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

男人把車子停得離渡口很遠，踮起腳尖眺望著渡口，男人走的時候，這個渡口還不叫桃花渡，他只知道船上的渡娘叫桃花。

風很大，男人的領(lǐng)帶飄了出來，他抓住領(lǐng)帶塞進潔白的襯衫里面，他那高檔的西服已經(jīng)扣不起來。渡娘提著滴水的竹竿哼著黃梅戲《孟姜女》的段子，他熟悉，也會唱。渡娘的長發(fā)束在腦后，他記得那時，渡娘喜歡散著頭發(fā)，任憑河風凌亂。

車里的女人問，要去看看嗎？

男人沒有回答，看什么呢？看河那邊的故鄉(xiāng)？看河上的渡娘？

去看看吧！女人又說，省得魂牽夢繞。

男人向前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又向前走了幾步，男人锃亮的皮鞋上就粘上了泥土。

河上的渡娘看到了男人，一只手放到腦袋上遮住陽光向這邊張望，男人又向前走了幾步，渡娘花白的頭發(fā)反過來的陽光有點恍眼，男人低下頭，渡娘光著的腳穩(wěn)穩(wěn)地扣在船板上。男人抬起腳看看自己的皮鞋，全是濕潤的泥土，他索性脫了皮鞋，脫了襪子。

喂——

渡娘用手作喇叭狀向他喊道，喂，要過河嗎？

男人回頭看看車里的女人，女人閉著眼睛，陶醉著暖暖的河風，男人突然發(fā)現(xiàn)，女人被吹起的頭發(fā)，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兩鬢斑白。

渡娘又喊，過不過，不過走了??！

男人沉默了會，擺擺手，穿上鞋子回到車里?；匕?！男人說。

后視鏡里，渡娘的竹竿彎了幾個彎，船就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