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中正
保衛(wèi)古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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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伍中正
棉花家的古樟樹是在谷雨那天被掛上古樹銘牌的。
棉花家的古樟樹一直很打眼。在很多人的眼里,古樟樹大,古樟樹高,枝繁葉茂。尤其風吹古樟的聲音,像天籟。
棉花男人走的那天,他拉著棉花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保護好古樟樹,拉扯好娃。說完,一口氣就斷了。那一刻,棉花哭得像個淚人。
安葬完男人,棉花拉著娃站在古樟樹下。棉花說,往后,就是家里再難,也不賣它。
娃點點頭。
五年前,一個樹販找到棉花,說,市里的工商局新建了院子,工商局是有錢的單位,局長要在院子里栽一些大樹。我愿意出最高的價買走古樟樹。
棉花說,這棵樹我還想讓它長兩年,不想賣。
樹販說,錯過了機會,機會就不會來了。
棉花說,工商局那么有錢,就買別的樹去吧。
樹販看著棉花家的古樟樹走遠。
那年,棉花看著電視新聞,無意間,看到了市工商局局長收了別人禮金被判了刑的新聞。棉花想:好在我那棵樹沒賣給工商局,不然,古樟樹跟著不好受。
四年前,一個樹販找到棉花,說,市國土局新建了院子,國土局也算有錢的單位,局長想在院子里栽一些大樹。我愿意出最高的價買走古樟樹。
棉花說,去年,有個人想把樹買到工商局,我沒同意,還想讓它長兩年。
樹販說,過了這村,就沒有那店,到手的票子不能不要。
棉花搖了搖頭說,這樹不賣,我讓它再長兩年。
樹販說,我跟你講一個笑話,再加一點兒錢,可以賣樹不?
棉花沒有直接回答樹販。樹販就講了一個笑話:有一個城里人到鄉(xiāng)下去玩,正玩得高興的時候,忽聽一農民喊,同志,你踩到麥子了!那城里人瞟了農民一眼說,“沒文化,這叫踏青!”農民一腳把他踹到河里說,“他奶奶的,這還叫踏浪呢!”
棉花聽了,笑歪了身子。
樹販說,我再加500塊錢。
棉花說,你這個樹販真會講笑話,就是再加錢,我還是不賣樹。
樹販看著棉花,看著棉花的古樟樹,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年底,棉花在一張報紙上看到了國土局局長包養(yǎng)情人、亂批土地被“雙規(guī)”的新聞。
棉花想:好在我那棵樹沒賣給國土局,不然,古樟樹跟著不好受。
三年前,一個樹販找到棉花,說,市交通局新建了院子,交通局也算有錢的單位,局長讓在院子里栽一些大樹。我愿意出最高的價買走古樟樹。
棉花說,看上我家古樟樹的有幾個單位,有幾個樹販要買樹,我沒賣。
樹販說,往后,高速公路從你的屋前過,高速公路開發(fā)商給你的樹價,就只比普通的樹價高一點兒,到時候,你想要高價都要不到。
棉花說,交通局那么有錢,買別的樹去吧。
樹販說,我再加1000塊錢。
棉花說,我還想讓樹長兩年。
年底,村子里的人在傳,交通局局長收了一個工程老板的錢,那老板修的一段道路偷工減料,使用不到一個月,路面就出現(xiàn)裂痕,地基下沉。局長也被抓了。
棉花聽了,心里想:好在我那棵樹沒賣給交通局,不然,古樟樹跟著不好受。
兩年前,村里來了測量隊。測量隊隊員在棉花的屋前屋后,一會兒立桿,一會兒定樁。完了,棉花問其中的一個隊員,是不是要修路了?
隊員說,是要修路了,你的那棵古樟樹,是這段路上要毀掉的最大的一棵樹,趁著高價賣了吧!
這么快就要修高速路了。棉花回著隊員的話,還哦了一聲。
棉花又問,那棵古樟樹礙事不礙事?
隊員肯定,礙事,有人買你家的樹就趕緊賣吧,多一個錢是一個錢。
棉花又哦了一聲。
棉花再問,路線能不能改?
隊員回答,基本上定了,沒有特別的原因,路線是不會改的。
棉花聽明白了。
棉花出門了。
棉花找到了園林局。
棉花回來了。
棉花等著園林局的人來。
谷雨這天,棉花等來了園林局的人。
園林局的人還帶來了電視臺的攝像記者。
園林局局長對著攝像機鏡頭說,棉花家的這棵大樹,園林局釘了銘牌,往后就是村里、鄉(xiāng)里、縣里,也是市里保護的大樹。這棵大樟樹,棉花不賣給樹販,也不愿它進城。棉花還跑到高速公路指揮部要求更改線路,保護大樟樹,高速公路指揮部采納了棉花的建議。從今往后,高速公路從大樟樹身邊過,南來北往的人,就都能看到古樟樹的風采。
站在古樟樹下的棉花,看著鏡頭前滔滔不絕的局長,她永遠記得谷雨這一天。
(摘自《華文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