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海隆
蘇眉能在石縫里一動不動趴三天三夜。
如果事情這樣發(fā)展下去,說不定就要演變成《老人與?!返睦m(xù)集了。不過經(jīng)典是無法復(fù)制的,至少有兩個因素阻礙了它
邦迪海灘離悉尼市中心只有四五公里路程,踩一腳油門就到,交通十分便利?!鞍畹稀边@個名字來自于原住民的語言bondi,讀出來有點像海浪拍岸的聲音。運氣好的時候,你會看到一群海豚從你面前歡快地游過。當(dāng)然,這時你如果手里有一支魚竿那就更完美了。
那天,我就是這樣坐在邦迪懸崖的巨石上釣蘇眉。
蘇眉在澳洲是受保護(hù)魚類,餐館禁止出售??梢葬?,不可用魚網(wǎng)捕,一人最多可釣兩條,且只能自食,不準(zhǔn)出售。因此,蘇眉在澳洲無價,也可說是天價。據(jù)知,一條蘇眉在香港上桌售價1萬至2萬港幣。
邦迪海里有成群的蘇眉,你能看到它,卻很難把它釣上來。此魚通常以珊瑚為食,無珊瑚可食時才吃螃蟹。不過,蘇眉十分狡猾,它能認(rèn)出哪只螃蟹是垂釣者放的魚餌,之后,十分精準(zhǔn)地一口咬斷螃蟹,把肉吃了,把蟹腳留在魚鉤上。
當(dāng)然也有性急、沒有經(jīng)驗的蘇眉,不小心一口吞進(jìn)魚餌后,會本能地往石頭縫里鉆,這時,釣繩與水底巖石摩擦很容易折斷,這魚鉤就會永久地留在它肚子里了。蘇眉生命力極強,這魚鉤在肚子里一點都不妨礙它的生存。那天,有3條蘇眉就是這樣從我手里逃脫的。
不過,有一條蘇眉就沒有那么走運了,因為,它遇到了釣神。
釣神名叫許耀林,是澳大利亞文化團(tuán)體聯(lián)合會會長,也是悉尼灘上有名的詩人。
看到魚線被拉直并飛速下墜,釣神兩手握住魚竿猛然一抖,扭過頭很有把握地對我說:“是一條蘇眉!”
那蘇眉被猛一拉后本能地躲到石頭縫里,就等著魚神再次發(fā)力。這也是蘇眉掙脫魚線的唯一辦法,它是沒法自己把線弄斷的。
而懸崖上的魚神卻索性將魚竿重新插回巖石上的小孔里,回頭對我說:“這蘇眉能在石縫里一動不動趴三天三夜。”然后,他坐了下來,一副要跟蘇眉打持久戰(zhàn)的樣子。
如果事情這樣發(fā)展下去,說不定就要演變成《老人與海》的續(xù)集了。不過經(jīng)典是無法復(fù)制的。至少有兩個因素阻礙了它:第一是魚神懼內(nèi),第二是這蘇眉太年幼無知。
先說懼內(nèi)。本人到任中國新聞社澳大利亞分社后不久,為魚神兩口子辦了媒體身份,讓他們參加8月在國內(nèi)舉行的傳媒大會。臨近會期,魚神告訴我太太有事去不了了。我說,太太不去,你去啊。魚神吃驚地看著我說:“這怎么可以?從我倆結(jié)婚以來一直都是形影不離的!”
因此,要讓魚神跟蘇眉斗三天三夜,除非把他太太也弄到懸崖上來。但這是不可能的,他太太最后一次跟他一起釣魚還是20年前的事情了。
蘇眉的年幼無知,從它后面的表現(xiàn)就知道了。
正當(dāng)魚神擺出一副要跟腳底下的蘇眉大斗一場的架勢時,他的手機響了,是他太太打來的。接完電話,魚神立即斗志全無,對我說:“不釣了,太太催著回家?!?/p>
不過,魚神沒先收那支正與蘇眉纏斗的魚竿,我想他心里大概還存有一絲僥幸。他把身邊的其他物件一一收起,包括一把準(zhǔn)備用來把大魚砸暈的錘子,和一具用來輔助撈大魚的鐵網(wǎng)。收拾停當(dāng)后,他慢慢向那支還插在孔里的魚竿走去。
那條被困在石縫里的蘇眉顯然對懸崖上發(fā)生的事情渾然不覺。要是換了別的蘇眉,或就挺著不動,等著釣者來為自己解套。它只要捱過這一劫,稍假以時日,很快可以長到10公斤以上,那就可以因為沒人釣得動它而老死在這里了。據(jù)知,一頭蘇眉可以活數(shù)十年,且長大到數(shù)十公斤重。
當(dāng)魚神向魚竿走去的時候,蘇眉大概被石頭縫卡得有點難受,想調(diào)整一下姿勢,其間很可能還順著釣線向上張望了一下。這一張望是致命的。正是這一瞬間,魚神恰好拿起了桿并順手一抖,那可憐的蘇眉便順勢被拽出來了。
魚神憑手感知道魚已出石頭縫,于是迅速收魚線。只是錘子和鐵網(wǎng)都已收好了,怎么把魚弄上來呢?
如夢初醒的我想上去幫忙,被魚神搖頭制止。魚竿幾乎繃成倒U字形,蘇眉差不多是貼著懸崖上來的。我離崖邊大概有一米遠(yuǎn),根本看不到釣上來的是什么,只見到魚神臉色通紅暗暗發(fā)力。
慢慢地,蘇眉的腦袋從懸崖邊升上來了,然后是整個碩大的身子,大約有4公斤重。它看上去似乎已放棄了抵抗,只是充滿憂傷地看了魚神一眼,隨后與魚神一起癱倒在懸崖上。
此時,頭頂上突然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我們身處懸崖中段的一個平臺上,上面是一條小道。不知不覺中,小道已擠滿了人。
這時,魚神終于緩過勁來開口說道:“我已經(jīng)有6年沒有釣到蘇眉了。”
魚神在邦迪這一帶海域釣魚長達(dá)20年。20年里,他因魚鉤掛在巖石上而失去的墜子不下兩噸,每月至少花費500澳元用于購買新的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