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龍
身邊朋友,如果是男性,大致都有一段或一段以上和酒相關(guān)的故事。
一位舊日同事,某夜酒后回家路上,突然酒力發(fā)作,大街當(dāng)床,和衣而躺,沉沉睡去。正是隆冬時節(jié),夜半凍醒,發(fā)現(xiàn)新買的皮夾克已被人扒去,錢包也給掏走,還好留下鑰匙一串,免得回家開門是推是敲,拿不定主意。
朋友的朋友,一次喝了少量酒后騎車回家,半路尿急,找到廁所后來不及熄火,急忙跑進去解決問題。完事后,神清氣爽,一出門他直接打車奔家。第二天酒醒,突然想到代步工具,但怎么也想不起騎的車丟哪兒了。
而我,多少次酒后坐臥不安時,跟自己對賭:戒酒,再喝不是人。多少次醫(yī)院體檢回來,暗自起誓??蓵r過境遷,記性迅速減退,酒癮日漸增強……被自己忽悠過多次,也慚愧過多次。
有人說,酒精成癮者,戒酒的機遇只能是:服刑,喝不到;得病,喝不了;開車,不敢喝。想想游離在三種情境之外,戒酒,確實有點勉為其難。一次兩次不難,難的是一輩子不喝酒、不醉酒。更難的是,酒場上有拼命的起哄者、熱情的鼓動者、奮不顧身的引領(lǐng)者,誰還能無動于“盅”?
一個難得清醒的場合,目擊一幕群魔亂舞,才知酒醉后的自己有多猥瑣。且旁聽了一場別人家老婆的戒酒訓(xùn)話,由此重建了控酒的信念。
那天,甲乙丙丁四人參加同學(xué)小聚。酒過三巡,舌頭漸長,廢話劇增,酒官司此起彼伏,筵席遲遲不能散去。甲從家里出發(fā)時,就與老婆有別扭,多喝了幾杯。他的情緒帶動了旁座的丁。很快,丁喝得東倒西歪。席散,甲乙丙見義勇為,主動提出帶丁回家。
約摸到達目的地,丁依然沉睡不語,丙只好輾轉(zhuǎn)求索其老婆的電話,確認(rèn)具體住址。撥通以后,尚未說明詳情,那邊已經(jīng)“山洪暴發(fā)”:又喝多了?叫他不要回來了……這人太不像話了,你們隨便扔在哪個馬路邊……回來?今天不可能讓他進門……
這邊試圖解釋,那邊不依不饒:不是一次了。不讓他去,好像不給他面子。去了,每次都喝成這個死樣。遲早一天喝死在半路上……丙哭笑不得,接受電話那端的吐槽、發(fā)泄。甲乙也隱約聽出事態(tài)復(fù)雜,正想進入賠禮道歉程序,那邊果斷掛斷電話。
那晚,甲乙丙丁,四個男人,被堵在門外一個小時:歉,道不到,大門鎖死,電話不接;火,發(fā)不得,對面是鄰居,上下有來人;警,報不得,那不是要丟人丟到派出所?若引來媒體記者,一夜成名,麻煩大了。
膠著且焦灼之時,甲的老婆來電,責(zé)問怎么還不回家、有沒有喝多。丙的老婆也打來電話,問了幾句,匆匆掛斷,估計從接聽的語態(tài)里,熟練地估算出攝入的酒量。乙的老婆倒是淡定,沒有查崗問責(zé)??墒悄翘於∫恢迸吭谝彝壬虾ㄋ?,車子幾個減速,丁胃口大開,吐得乙渾身狼狽不堪,不知回去怎么交代——一場大酒,喝得爽快的是男人,而最終擔(dān)驚受怕的是女人,攪得雞犬不寧的是整個家庭。
逼仄、昏暗的樓梯間里,甲乙丙四處搜索丁的關(guān)系人線路圖。若干通電話之后,總算協(xié)助丁打開家門,不,簡直是“破門而入”。而后,甲乙丙獲得了一次當(dāng)面免費受訓(xùn)的機會,丁的妻子口才極好,所有訓(xùn)話,脫口而出,不加標(biāo)點:……酒醉后說過酒醒時說過有人的時候說過沒人的時候說過就是不該給你臉要是心臟猝死怎么辦要是半路撞死怎么辦你不喝多就能死——一口一個“死”,后來知道,她在醫(yī)院工作,早已見死不怪了。
被這一頓突如其來的酒后訓(xùn)斥,四個男人酒都醒了,人卻蔫了。唯有丁,硬撐回?fù)?,遺憾嘴不從心。夜半回家時,我若有所悔悟:老婆還是別人的好。我的老婆總是循循善誘,早有幾次這樣暴風(fēng)驟雨般的教育,我現(xiàn)在一定改邪歸正了。不過,酒多之時,常常斷片,還是旁聽別人家的訓(xùn)話,效果最佳。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