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色風(fēng)景
連續(xù)說完五個笑話,臺下還是只有稀稀拉拉的笑聲。阿哈于是知道,自己該退休了。
阿哈是一名喜劇演員。他曾經(jīng)是這座城市里最受歡迎的人,大家都說只要阿哈一開口,就算是正在哭鬧的嬰兒,都會破涕為笑。
可惜那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近幾年來,給阿哈捧場的觀眾越來越少,大家說:“笑星阿哈的表演已經(jīng)越來越不好笑了。”對一個笑星來說,這樣的評價可是致命的。阿哈傷心地想:“我只能告別舞臺,告別城市了。”
不當(dāng)笑星的話,阿哈還能做什么工作呢?阿哈想:“我去當(dāng)牙醫(yī)吧。”
從小到大,阿哈都沒有學(xué)過哪怕一點兒牙醫(yī)該懂的知識,他甚至都沒有去過牙科診所,但是這樣的阿哈決定要當(dāng)牙醫(yī)了。
阿哈記得在自己最紅的時候,每當(dāng)他繪聲繪色地講完一個笑話,臺下的觀眾就會哄堂大笑。笑聲到最后總會被“呼哧呼哧”的聲音所取代——那是因為大家笑得太厲害,把牙都笑掉了,嘴巴直漏風(fēng)!
演出結(jié)束后,總有觀眾癟著嘴來找阿哈,給他看自己笑掉的牙,并請他在上面簽名,然后才樂呵呵地跑去看牙醫(yī)。這給阿哈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也讓他相信,能讓人笑掉大牙的自己,是有當(dāng)牙醫(yī)的潛質(zhì)的。
阿哈來到一個叫天馬小鎮(zhèn)的鄉(xiāng)下地方,在那里租了一套房子?!鞍⒐揽圃\所”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開業(yè)了,店門上的宣傳語十分醒目:
您不可不嘗試的新式拔牙技術(shù)。無痛,迅速,讓您在笑聲中輕松擺脫煩惱!
天馬小鎮(zhèn)的居民不認(rèn)識阿哈,但他們都被這廣告吸引了。開業(yè)第一天,阿哈牙科診所人滿為患。
阿哈像真正的牙醫(yī)那樣,請第一個病人在治療椅上躺好,并把嘴巴張大到能看清每一顆牙。
“這里……這顆……”病人口齒不清地給阿哈指自己的病根所在。阿哈卻連看都不看,搬把凳子往旁邊一坐,一個經(jīng)典的笑話張嘴就來。
病人正想抗議大夫不該就這么把他晾著,但等他聽完阿哈的笑話,他“撲哧”一聲,然后發(fā)出一連串止不住的瘋笑。一起大笑的還有診所外那些看熱鬧的人,他們對阿哈的搞笑演出沒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力,他們彎著腰笑,捂著肚子笑,上氣不接下氣地笑……
“啪啦!啪啦……”大大小小的牙齒從哈哈大笑的人們的嘴里掉了出來。這下可好,甭管想不想拔牙,每個人的牙都掉啦!
阿哈的第一個病人離開診所的時候,臉上仍保持著欲罷不能的快樂表情,他為拔一顆牙付出掉了滿嘴牙的代價,但他現(xiàn)在心情很好。
“這可不行,總不能每次都讓病人笑掉滿嘴的牙??!”阿哈自言自語,“看來我選擇的笑話太厲害了,下一次要注意調(diào)整……”
于是,當(dāng)?shù)诙€病人進(jìn)入診所、大張著嘴暴露蛀牙時,阿哈給他講了一個輕量級的笑話,好笑程度為三顆星。
阿哈注意觀察病人的反應(yīng)。
“哈哈哈……”病人笑得可歡了,伴隨著笑聲,那顆病入膏肓的蛀牙搖搖欲墜,阿哈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它“驅(qū)逐出境”了。
嘗試的次數(shù)多了,阿哈也就漸漸有了心得。
一位大嬸來拔牙,她的牙又黑又脆弱,但據(jù)她所說,那幾顆壞牙仍舊咬得動排骨。
“看來要用四星級的笑彈才行?!卑⒐搿?/p>
當(dāng)阿哈模仿企鵝在診所里滑稽地跳了一圈舞之后,大嬸嘴里的壞牙立刻繳械投降,一顆接一顆地從牙床脫落,而那些相對堅固的牙齒仍巋[kuī]然不動。但阿哈估計,只要使用四星半的笑彈,應(yīng)該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大嬸將它們一一笑噴出來。
阿哈牙科診所在天馬小鎮(zhèn)大受歡迎,雖然它不能提供拔牙之外的服務(wù),但人們都愿意上那兒去坐一坐,樂一樂。
順利開業(yè)一周年后,阿哈迎來了診所的第1萬名客人,那是一個肚皮圓圓的胖子,大家都叫他杜警官。
阿哈先檢查客人的牙齒,他發(fā)現(xiàn)杜警官有一口好牙,只是其中一顆在吃核桃的時候給崩斷了,剩下的大半截現(xiàn)在還牢牢地嵌在原址。這要勉強拔出來,杜警官非疼死不可。
阿哈胸有成竹,上來就使用了四星半的笑彈——他怪聲怪氣地說著笑話,活靈活現(xiàn)地做著表情,古靈精怪地扭著身體……
這一套要是讓旁觀者看到,肯定會笑得“非死即傷”。可是杜警官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他只是愣愣地盯著阿哈看。
阿哈有點兒窘迫,他不得不拿出珍藏已久的五星級笑彈。要知道,自打來到天馬小鎮(zhèn),還沒有誰需要他動用這一秘密武器呢!
五星級笑彈果然名不虛傳,杜警官露出了微笑,阿哈卻大失所望。這可是五星級笑彈呀!杜警官怎么可能只有這么點兒反應(yīng)呢?
阿哈豁出去了。這可是關(guān)系到招牌的大事!他搜刮肚腸,使盡渾身解數(shù),將出道以來儲備的所有搞笑手段,一股腦兒地沖杜警官施展……
夕陽西下,在治療椅上躺了半天的杜警官站了起來。他嘴里的牙齒仍舊固若金湯,想拔除的那顆斷牙依然像釘子戶一樣固守原籍。
阿哈沮喪地送杜警官出門:“對不起……沒能幫上您的忙……我的技術(shù)還不太成熟……請原諒……”說到最后,他忍不住大聲問,“難道我的表演真的不好笑嗎?”
“不,你的搞笑才華是一流的?!倍啪贀u了搖頭,“但那是對從沒接觸過你的人來說。事實上,去年我被分配到城市工作,閑暇時間最喜歡看你的演出來放松。每次看的時候,我都會像拳擊手那樣戴上一副牙套,否則我的牙不知道要笑掉多少顆了……”
阿哈很吃驚,想不到會在這里碰到自己以前的粉絲。
“但再好笑的演出,重復(fù)多次之后,效果都會打折。包括剛才在內(nèi),你都在不斷地吃老本,沒有突破……面對那些倒背如流的笑話,你說我怎么可能笑得出來?”
杜警官走了,阿哈愣在原地,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原來笑不出來,是因為沒有新鮮感!
阿哈想起自己為什么離開城市了?!暗冗@里的居民習(xí)慣了我的搞笑,他們的牙齒也會像杜警官那樣,任憑我怎么努力,都不肯脫落吧……”他想,“到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又該離開天馬小鎮(zhèn)了……”
第二天,需要拔牙的居民來到阿哈牙科診所時,看見大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張公告:
為了更好地為廣大患者服務(wù),本人決定出外磨煉搞笑技巧,本診所暫時停業(yè)……
天馬小鎮(zhèn)的居民認(rèn)真地讀著公告時,阿哈正坐在前往城市的車上。阿哈決定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夠再次逗樂城市的居民,將來就不會碰到他對付不了的牙齒。
可那樣的話,阿哈豈不是可以重返舞臺,再次成為笑星?他還有必要回天馬小鎮(zhèn)去當(dāng)牙醫(yī)嗎?
當(dāng)笑星還是當(dāng)牙醫(yī)?這是一個問題。抵達(dá)城市還有一段距離,阿哈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