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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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星光(十一章)
崔國發(fā)
不要以為,月黑風(fēng)高,自己所做的那些鬼頭鬼腦的事,別人就不知道。
也不能因為,夜晚盛產(chǎn)濃郁的陰霾,就把月的清白,拋諸九霄云外。
不止一次地看見——
草葉上的螢,這持燈的使者,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一點點的亮,在暗夜的黑里,做著自己星的夢……它們的內(nèi)心,光明磊落,也正是因為在夜晚,秋螢在寂寞的世界里癡情地守望:
黑色,不可以成為某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與陰謀的一種掩護。
其實,夜晚的黑,注定改變不了,花朵嫵媚的綻放。
這是一個屬于螢的夜晚。形形色色的影子啊!
走進黑夜,刺破陰暗鍔未殘。我有一種詞語潔癖,我的眼睛里容不下半點骯臟——
我得學(xué)會像星月或螢?zāi)菢?,一輩子只為了擦去,哪怕只是一絲絲的邪念,讓人的本性,回歸到純潔與至善。
讓夢飛起來!身心蕩漾,在露珠打濕的草尖上,追問與探詢——
一看見夜螢,我便感知到了,光的重量。不是光怪陸離的那一撥,它們僅有的那一點微光,已然融入到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不再去批判那片漆黑的夜色了。夜色只不過偶爾被人利用罷了,就好像一只蚊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吸吮我的血,
——那是夜色的問題,還是蚊子的問題呢?
我們要分清責(zé)任的主次。當(dāng)然,最好的狀態(tài)是,在拍死了蚊子之后,讓螢出場,并能輕松而安詳?shù)財[脫,黑暗的糾纏……
我的夢,藏在月光的翅膀里,除了弗洛伊德,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夠深入地解析?
星輝映照,螢火蟲的閃爍。
一個夢丟在幽谷里,只是你還沒有在草葉的尖上,嗅到蘭的香氣。
從煙消到云散,飄忽的詞與物,被輕輕地抹掉,一縷面紗的神秘,她在我的潛意識里漸次浮現(xiàn):
一點一點的跡象,她在模糊的暗夜里,似有若無,始終成為我們心頭,一個解不開的謎。
夢的失常。碎片式的參差,從簡單到復(fù)雜,從膚淺到深奧,恍惚,蒙眬,撲朔迷離。
夢是一個隱喻,還是如波特萊爾那般——
意識的驚跳,起伏,騷動與靈魂的奔放不羈?
當(dāng)晚風(fēng)吹過,一片,又一片,月光里的白羽,薄翼上飄起。
她不可觸及,我卻怎么也抓不住自我的夢,是一種輕盈,自由,塵世中的虛無?還是一種幻念的游戲?
黑夜,更適合它對于光明的表達。
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
亮光,是可以傳染的,它會折射,一個恍惚的眼神。螢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閃爍,使我一顆迎候晶瑩的心,逐漸變得豁然開朗。
無須再用它提著小燈籠的比喻。
渾沌間擦亮自己的雙眼:誰的背影,在墨黑與空寂的默默中游蕩與摸索?
讓心入靜。小小的爝火之光,倏忽飛過,
洞穿這一片模糊的邊界與暗角。與平常一樣,它就是這樣燃起——
夢想的燈盞,或者索性給我們帶來了一粒粒希望的火種,心明眼亮的那一份釋然。
從寂寞中飛出——
一只流螢,雖非白晝的太陽,卻能飛出夜的夢,夜的幻,夜的魂影。
敲打的燧石:
這一次,有真理在,我們不做睜眼瞎,而且,真的相信自己,一定辨得清黑與白。
我不是詠嘆離騷的三閭大夫,舉世皆醉我獨醒;也不是斗酒詩百篇的青蓮居士,唯有飲者留其名。
我醒,并不意味著,舉世一定皆醉。我醉,也并不能證明,眾人一定都醒。
一壺濁酒,可以使人恍兮惚兮,醉眼蒙眬,也可以讓人吐出生命的真言,一澆胸中的塊壘。行走于醒與醉的邊緣——
無非是醉與不醉,醒與不醒,或者是半醒半醉。
目送芳塵去。湖面上傳來了醒來的歌聲。我看到了,一枝睡蓮柔媚的清影。
此刻,我又沉酣于大歡喜和大悲憫之中——
不知這是發(fā)人深省的醉,還是透到心髓的醒?
浮生若夢。無論是似醉非醉,還是似醒非醒,都必須恪守:內(nèi)心深處那顆自由的精魂。
愿鳥兒把沉睡的春天吵醒,愿陽光把冰封的河面喊醒,愿春風(fēng)把禿枝上的嫩芽鬧醒……
醉臥夢鄉(xiāng),原來是想忘記現(xiàn)實生活的苦痛,卻不曾料到,當(dāng)睡蓮陷入沉思默想時,靈魂又一次被驚醒。而我始終是清醒的,因為我知道為什么時刻要保持冷靜。
恍然若夢。
醒來只是一個泡影。一切似乎都是空的。
曾經(jīng)在陽光下或夢幻中五彩繽紛地浮起,它轉(zhuǎn)瞬即逝,我知道,它只是一個幽靈而已。
一顆膨脹的心,陶醉,癲狂,飄飄欲飛——
輕佻的肥皂泡,飛了一會兒,便一點點破碎、消解,直至幻滅。剩下的影子,很少有人能夠看到,我也一樣,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卻怎么都無法捉住。
或許,這不是我要的泡影,甚至它還沒來得及呼救,說滅就滅了。
那時,我看到的天空之空,已變得沉寂、虛無而不真實。
不要以為,揪著頭發(fā)就能離開地球,也不要指望,一夜之間,丑小鴨能變成白天鵝,我不過是一只鴨嘴獸。
提著憂心、吊著苦膽摘星星的事,我們已不再想。
已經(jīng)失去了舊時的天空,無論如何也要把根扎在大地上,一定要珍惜現(xiàn)在,夢想再高,也不能拉遠(yuǎn)與現(xiàn)實的距離。
小小的泡影,很輕很輕,它只是一閃而過……
一刀下去,所有的恩怨即可了斷。
好刀都有鋒芒,沒有鋒芒那還叫刀子嗎?有的時候,我們看見鈍刀子割肉,不痛不快,不急不慢,不知該咋辦。
好鋼用在刀刃上,淬火,礪煉,敲打,就可把刀子戧出銳利的品質(zhì)和寒光閃閃的成色。有了鋒芒,刀子就能形成一種震懾的力量。
刀子從來不懦弱,也不怯場,可以割去雜亂的草芥,可以精雕細(xì)刻出一代英雄的群像,可以像關(guān)云長那樣刮骨療傷,還可以除暴安良。
對付邪惡的態(tài)度,刀子總是斬釘截鐵,該出手時就出手;碰到害群之馬或貪婪的老虎,刀子顯得堅決果敢,切實做到“零容忍”;對于積重難返的沉疴毒瘤,刀子便毫不手軟地將它們剜去,刀子總是在最需要它的時候,下定決心,壯士斷腕,讓我們一次次肅然起敬。
刀子一般不輕易出鞘。刀子游刃有余,也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刀子就在刀子們中間,如果過于鋒芒畢露,就可能遭到別有用心的小人的暗算。刀子懂得如何避開鋒芒行事,它在多數(shù)場合均能做到仁至義盡,但對于罪惡卻總是表現(xiàn)出大義凜然。
一把刀子,越是有鋒芒,越要防止被濫用,特別是不能傷及無辜。
一把刀子,越是有鋒芒,越要把握好自己的指向,刀子用在它該用的地方,就能給我們帶來清風(fēng)正氣,以及我們充滿期待的平安。
一提起它,我們就想起了崢嶸歲月的狼煙烽火。
大敵當(dāng)前,兵刃相見,劍一次次地派上用場,英雄自有它的用武之地。劍一旦出擊,便直指要害,無畏無懼,一點兒也不退縮。
敢于亮劍是一種膽略。
劍嘯長空,一柄在握,就可以扭轉(zhuǎn)乾坤,叱咤風(fēng)云,勇敢地笑傲手上的山河。
劍的使用需要足智多謀。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用熱血鑄就的寶劍,總是能夠在危難的時刻大顯身手。有的時候,劍走偏鋒,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也會收到別人料想不到的奇特效果。
當(dāng)然,我們偶爾也有失手的時候,比如,因為不慎將劍掉進了江湖,我們需要隨機應(yīng)變,可以想盡一切辦法把它找回,但是刻舟求劍的事情,我們不做。
與刀子一樣,我們得時刻警醒,劍的鋒芒固然可以行刺敵人,但如不小心翼翼地把示,它也能夠傷及自我。
劍拔弩張,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在人與人相處之時,就不是一種明智的選擇。
應(yīng)該學(xué)會如何弄劍——
除非路有不平,秋風(fēng)蕭瑟。江湖之上最容易起的便是風(fēng)波。我們平時要做的事情是,收起霜刃的鋒芒,將劍插入鞘中,否則樹敵太多,就有可能鑄成大錯。
長矛在手,我犀利的眼神,被它那尖刻的鋒芒徹底洞穿。
亙古的長矛,一旦與鋼刀、利劍和梭鏢聯(lián)手,便足以讓那些魑魅魍魎心怯膽寒。只要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邪惡的伏地魔之類的東西存在,長矛就不會忘記戰(zhàn)斗。
安得猛士挺長矛,我看見了長矛的長與匕首的短,問天下誰是英雄?
我不做堂·吉訶德的長矛,莽撞地迎戰(zhàn)風(fēng)車,給世人留下了一個千秋的笑柄。
但我看到伍爾夫筆下的海浪,那些席卷而來的海浪啊,仿佛是一條條長矛,正向著白色的畜群進行攻伐。
其實,我們是一群帶著長矛的戰(zhàn)士,進入了魯迅先生所說的“無物之陣”,舉著長矛卻苦于沒能找到拼殺的對手,縱然這閃爍黑鐵之光的長矛,沒有系上赤紅的長纓,卻有一種所向披靡的自信與豪邁、氣度與襟懷。
我們早已嚴(yán)陣以待,血氣方剛,隨時準(zhǔn)備著,在曠遠(yuǎn)的沙場上馳騁千軍萬馬,在最需要提振精氣神的時代,讓英雄的名字威震四海。
我們最痛恨陰謀,因而不愿被人說我們放冷槍暗箭;我們要像英雄那樣,站在光明正大的地方,手持一桿桿長矛利劍,兌現(xiàn)自己內(nèi)心激昂慷慨的誓言。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抱著對和平的渴望與夢想,在沸騰的熱血里,誰又希望在自己的眼前,升起滾滾的烽煙?
我們不做鬼,但我們也不怕鬼。因為我們有長矛在手,堅信它們會在最危險的時刻挺身而出,然后在生命的輝煌里,讓尖銳的刀劍熠熠生輝……
只識彎弓,在秋點兵的沙場上,獨樹一幟,劍拔弩張。
一定得有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
有的放矢,出手不凡,弓箭明辨是非曲直。對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狐貍,耗子扛槍窩里橫的老鼠,作惡多端心狠手辣的豺狼——
必須引起高度的戒備,盤馬彎弓,蓄勢待發(fā)。
如果需要,弓箭就會精準(zhǔn)地使出殺手锏,義正辭嚴(yán),銳不可當(dāng)?shù)卣蔑@出鋒銳的力量。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
可是我非后羿,一箭在手,能否吶喊鼓勁,向天仰嘆,彈指射落一輪搖搖欲墜的殘陽?
或問:一張一馳,風(fēng)正勁足,是為了牢牢地穩(wěn)住江山,還是關(guān)乎愛恨情仇?
不是不可以蕭蕭嘶鳴,不是不可以百步穿楊。
鎧甲未解,身披獵裝,雙手猶緊緊地握住弓弩,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
只是,弓箭也講友善。穿梭于坦蕩如砥的大草原上,弓箭從不乘人之危,背后引弓、暗箭傷人的事,它們不干。
飛越歷史的寒冽與冷峭,一把弓箭,忽發(fā)思古之幽情,馳鑒今之遐想。
順著盛開的葵花,便可以找到太陽的方向。
只要兩情相悅,距離不是問題。
雖然天高地遠(yuǎn),卻不會影響葵花和太陽的激情燃燒,不會影響到它們一見鐘情,在深切的眷顧中成為相戀的對象。
說到愛情,我會想起太陽懷揣的溫暖與光明,想起血肉豐滿的葵花和她的那一片金黃。
可能有浮云飄。
但葵花卻不會像心理陰暗的浮云那樣,它們從不在背地里干著見不得陽光的事。
忠誠與信仰,比什么都重要。
目光如炬。它們知道心靈的向背。
朵朵葵花,暗香浮動,它們在秋野上一次次地矚望,心中映照著太陽的笑臉——
灼熱而能攥出血色的陽光,火焰中彰顯著生命的壯麗與輝煌。
報喜不報憂,卻不曾問過,人間的悲歡離愁。
鳥的心理學(xué),難道只是為了某種逢迎?
我確實不愿意這樣:因為討個口彩,太多的人喜歡唱贊歌,寧可閉目塞聽黑白分明的烏鴉嘴,也不會拒絕喜鵲,那言過其實仿佛魔咒一般的歌喉。
吉祥鳥的英名,是怎樣煉成的?
嘴皮子挺溜:只需要一個祝福或虛擬的短語,便可以使人心花怒放,情不自禁。
鵲踏枝?還是喜盈門?
它依然振振有詞,如果我沒有聽錯,它帶給你的盡是一些暖洋洋的春訊,或者是,開春嫩葉出,蓓蕾發(fā)枝頭?
一個個華而不實的形容詞,粉墨登場。
所有的辭藻,仿佛都為邀寵而生,但我看到的,卻是這樣一些景象:
花落樹黃,綠盡紅瘦。
蕭蕭的朔風(fēng),瑟瑟的薄霜?;鞚釡嗐绲啮玻睗穸幚洹?/p>
念喜歌的灰鵲,能不能告訴我,你一句又一句地點贊,能不能說出喜上眉梢的理由?
上竄下跳,嘁嘁喳喳,何喜之有?
這是我親眼看到的一只喜鵲:長尾翹起,梳翎刷羽,翅膀一抖——
它得意地獨占一剪臘梅的高枝,非為那一根根冰雪中的傲骨而自豪,而是看見了一朵朵花的嬌姿媚影,它喜形于色,一腔熱心,只為朱顏瘦。
鴉飛鵲亂??梢酝駠蚀猴L(fēng)拂面的歌,但也絕對不能忽視,那些緊蹙愁云的眉頭。
實力方陣璀璨的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