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 金之剛
四月組章
—紀念紅軍長征勝利八十周年
海南 金之剛
沙洲壩是貧瘠的,貧瘠得沒有一條滋養(yǎng)萬物的河;沙洲壩人是苦難的,為了水,跋山涉川,頭頂驕陽烈日,披星戴月;沙洲壩人是隱忍的,虔誠如佛徒,不愿去碰觸一則有關(guān)地龍的傳說……
直到寧寂的大地走來一個偉岸的身軀,帶著一支隊伍,每天和太陽一起交流,探究關(guān)于生存與信念的話題。
這個偉人聽說了地龍的故事,爽朗一笑,用濃重的湘音說:“我就不信這個邪,就讓地龍來找我毛澤東吧!”于是一揮手,那支隊伍用慣常使用的鐮刀、鐵錘,開始了與千年傳說的抗爭。一汩清流噴涌而出,一輪紅日與沙洲壩人民久違的笑聲,幾乎同時升起。
水啊,滋養(yǎng)生命的源泉,中國革命的乳汁!地龍終究沒有出現(xiàn),而革命的烽火卻就此點亮,星星之火,漸漸燎原。毛主席和戰(zhàn)友們促膝而談的雕塑在紅井旁生根,接受山的愛撫,水的滋潤,堅毅的眼神真理般永存。
沙洲壩人是幸福的,紅井水是紅色命運的源泉,用她無私的清流滋養(yǎng)著中國革命,這支隊伍從此容光煥發(fā),與一切壓迫與不平做拼死的抗爭,
終于迎來了炎黃兒女企望百年的黎明。
無私無畏的沙洲壩人啊,她的兒女跋涉千山萬水,鮮血染紅了神州大地,由南至北,滲透過翠綠的草地和厚實的土層,化作了紅井水豐富的養(yǎng)份和靈性。
善良淳厚的沙洲壩人啊,勝利后的一個春天,聽說那個偉人要來,于是家家張燈結(jié)彩,為他準備了依山傍井的別墅,望穿秋水。然而他因事耽擱,終沒有來,后來也沒有來。沙洲壩人民眼睛有些濕潤,掬一口紅井水,說思念的味道,很甜。
注:紅井位于江西省瑞金市沙洲壩境內(nèi)。1933年9月,為解決當?shù)剀娒耧嬎щy,毛澤東帶領(lǐng)政府工作人員同當?shù)厝罕娨坏篱_挖了這口水井。1950年對水井進行了修整,人民群眾稱它為“紅井”,并在井旁立碑:“吃水不忘挖井人,時刻想念毛主席”。
我猜想1934年9月30日那天的天空下著雨,穿透過78個春秋的歲月紅塵,化作了今天稀稀疏疏的雨絲。
觀壽公祠前潔白戎裝、列隊留影的方陣中有你嗎?循著解說員清脆的聲音,我仿佛看到了衣衫襤褸、壯懷激越的你們,火紅的旗幟驅(qū)散了松毛嶺下秋的寒冷。團參謀長的視線模糊了,繼而誓語鏗鏘,蒼涼而且堅定:“紅軍一定會打回來的!”然后迂回北行。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笔堑?,今天我們回來了,身著整潔的軍裝,沐著歷史厚重的雨絲,頭頂上軍旗獵獵,踏過曲折、古樸的小巷走來。??!那是你開啟征程的地方,從閩西一個莽莽蒼蒼的小村出發(fā),經(jīng)長汀,過瑞金,雪山草地,腥風血雨……
此起彼伏的相機聲正記錄戰(zhàn)友們挺拔的身姿,連同先烈們槍林彈雨中的英魂,記錄下中華兒女一脈相傳的忠誠與血性!我們抖落掉你泛黃史籍上的塵沙,裝裱成不屈意念的圖騰,恰似那黑夜里閃亮著的黑色的眼睛。
閩西長汀——長征第一村,一部雄奇、悲壯、輝煌史詩的扉頁。
1935年1月,天空已然放晴,星星之火燎原成78年后觀壽公祠上空爛漫的云霞,與我們正高舉的旗幟交相輝映,映亮成共和國歷史上一幕永不褐色的背影。
注:長征第一村位于閩西松毛嶺下的長汀縣南山鎮(zhèn)中復村,1934年9月30日,中央紅軍第九軍團從這里開始長征。
1929年歲末的閩西正是飄雪的日子,當年的毛委員和他的戰(zhàn)友們正是踏著這條泥濘的小道,雙眉緊鎖,若有所悟,朝著那座莊嚴的四合院祠堂篤定前行。他的身后是深沉、壯闊的筆架山,含蓄、蟄伏,似乎在醞釀一場不同尋常的春意。
此刻卻是四月末的天象,道路兩旁的油菜已近成熟,而我想象山腳下油菜花開時的美景,金燦燦、黃澄澄,漫山遍野;對面遠山含黛,腳下的小路斑駁、古樸,與不遠處我們正跨步而去的祠堂渾然天成。
啊!古田,先烈們歷盡艱辛,相聚在你大山的臂彎里,用信念彈奏中國革命史上的華彩樂章。祠堂右側(cè)的荷花池是毛委員曾踱步沉思的地方,那時的荷花尚未開放,偉人用如椽大筆飽醮荷花池水,以天地為紙,書寫大氣磅礴的詩行。
巍巍采眉嶺,莽莽蒼蒼,雄關(guān)漫道,紅軍戰(zhàn)士集合在祠堂左側(cè)的閱兵場,聆聽歷史的召喚,“從農(nóng)村包圍城市”,“讓黨指揮槍”,從此迎接浸透著苦難與鮮血的曙光。
四月的古田恰似一幅寫意的山水畫啊,又如一首凝固的交響詩,仰視山間飛過的群鳥,依稀能聽到深沉、厚重、剛毅,且富有靈性的樂章,穿透過歲月風雨,油菜花般鋪排向一望無際的山岡。
戰(zhàn)友們沉醉了,我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頭,赫然發(fā)現(xiàn)偉人的塑像,神色凝重,浩然于山之巔,云之上,向著北方,好似正揚起高高的指揮棒。
福佑古田,我為你驕傲,采眉嶺中,筆架山下,“古田會議永放光芒”幾個鮮紅大字,旗幟般招展,乃這方水土點睛之筆??!
天色近晚,隊伍拾級而上,在偉人塑像下鞠躬肅立,敬獻花籃,用一腔赤誠之心定格下這秀色如許的古田。
然后悄然離去,依舊沿著那條執(zhí)著的小徑,心有余香。
注:1929年12月28至29日,紅四軍第九次黨代會在福建省上杭縣古田村召開,即著名的“古田會議”,該會議確定了著重從思想上建黨和政治上建軍的原則,同時選舉毛澤東同志重新?lián)螘?,是中國共產(chǎn)黨和人民軍隊建設(shè)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如果不是翻看中國革命史悲壯的卷帙,我會以為你只是個詩人,一襲長衫,一副雅致的眼鏡,風流俊秀,玉樹臨風。其實你曾邁動激越的步伐,從五四運動的漫天火光中走來,高擎新文化運動的大旗,與魯迅、矛盾等巨匠比肩。
如果不是穿越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上消散已久的硝煙,我會以為你只是位渴望改變的戰(zhàn)士,煤油燈下,書寫著戰(zhàn)斗的檄文,開啟民智,傳播真理的聲音。至到走進歷史的塵沙,仰視你與右傾機會主義和左傾冒險主義作拼死斗爭的場景。八七會議,站在歷史舞臺中央的你,吟頌著“我是江南第一燕,為銜春色上云梢”的詩句,激流險灘中艱難地引領(lǐng)著革命的航向。
翻看一本本浸潤著翰墨書香的課本,端詳你恬淡、睿智,略含憂慮的表情,如果不去細細研讀,斷然品不出其中的烽火、硝煙,以及“為大家開一條光明的路”的磐石般的意念。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你毅然聽從召喚,在淪陷的蘇區(qū)維系革命的火種,守護少年中國用鮮血浸潤的孤獨而碩健的根系。
如果不是在羅漢嶺雄偉莊嚴的紀念碑下啊,或許會忽略那悲壯而神圣的一幕:一個人,一個大寫的人,戴著沉重的鐐銬,高唱《國際歌》和《紅軍歌》,從容走向一塊草坪。然后盤膝而坐,微笑著對劊子手說:“此地甚好”,在那座盛放的花池中,從容地成就了永恒。
“我們共產(chǎn)黨人的哲學就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我知道那一刻你周身照徹真理的光輝,坦然正衣履,在公園涼亭上背著雙手,昂然直立,與身后蒼松翠柏、凜然大義的羅漢嶺融為一體。
此刻我在紀念碑下,撫摸碑座四周栩栩如生的浮雕,虔誠地感悟少年中國不朽的碑文,肅立無語。
注:1935年2月,黨早期卓越領(lǐng)導人、中國革命文學的奠基者瞿秋白同志,在福建省長汀縣羅漢嶺下英勇就義。1951年在瞿秋白烈士就義地建“瞿秋白烈士紀念碑”,并于此后兩次重建,以勵后人。
在瑞金城東北5公里處的一塊平地上,我?guī)阒販刂腥A蘇維埃共和國歷史的榮光。
那是一群耀目而古樸的建筑,籍著三次反圍剿勝利的豪壯,演繹了一段引領(lǐng)新中國歷史的滄桑。紅軍檢閱臺上的兩張不朽的照片,再現(xiàn)紅軍將士威武列隊時的聲浪;對面子彈般豎立的紅軍烈士紀念塔,厚重、悲壯,勾起了我們連綿的思緒與懷想。在中央工農(nóng)民主政府禮堂,我們身著整齊的軍裝,儼然是從四面八方歷盡艱辛赴會而來的代表,正聆聽毛委員一口濃重的湘音,深邃、質(zhì)樸、鏗鏘,在時空間回響。
四周遠山圍合,四月的葉坪綠意如許,一座座淡黃色圍墻的建筑錯落有致,涂抹成大師筆下和諧、寧謐的油畫。然而有一天,敵機飛臨,炸彈穿透毛委員書房后面的一想要樟樹,刺鼻的氣流鉆進了書房的小窗,毛委員對著慌亂的警衛(wèi)員輕輕擺手,仿佛在說:“由它去吧,只是苦了那棵樟樹噢?!?/p>
?。“倌昕嗾粒缃褚讶A亭亭華蓋,80多年后我們朝圣而來,只為沾染你的秀色與靈性,朝著中國革命指引的方向,深深地敬一個軍禮。
腳步有些凝重,仰視眼前這座被歷史定格的紅都,《國際歌》在所有人心中回響。
汽車駛過瑞金市區(qū),一幅“迎接長征勝利80周年”的宣傳畫分外耀眼,心又為之震撼----23萬人口的小城,近4萬人參加長征,前赴后繼,九死不悔,浩氣永存。如今,紀念館中仍記錄著17166名紅都犧牲兒女的英名。仰視車窗外的青山,用心掬一口紅井水,感悟奉獻、執(zhí)著,信念和忠誠。
瑞金,葉坪,延安,北京,中國革命史輝煌、不朽的軌跡,華夏兒女枝葉繁盛的龍脈,千秋萬代,生生不息。
注:葉坪革命舊址群位于瑞金市城東北5公里處的一塊平地上,是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中央工農(nóng)民主政府所在地。
攀登上公園入口處的石階,我聽見了來自前方炮臺鼓角的轟鳴,激越的旋律蓋過了鼓浪嶼不息的濤聲,高擎黃底蟠龍大清國旗的炮臺守備,鋼盔鐵甲,威風凜然;身后緊跟英武俊朗的旗官和管帶,邁著堅定、凝重的步履,走向巨石般雄渾的炮臺。
雖然這只是一場再現(xiàn)的情景秀,而我分明看到了1900年8月的天空,陰云密布,貪婪的日本兵從海上來犯,泛紅的雙眼利劍般緊盯近在咫尺的廈門。此時此刻,140名官兵鎮(zhèn)定地脫出炮臺上的炮衣,憤怒地將炮口對準來犯之敵,用燃燒的信念、不屈的意志和海上驚起的濤聲,令侵略者知難而退。
時鐘轉(zhuǎn)到了1937年,抗日的烽火燃燒在了華夏之東南,還是那群兇殘的“倭寇”,太陽旗在秋風中肆虐,戰(zhàn)士們堅守炮臺,瞄準、填彈、發(fā)射,敵艦應聲中彈,倉皇逃竄。那一天,五名優(yōu)秀兒女倒下了,殷紅的血液染紅了炮臺四周翠綠的草坪。
時光回溯到1949年10月17日,嶄新的五星紅旗飄揚在了廈門的天空,火紅的八一軍旗也在胡里山炮臺上閃耀。那天,海天一碧,天高云淡,炮臺旁的兩棵古榕從石壁間凌空而出,盤根錯節(jié),兩門碩大的鐵炮鐫刻上了人民解放軍不朽的英名。
??!循著這撼人心魄的鼓角聲,置身于潮水般朝圣的人流,我心有所念,隨口吟誦起對面巨石上明代詩人的詩歌:“渡海尋山意若何,登山觀海興尤多,振衣獨立秋無際,萬里滄溟靜不波”,將目光投向了海峽以遠波譎云詭的南海。
注:胡里山炮臺位于福建省廈門市內(nèi),建于清朝光緒十七年,即1891年。1900年該炮臺曾粉碎日本欲獨占廈門的企圖;1937年10月抗戰(zhàn)時期,擊傷1艘日艦;1938年陷落日軍手中;1949年10月17日人民解放軍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