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李寒
這是位母親!她被行刑者再一次
帶到了廣場上。
人群在此處匯集,眼神中滿含饑渴。
她的乳房被暴露出來,眾目睽睽之下,
飽滿的雙乳,被那老家伙的手
反復(fù)揉搓,擠壓……
直到潔白的乳汁噴射出來,直到
注滿一只只白色的小桶,
空氣中蕩漾著新鮮的母親的清香。
她不年輕了,必定有自己的孩子,
并且不止一個。但是,在黃昏,
她再次被押解到了廣場之上。
人們早已等在了這里,這也是些母親,
她們拿著杯子,瓶子,水壺,
來從另一位母親身上排隊取走奶水。
那老家伙微笑著招攬生意,都是老主顧,
他用接過錢的手,又去擠壓乳頭,
他們都愛這新鮮的,泛起泡沫的乳汁。
光線暗淡下來,而從她身體中擠出的奶,
還是那樣白。她仿佛一座長著四足的奶
罐,
鮮奶可以源源不斷地流出。
這是位母親,她站在狹小的三輪車上,
站在人群中間,嘴巴蠕動,但不是說話,
而是反芻,茫然的視線不知投向哪里……
低頭走自己的路,這么多年,
我撿到過閃閃發(fā)光的釘子,也撿到過
更多銹跡斑斑的。我能輕易
分辨出哪些是被錘子敲打過,哪些
深入過木頭,墻壁,哪些
還保留著處子之身。
當然,我并不否認,我也用同樣的眼神兒
觀察過
從我身邊掠過的每一個人。
我撿到過一張白紙,更多的是
寫滿了模糊的字跡——
情意綿綿的書信,義正詞嚴的
公文,責權(quán)分明的協(xié)議……
看一看,我會輕松地再次讓它們
嘗試被拋棄的命運。
我曾撿到過一個
少了手臂的布娃娃,她的小臟裙子,
空洞的眼神兒,
讓我久久羞于直視。自從做了
一個女孩的父親,我的內(nèi)心越來越脆弱,
聽不了病痛的呻吟,看不了
傷心的眼淚。
我還撿到更多無用的東西——
一個個空瓶子,它們裝過
善變的液體:水,酒,有些清淡,有些
濃烈。如今它們空下來,
像我一樣,清高而頹廢,
肚子里裝滿風聲,側(cè)身用一只眼睛
不安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突至的暴雨洗凈了石頭。然后把一條彩虹
丟在了河谷的上空,
天藍得仿佛一只驚飛的小鳥,
就會把它撞碎。
這個人不知為什么,忽然遠離了人群,
試探著走下河灘,要穿越
高高低低的卵石,他的身體并不比石頭
大多少,當然更談不上硬度。
但是,他好像執(zhí)意已決。河對岸是叢林,
一層層漫上山去,飛鳥消失在那里,
白云飄過向山后,究竟是什么
誘惑著他,讓他和一灘的大石頭較量?
汛期還沒到來,河水還懸停在上游。
現(xiàn)在河套里流動的只有風。
但是,隨著這個人腳步的移動,跳躍,
空氣緊張了起來,卵石也繃得更為堅硬。
這個人,這個遠離了眾人的人,
瞬間變得那樣單薄,渺小。他
像是在卵石間沖浪,
時而被石頭顛起,時而又被石頭淹沒。
為什么他要和那么多那么大的石頭
較勁兒?沒人能把他叫回來。
同行者望著他被卵石蓋住,搖搖頭,
又沿著盤山公路繼續(xù)向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