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青松
靈魂懸置與身體自由——李戈曄之水墨踐行
文/郝青松
李戈曄/牽掛宣紙彩墨70cm×70cm2013年
水中一個純凈的身體,人與水親密無間。李戈曄的藝術青春,始終沉浸在這個理想或糾結的心靈場域。
人身體中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分,可以認為人的身體就是水做的。整個地球,同樣有百分之七十多的表面被水覆蓋。仁者愛山,智者樂水。水是生命的緣起,也是生命的家園。生物以至人類的進化,曾經(jīng)有過很長的海洋歷史。生命源自水中,從水中登陸,征服了整個世界??v然今天,人類已經(jīng)習慣在陸地生活,也依然保留了在水中游泳的能力和習慣,其實是內(nèi)心潛伏著回家的渴望。
李戈曄自小生活在蘇州,江南水鄉(xiāng)之地,如詩如畫,人間天堂。她對水有著特別的感覺,仿佛自己是水中游泳的魚,呼吸、歡跳、同生共息。之后求學于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工作于上海,李戈曄都在一個多水的地方,沒有離開水的滋養(yǎng)。但是,當人生的焦慮從青春起始,個體之外——廣義的水的世界,卻已不再溫暖。
她又北上,先后在中央美術學院和中國藝術研究院攻讀碩博學位。對藝術理解更深,離水鄉(xiāng)卻是遠了,李戈曄畫中的水世界則更具有了懷想的意義。
人在世間,根本上是一個孤獨的存在。因此需要去克服孤獨的感覺,終其一生。某種意義上,所有的人生意義都是在和孤獨作戰(zhàn)。盧梭有言“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此枷鎖,與自由一樣都是先驗的賦予。沒有枷鎖,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只有與枷鎖爭戰(zhàn)之后,自由才是一種真實存在。正如在“最后的晚餐”中,一定有一個猶大,因此導致耶穌必然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將道成肉身的焰火燃向高潮,之后的復活才是生命的真正開始。因此,孤獨是一種無法回避的宿命存在。孤獨又以各種形式存在于我們身邊,甚至侵襲到水中,那里原本是溫暖所在。
孤獨注定是無法排遣的,尤其對于敏感的心靈。李戈曄安靜的外表難掩內(nèi)心的憂傷,似乎沒有具體緣由,但卻與生俱來,為所有生命的存在而感傷。生命本是驚喜的靈性存在,在浩淼宇宙中不可思議地生成與演進。然而生命也是原罪的結果,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的原罪。人的誕生,本就是一個錯誤的介入,孤獨自然不可避免。人生之展開,亦當是贖罪之旅。而人生之意義,就在救贖之中創(chuàng)造出來,闡釋出來。
李戈曄在水墨中完成這個救贖。
她的畫面格外純凈,通常只有兩個元素:人與水。赤子之身,別無一物,非止身體,而是靈魂。李戈曄描繪的人與水的關系,本質(zhì)上正是靈魂正義的追求,它已經(jīng)超越了物質(zhì)社會的欲望消費,面向了精神屬性。一般而言,藝術史中的人體,多是男性藝術家所作,成為父權意志的審美客體。因此,無論身體如何絢麗,其中卻沒有主體,此為女性藝術思想研究的一端。另一端則是對女性藝術家主體意識的發(fā)現(xiàn)。在藝術史上被忽略的女性藝術家,她們對身體的表達,無疑更為真實,更具靈魂。李戈曄筆下的身體,最初尚有幾件作品中的人物有著盤起的頭發(fā),其后就簡至面目模糊,甚至只有頭的廓形。依稀尚有女性特征,或為中性。李戈曄從女性主體意識的自我發(fā)現(xiàn)開始藝術思考,進而擴展到對人本身現(xiàn)實處境的觀照,而無論性別。
李戈曄/獨處紙本水墨48cm×76cm2014年
李戈曄/歸途宣紙彩墨31cm×75cm2014年
水在李戈曄的畫面中,是意象的存在。宣紙之上,大片水色,渲染,漬痕,藍得清澈,亮得耀眼。水靜如斯,卻是一種想象。有人在,有光斑在,才是真正的現(xiàn)實。身體在其中的真實處境,首先表現(xiàn)為與水的關系。本如魚得水,但若水喻為人之存在的處境,其中之身體即是一顆孤獨的靈魂了。
身體的漂浮即是靈魂的漂浮?,F(xiàn)實早已異化,一邊是現(xiàn)代工具理性編織的鐵籠,一邊是后現(xiàn)代虛無主義的欲望消費。無論水色如何絢爛,也是一潭沒有生命活力的死水。身體浮于之上,任由其變,無能為力,看不到一點曙光。黑暗蔓延開來,直到天際。
身體的懸置亦是靈魂的懸置。靈魂之所以存在,在于它有著明確的指向,超于塵世之上,歸于終極之城。然而現(xiàn)實,物欲橫流,銅跡斑斑,靈魂無可著落,身體只能以懸置狀態(tài)。李戈曄感同身受,在畫面中懸置身體,表達真實。
身體的窒息亦是靈魂的窒息?,F(xiàn)實已經(jīng)嚴酷到貌似清澈透明實則霧霾深重。人在水中或水上,無法呼吸也無法遠視。曾經(jīng)的現(xiàn)代性鐵籠并未消失,而今代之以“液體現(xiàn)代性”,柔性亦有極大粘性,給游泳的人以貌似自由的快感,以為在經(jīng)濟自由中能夠?qū)崿F(xiàn)個體的精神自由。實際上,依然是一個板結社會,所有的自由努力都被嚴格限定在所謂安全的游泳池中。李戈曄筆下,每一個身體的窒息都引起觀者的極大共鳴,反觀自身,仿佛置身于現(xiàn)場,避無可避。
身體的破碎亦是靈魂的破碎。現(xiàn)代社會已是祛除神魅之后的歷史,代之以理性信仰。當理性披上靈魂的外衣,以圣人自居,現(xiàn)代社會就被捆綁成一個全能主義的空間。表面上齊心協(xié)力,實際上是沒有靈魂的蟻族。中國當代未完成的現(xiàn)代性本質(zhì)上是沒有靈魂的現(xiàn)代性。沒有靈魂,任何對于民族現(xiàn)代性的奢談都是妄言。李戈曄作品中太多局部的身體,她們毫無預設地從畫面一邊探出身來,或漂浮,或懸置,俱破碎。
當身體和靈魂窒息、破碎至極,救贖之勢就要來臨。
呈現(xiàn)身體漂浮、懸置、窒息、破碎的真實狀態(tài),已是靈魂救贖的開始。從對身體知覺的恢復出發(fā),重新喚醒對自由的渴望。進入水中,應是逃離現(xiàn)實社會回到原鄉(xiāng)的溫暖,而并非進入作為“液體現(xiàn)代性”的另一個枷鎖。水,應該恢復它的母性和溫度,給自由以資源和動力。
當希望升起之后,身體不再糾結和扭曲,她肢體舒展,身心暢快,與自由的節(jié)律合拍合奏。這是屬于希望的視野,展現(xiàn)在李戈曄對身體從容而自信的抒寫中。與精神拯救相關的視覺元素加入進來,如暗夜中那一束光,以及身體相互依偎的慰藉。
自由之光,本于天人之愛。
李戈曄也在努力從平面進入空間,畫面本已水跡斑斑,又以水池影像投射于畫面,或分段隔層間距懸掛,或于地面平放鏡面延伸構圖。這些空間性的加入,給宣紙彩墨的平面之上賦予一層光衣,或者加強了畫面的破碎感,或者以另一重空間的創(chuàng)造反觀畫面本身,從而給當代水墨提出了更多的質(zhì)疑和可能性。
當代水墨對文人畫和現(xiàn)代水墨的超越,在于情趣和形式之上的思想向度。關注身體的處境化存在,尋求靈魂在場,以愛與正義的觀念臨到,正是李戈曄努力在水墨中的踐行。
李戈曄/孤境紙本彩墨110cm×110cm
李戈曄/沉睡紙本彩墨110cm×110cm
李戈曄/無界-1紙本彩墨142cm×70cm2014年
李戈曄/無界-2紙本彩墨142cm×70cm2014年
李戈曄
1999年畢業(yè)于中國美術學院國畫系,獲學士學位。2007年畢業(yè)于中央美術學院國畫系,獲碩士學位?,F(xiàn)為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在讀,師從唐勇力先生。多次舉辦個展和參加群展。《陽光·沙灘·漁網(wǎng)》參加中國文化部社文司主辦的當代中國工筆畫大展獲三等獎,《歡樂家園》獲魯迅美術學院主辦的美院杯全國美術院校作品評展三等獎?!对鹿狻穮⒓佑芍袊绤f(xié)主辦的民族魂·國土情全國書畫大獎賽獲優(yōu)秀獎,《夢之?!穮⒓蛹o念毛澤東延安座談會60周年畫展獲優(yōu)秀獎,《快樂旅程》參加我們的視野——2003上海青年美展獲優(yōu)秀獎,等等。
作品發(fā)表于《國畫大家》《美術文獻》《美術天地》《藝術界》《新院體水墨》等。出版有《青年美術家叢書——李戈曄》。
美術作品被中國美術館、中國美術學院、上海美術館、上海圖書館、上海多倫現(xiàn)代美術館、上海劉海粟美術館、深圳關山月美術館、武漢美術館、廣州嶺南美術館等機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