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如
逛街時(shí),路過一家賣元豆泡糯米的店,縷縷糯米的甜香誘人深入,如同賣酒的小媳婦用雪白渾圓的臂膊拉你入門品酒,媚而粘人。
被這香勾起了食欲或喚起了某種黏稠的情感,我膩在那兒不走了。
為什么不走了?好久沒吃了,自從家附近的早點(diǎn)鋪關(guān)門后,就再也沒嘗過這味道了。想當(dāng)年,我與朋友常去吃,邊吃邊鬧。鬧了些什么早已忘卻——可暫且吃一碗吧!
我奮力擠過密密的人群,搶到點(diǎn)餐臺(tái)旁,怯怯地說:“一碗豬肉元豆糯米?!彬嚾婚g,記憶擦出一個(gè)火花——我小時(shí)候好像也是這般向店主說話的,只不過聲音更清脆,小鳥兒似的。
大師傅勺起湯落,一碗燙燙香香的元豆湯就盛好了,軟爛的豆子趴在碗底,懶洋洋的。我一手端著湯,一手托著一碗白香的糯米,找了個(gè)地兒坐下,恍如夢(mèng)中。
周圍的地面油膩膩的,食客擠成一團(tuán),都埋頭吃東西,空氣中混著糯米的甜,食客的汗味兒及他們帶來的各式小吃的或辣或嗆的味兒,還有頑童小鬼們嗚啦啦無歌詞兒的聲音,我竟不覺臟鬧。相反,只有在此地此景中才能食而知味,這與小時(shí)候那店的情景多么相似?。?/p>
先顫著手撥糯米入湯,湯作深黃,泡了糯米后的豆兒的黃與臥在湯中的糯米的白相映成趣。但畢竟與“滋滋”響的烤羊肉串、金燦燦的烤土豆相比,它看起來是遜色的,可我知道它的好處。
舀起,入嘴,噫!浸了湯的糯米飯一點(diǎn)也不粘牙,顆顆糯爽,飽含湯汁。湯汁浸了大排骨的鮮,豆子的甘甜與豬肉的咸滑入喉,“咕咚”一聲,十分受用,冷清的胃開始喧鬧。甘湯軟飯,仿佛一位溫厚明快的鄉(xiāng)下丫頭,舉止處處透著柔和、明媚,做事卻踏實(shí)、勤快。
這種暖暖的感覺,使我想起了小時(shí)候。吃早飯時(shí),朋友握著我的手,在我耳旁說悄悄話,熱氣噓在我耳邊,癢麻麻的。她一邊說,一邊還用白胖的手拍我的肩,擰我的臉,我常常推開她或拿走她碗里喝湯的勺子。她來?yè)?,我不讓,手里揮舞著勺子,勺上的余汁在空氣中劃過金黃閃爍的一絲絲湯線,豆子的濃香彌漫在空氣中,彌漫在店鋪里,彌漫在我倆低低埋下的笑臉中。
現(xiàn)在,雖與她沒了聯(lián)系,小店也早已關(guān)門,中間卻隔著一碗香甜至今的元豆湯,一層從過去飄到如今的水汽,心底情懷依舊。
為什么中國(guó)人出門在外總思念母親的菜,總覺得吃了后才踏實(shí)?這是胃滿了,憶滿了。而我,想念時(shí)便咽下香滑的元豆糯米,這湯中浸的不是糯米而是回憶,思念在一片甜香中飄遠(yuǎn)。只要有沙沙甘甜的豆,滑滑勁道的米,我就不會(huì)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