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惠
仇恨或者憎惡都是一劑慢性毒藥。你總把仇恨和憎惡放在心里,終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你變成了你所仇恨和憎惡的人。或許你只是討厭一個人,遠離也就罷了,可無法遠離時,你天天與你討厭的人一起相處,時間久了,你會發(fā)現(xiàn)你和你所討厭的人變得越來越近似,這是個悖論!但卻是事實!海格力斯再有蠻力,遇到仇恨袋的時候,就將所有的精力用來對抗這份仇恨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本來的路。
在沒有經歷過的人看來,這怎么可能?你是那么討厭那個人,根本不想和他作任何斗爭,甚至腦子里想的也是要盡快遠離,怎么會成為那樣的人?其實越這樣想,你就越靠近他。佛說:相由心生,境由心造。你心里裝滿了你所厭惡的形象,說簡單一些,明知道那是你不喜歡的食物,結果你還一定要忍著惡心慢慢咀嚼、天天咀嚼、時時咀嚼,于是,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你已經喜歡上這種食物,并且再也離不開這種食物了。被毒物麻醉后的人神經已不再敏感。
就像李薇,想明白這一點,也用了好長時間。
初看到那個男人走進辦公室,李薇每次都想吐。剛剛三十歲的男人,早早禿了頂,挺著一個大腹便便的肚子。形容猥瑣,這是她對那個男人全部的印象。
似乎也是一所名牌大學畢業(yè)的男人,聽起來總是滿口臟話,總是不顧她在辦公室內,就旁若無人地點起了煙。搞得她每天回家滿身都是惡心的煙味,以至于她每天回家都要先換下那套職業(yè)裝,鉆進洗手間洗上好半天??赡枪晌兜揽偸窍村桓蓛?。
男人一進辦公室,開口第一句就是抱怨。路上的車如此之多,擋了他的道;牛肉面館的師傅下的面粗細不勻,再也不吃了;張三靠著他大舅又升職了,社會真他媽不公平……李薇直想捂上耳朵,但那男人是這小小辦公室的頭兒。作為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女孩子,她能怎么做呢?于是,她便借故去打水、去取文件,開始逃避。實在逃避不了,她就回一句:您一個大男人,能不能大氣一點,別再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了?這些事與我什么關系都沒有!話一出口,她心里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但她也看到,那個男人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單位聚餐后K歌,在昏暗的角落里,半醉的男人一個勁地將臭烘烘的嘴往她的臉上貼,忍無可忍的李薇拿起桌上的酒杯,將酒潑在了那個男人的臉上,摔門離開。
也好,自此開始,除了交代工作,他們不再說別的話。就像在辦公室里高高地筑起了一道墻,將她和那個討厭的男人隔開了。話是這樣說,但噩夢也自此開始了。男人無所顧忌地抽煙,狠狠地敲擊著電腦鍵盤,聲音極其夸張地咔一聲,再吐出一口濃痰,或者在電話里大聲咒罵張三李四王麻子……李薇能逃到哪里去呢?
和知心的朋友坐在一起,回到父母面前,一張口,沒說幾句,中心就開始圍著那個討厭的形象,甚至也開始說臟話。一貫認為她錦心繡口的朋友們也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誰愿意成天價和一個滿身都散發(fā)著濃濃的負能量的人呆在一起呢?她不愿意,朋友們也不愿意。有一天,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成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絮絮叨叨地說著那些千篇一律的廢話。人們的同情是如此廉價而又如此不堪考驗,阿毛的不幸開始會賺來幾滴眼淚和幾句安慰,可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阿毛。自己和那個討厭的男人有什么兩樣呢?甚至覺得自己也開始變得那樣猥瑣!
尹涵是一個朋友叫來的,他高高的個子,很清爽的樣子。那時的李薇早就不愿意多說話了,也不太在意別人??粗切┌胱淼拈|蜜們開心的樣子,玩得一個比一個嗨,她像一個另類一樣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尹涵過來敬酒的時候,她都沒有抬起眼。
第二天之后,每天上午,李薇都會收到一束花,沒有署名,但有每天都不重樣子的祝福語。扔了幾天之后,李薇買了一個大大的玻璃花瓶,索性將那些花都插進去,看著那些花,心也漸漸明媚了起來。不用多說,女孩兒的心就這樣被點亮了。之后,一起在這城市里吃那些新開張的美味,在風情線上拉著手……
李薇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想不起來那個討厭的男人了,和尹涵在一起的時候,連以前想說的那些抱怨都變得那么不值一提,甚至還對那個曾經討厭的男人多了幾分憐憫。
正像陽光會驅走黑暗一樣,心里有了愛,海格力斯不再有空暇去理會擋路的仇恨袋,他跳躍著奔向追尋的道路……
如果這個春天你在敦煌的街頭,或許會看到一個燦爛的女孩,正微笑著走向一個不很帥氣但卻很陽光的男孩子,她,就是醒來的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