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曉建

摘要：中國古代文學的發(fā)展是一個哲學、美學、文學互動的結(jié)果。首先是哲學上的變化，從而引起哲學中的藝術哲學即美學的變化，而美學的變化將影響文學批評和文學創(chuàng)作。最終形成一個獨特的文學思潮。本文試圖通過分析魏晉時代哲學上的變化，來分析其對文學的影響。

關鍵詞：儒家；魏晉文學；哲學

一、魏晉時代儒家思想的衰落

（一）君臣觀的衰落

儒家君臣觀衰落是魏晉時代哲學上的首要變化。但這種衰落的君臣觀其實是由董仲舒改造后的君臣觀，并不符合孔孟本意。

孔孟最初定義的君臣觀不是一味服從，而是有條件的互動?？鬃诱f“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八佾》）。如果君行無道，甚至可以棄君而去，所謂“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卷而懷之”（《論語·衛(wèi)靈公》）。而孟子則更進一步提出了“聞誅一夫紂，未聞弒君也”（《孟子·梁惠王下》）。

但這種君臣觀卻在獨尊儒術的過程中被扭曲，董仲舒在改造儒家的過程中，將君權(quán)極大地強調(diào)。董仲舒說“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又說“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春秋繁露》）。這種觀念實質(zhì)上與孔孟最初的定義并不符。但這種帶有愚忠色彩的君臣觀在漫長的兩漢時代，被士人群體廣泛接受，由此形成了士人心中忠君的道德觀念[1]。

漢末的黨錮之禍是魏晉時期儒學衰落的先聲。士人心中濃烈的忠君意識在國家體制化的暴力面前空前受挫。繼之漢魏易代，魏晉易代，士人心中的儒家理想在一個不長的時間內(nèi)受到接連不斷的打擊，殘酷的政治現(xiàn)實不斷侵蝕著儒家君臣觀。廣大士人普遍出現(xiàn)了一種精神無依的失落狀態(tài)。

這種嚴重的信仰危機，更造成了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對最高權(quán)力無復任何道德顧忌的掠奪，誘發(fā)了八王之亂，繼之少數(shù)民族入侵，晉室東渡，社會的動蕩使得儒學復興更加無望，又反過來加重了儒學的衰落。

（二）文學觀的衰落

儒家文學觀的形成可以追溯到儒家起源。春秋時期，商周的宗教神學發(fā)生動搖，出現(xiàn)了孔子痛心疾首的現(xiàn)象——禮崩樂壞。而孔子學說的實質(zhì)便是用現(xiàn)實理性來代替宗教神學。在代替的過程中，注入了大量倫理道德因素。其周游六國，授徒講學，就是替代的過程。替代的結(jié)果便是奠定了中國古代社會倫理道德的基礎[2]。

漢代獨尊儒術之后，儒家的這種以文學來傳遞道德信念的文學觀得到極大推崇，深刻影響了兩漢文學。在儒家文學觀影響下，極盡鋪陳渲染之能事的散體大賦，開始大量涌現(xiàn)。其對君主花園或者駿馬的歌頌，無不滲透著儒家所倡導的忠君意識。

直至魏晉時代，儒家文學觀才逐漸衰落，由此產(chǎn)生了文學自覺。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說道：

“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p>

這段文字是文學自覺的標志，更是儒家文學觀衰落的標志。儒家最初定義的文學只是載道的工具，如孔子對《詩經(jīng)》的評價，“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論語·子路》）；又如，“不學詩，無以言?！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在這里，《詩經(jīng)》完全是道德教化的模板和辦理外交的教材。

再看曹丕的文字，一代帝王居然視文學為“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這與孔子文學觀很不一致。更重要的是，曹丕還表達了以文學留名的觀念，這與儒家倡導的通過建功立業(yè)來青史留名的觀念更是完全不同。處在儒家體系核心中的一代帝王——曹丕，居然用這種方式來看待文學，可見儒家文學觀在魏晉時代已經(jīng)走向衰落。

二、儒家衰落對魏晉文學的影響

（一）對文學批評的影響

儒家的衰落對文學批評的影響最主要的便是導致了文學批評專著的產(chǎn)生。如曹丕的《典論·論文》，以及陸機的《文賦》。特別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的文學批評巨著《文心雕龍》和《詩品》，其之所以產(chǎn)生于佛道繁榮的六朝，而不是經(jīng)學盛行的兩漢，原因就在于魏晉時代儒家思想的衰落。儒家式微導致了文學觀念的解放，文學逐漸從經(jīng)學的桎梏中解脫出來，人們開始按照文學本位的立場觀照文學，于是才產(chǎn)生真正站在文學本位上的文學批評。

（二）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

首先，儒家式微導致了賦體創(chuàng)作的轉(zhuǎn)向。漢代盛行的散體大賦逐漸淡出文壇，漢末產(chǎn)生的抒發(fā)個人感情的抒情小賦日益盛行。原因便在于儒家君臣觀的衰落，文學開始回到觀照個人情感的軌道。

其次，儒家式微拓展了詩歌種類。由于思想解放，人們開始關注個體情感與生命，由此導致晉代山水詩的產(chǎn)生和盛行。由于文學自覺，文學回歸于文學本位，甚至變成一種文字游戲。由此產(chǎn)生了以描摹女人體態(tài)為主題的宮體詩。

綜上所述，儒家衰落，給魏晉時代帶來了空前的思想解放，由此導致了文學的自覺，促進了文學批評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榮。而歷史行進到今天，我們同樣遭遇到一個儒家式微的年代，很多人為此痛心疾首。但當我們冷靜地審視歷史，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思想的多元是種必然。正如儒家在魏晉衰落而導致文學自覺一樣，儒家的衰落，在今天也未嘗不是一個可以吐故納新，繼往開來的開始。

參考文獻：

[1]羅宗強.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1.

[2]李澤厚.美的歷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