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婧
雨是細的,一滴一滴撒入水中,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水是綠的,一片一片的綠葉落在水面上,卻好像比不過那水的綠。
抬頭望了一眼匾額上“蒼坡溪門”四個大字,跨過了高高的門檻,恍若穿越了時光,來到千百年前。長長的路,很直,向前鋪去,好似沒有盡頭。石青色的磚似乎沉淀了些什么。
撐著傘走在蒙蒙煙雨中,沿著這條長長的石板街向前走,腳下的石塊應是因為今日的雨,多了幾分晶瑩,幾分沉重。一個路口,向前、向左、向右三條路。我微微愣了一下,向著左邊那條人極少的小道而去,狹窄幽長的小路,左右是高高的石墻,墻上覆著青青的苔蘚,石磚是初時的青色,但它們鋒利的棱角早已被磨得圓潤。
已是午飯時分,路上幾乎看不到人。恰巧走到一間屋子前,里面有兩位老人正在低頭下象棋。
木制的棋盤上面,黑色的分界線已有一些斷開,那木色仿佛是百年老屋的木柱子,一種深厚的褐色。老人手中的象棋,黑色的漆有些掉了,字的凹槽里露出本來的顏色,想必是用了好多年的吧!我這般想著,一時在門前住了腳,怎么也邁不動步子了。屋里的人似乎察覺到了我,老人抬頭望了我一眼,我也就此看清了他的面容。年老的皮膚早已被歲月的崢嶸劃出一道道痕跡,只是那雙眼睛卻特別明亮,帶著能夠看透人的眼神。他開口道:“娒,要看的話進來看罷?!睖販氐泥l(xiāng)音,暖人心。
一進屋,一位老人便準備移一張凳子來給我坐,我連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闭驹谖堇?,才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真的很小,低矮的平房,大概有十平方米左右,一張小小的木床,木制的柜子,擺著棋盤的小凳和二人坐著的竹椅,在采光并不好的屋子中更顯得幾分狹窄。
二人早已繼續(xù)投入到棋局之中,移馬行車,排兵布陣,一回回的交鋒中,步步緊逼對方將軍所在。棋子似乎是因為上了些年頭,在二人手中顯出溫潤的光澤。“啪”的一聲,其中一位老人落下棋子,道:“將軍!”另一位老人看了一眼棋盤上的局勢,道:“我又輸給你了。”二人相視,滿是皺紋的臉上漾起笑意,然后理棋,再次開始。他們的動作嫻熟而又隨意,仿佛幾十年的漫長歲月中,一直都是這般。滄海桑田,時光匆匆,變的卻只不過是歲月,而非人事。
雖然兩位老人沒有對我站在這里表示不滿,但我卻突然覺得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是闖入了一幅古香古色的畫卷,破壞了那份韻味。我鞠了一個躬,道:“打擾了?!比缓筠D身離開,背后二人仍在靜靜地下棋,沒有言語交流,最大的聲音也不過是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響。
繞出幽深的小巷,回到那條長長的、筆直的石板街上,向右一看,方才圍在那里的人群已不見,沒有阻擋,我看到這條路的盡頭是一棵高高的樹,枝葉并不繁茂,枝干卻極為挺拔,在路兩旁的深青瓦檐中,遠與近相合,仿佛是被嵌在一個畫框里,只寥寥幾筆,卻意境深遠的水墨畫。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百年前,還是這般景象。雨在淅淅瀝瀝地下,樹上的葉不多,枝干極為挺拔。長長的青色石板街如水一般溫潤。在那蒙蒙煙雨中,撐著一把油紙傘的女子,裊裊娜娜地走來,頗有幾分水鄉(xiāng)的柔情。
剎那間,千百年的時光流轉,如馬兒迍行,車兒快隨,一念雕欄畫棟,一念繁華都市。只是蒼坡卻好似從未改變村落的古韻,變的,只不過是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