朝陽中睡去,一個世界總是另一個世界的倒映,一個人總是另一個人的倒映,一顆心總是另一顆心的倒映。
上不接天,下不著地,把自己??吭趹已碌母蹫?,不是躲避,不是乞求,不是平衡,而是安詳!
夕陽的余暉在漸漸移動,像古典吉他《阿爾汗布拉宮的回憶》的意境,夕陽在懸棺上的輕輕覆蓋猶如吉他的輪指細(xì)密而清晰,像花雨,像哭訴,像回憶,又像撫慰。
每一個痛楚的音符如芊芊手指撫過懸棺,我只能想象懸棺里睡著的都是僰人的英雄,只有英雄才配魂歸懸崖。
余暉在一點點離去,離去的鐘聲已經(jīng)響起,這是懸棺的回憶,這是九絲城的回憶,這是僰人的回憶,這是一個旅人的油畫。
我仰頭,不是我高傲,而是不讓你看見我流淚的臉!
我低頭,不是我懺悔,而是不讓你感覺我凋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