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紀(jì)昕+田力語

他是喜歡唱歌的監(jiān)獄服刑人員程小杰，她是心地善良的獄中刺繡老師馬莉。身份地位懸殊的兩人在獄中相識，因歌定情，擦出愛的火花。在他的母親出車禍之后，她毅然辭職去照顧老人，卻遇到了自己父母的全力阻攔。堅持還是放棄？他們用行動為我們演繹了一曲愛情傳奇……

監(jiān)獄里，遇見愛情

2006年8月的一天晚上，程小杰約了一幫朋友在KTV慶祝自己的二十歲生日。迷離的燈光下，大家一邊喝酒一邊K歌，玩得不亦樂乎。“放開我！”門外忽然傳來尖利的女聲，原來是其中一位朋友的女友從洗手間回來時，被隔壁包間的一眾醉漢調(diào)戲。見此情景，朋友們氣憤不過，一窩蜂與對方扭打起來。

帶著幾分醉意的程小杰從小愛打抱不平，二話不說，拎了個啤酒瓶就沖了上去?！鞍　钡匾宦暎瑢Ψ揭荒凶游嬷^應(yīng)聲倒地，鮮血瞬間流了滿臉。所有人都愣住了，程小杰也站在原地目瞪口呆。KTV工作人員報警后，經(jīng)法醫(yī)鑒定對方重傷，導(dǎo)致半身偏癱，程小杰因傷害罪被判刑10年。

入獄后，程小杰情緒消沉，一閉眼腦海中就出現(xiàn)母親暗自垂淚的樣子，又想到十年的刑罰遙遙無期，將來的自己還會被社會接納嗎？一時間，悔恨與迷茫占據(jù)心頭。一次，勞動之余獄友們輪流唱歌以解煩悶，程小杰高歌一曲《像個孩子》，“沒有人能知道我有多想哭，那些縱橫交錯的路就像這生命去無方向……”略帶沙啞的嗓音真摯感人，打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自那之后，程小杰被獄友們戲稱為“歌王”，一有空就嚷著要聽他唱歌，獄警們也鼓勵他多學(xué)多唱，將來說不定還能當(dāng)歌星呢！漸漸地，程小杰在歌聲中找到自信，走出了陰霾。他調(diào)整心態(tài)，積極地表現(xiàn)，希望能夠早一天重獲自由。

2008年9月，程小杰收工后，準(zhǔn)備上晚課，他坐在座位上正哼著歌，一個身材玲瓏，眼睛大大的女警出現(xiàn)在講臺前方。程小杰眼前一亮，心怦怦直跳，像是久已沉寂的那根弦被撥動了一下。“得了吧，你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使勁晃晃腦袋，竭力把那個莫名升起的念頭壓在心底。

“我是新來的刺繡老師——馬莉，從今往后，由我指導(dǎo)大家開始學(xué)刺繡。大家繡得好的話，將來賣出去的錢會發(fā)給你們一部分?！瘪R莉聲音響亮卻不失溫柔。獄友們根本沒把這個嬌滴滴的女警放在眼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在下面討論開了……

下課后，程小杰一反常態(tài)，沒有急著回宿舍，而是把“粉絲們”都召集到了一起，“馬老師教我們學(xué)刺繡是好事，一方面可以學(xué)個新技能，另一方面還能掙點零花錢，大家以后一定要好好配合她！”“哎，真奇怪，你小子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大伙哄笑著調(diào)侃他?！澳挠校磕挠?？”程小杰不禁紅了臉，“配合老師是應(yīng)該的嘛，如果你們好好配合，以后我每天早晚給你們唱歌好不好！”

每次上刺繡課，程小杰都格外認(rèn)真。他不懂就問，一遍又一遍地向馬莉請教著刺繡的針法。有一回，程小杰不小心繡錯了幾針，他沮喪著臉告訴馬莉，馬莉卻笑著說：“錯了也沒關(guān)系，糾正過來接著繡，完工之后它依然是一幅優(yōu)秀的作品?！瘪R莉的寬容與善良再一次打動了程小杰，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像馬莉所說那樣用盡全力成為最優(yōu)秀的自己。

慢慢地，程小杰也引起了馬莉的關(guān)注。每次驗收時，程小杰的繡品總是又多又好，對一個從沒拿過繡花針的男人來說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馬莉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尤其是他身上那份不同于其他人的專注與好學(xué)，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不經(jīng)意間吸引著馬莉的視線。

2008年10月15日，程小杰和獄友們一起出工去干活。同宿舍的張哥身體虛弱，程小杰完成自己的任務(wù)便搶著幫他一塊做。未曾想張哥站起身晃了幾晃，便突然暈倒在地上。人群中一片混亂，程小杰著急地放下工具，背起張哥一口氣就跑回了監(jiān)獄醫(yī)院。

“醫(yī)生，快，快看看張哥怎么了！”程小杰一臉焦灼，豆大的汗珠從額上落下來，而這一幕恰好被前來驗收繡品的馬莉看在眼里，看到程小杰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臉，驀地，竟閃過了一絲心疼的感覺。她忍不住拿出面巾紙，輕輕塞到程小杰的手中。

那天晚上，程小杰輾轉(zhuǎn)難眠。馬莉?qū)⒓埥磉f給他時的那份關(guān)切讓他的心悸動不已，“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一定要把自己的愛說出來！”第二天，當(dāng)馬莉經(jīng)過程小杰身邊時，趁著大家不注意，他悄悄地在馬莉耳邊說道：“我唱首歌給你聽?！?/p>

馬莉的臉紅了，她羞澀地低下頭，沒有回話。程小杰自顧自地低聲唱了起來：“因為夢見你離開，我從哭泣中醒來，看夜風(fēng)吹過窗臺，你能否感受我的愛……”他伸開手，掌心里寫著一行字：“我喜歡你，你愿意做接受我做我的女朋友嗎？”馬莉與程小杰四目相對，愛的柔波在彼此的眼眸中無聲涌動，她沒有猶豫，鄭重地點了點頭。

大墻外，風(fēng)雨守候

2009年2月，監(jiān)獄里舉行春節(jié)晚會。程小杰特意選擇了他與馬莉的那首定情曲《一生有你》。那一晚，站在眾人矚目的舞臺上，音樂聲緩緩響起，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臺下馬莉的方向，“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用心演繹的歌聲深情而動人，馬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禁不住淚盈于睫。

然而不久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2009年5月，程小杰家中傳來噩耗，母親出了車禍，雙腿被撞斷。聽到這個消息，他泣不成聲。父親身體孱弱，弟弟妹妹年幼，自己離刑滿還有7年，不能回家。怎么辦？他像一頭快要發(fā)瘋的獅子般焦躁不安。

馬莉知道這件事后，毅然決定辭職去照顧程小杰的母親。得知她的想法，程小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動地語無倫次：“謝謝，謝謝你……”“我們之間還用說謝嗎？你好好改造，爭取減刑，家里就交給我，你放心好了?！瘪R莉柔聲安慰他。兩天后，馬莉遞交辭職信，離開了監(jiān)獄。

馬莉托朋友在程小杰家附近租了一套簡易民居，還利用自己的特長在繡品店找了份繡娘的活兒，按件計酬，收入雖然不高，卻擁有大量的自由時間。一切安排妥當(dāng)后，馬莉來到了程小杰的家。程母是個慈祥的老人，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子的好心“同學(xué)”雖有幾分疑惑，但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畢竟，這個家太需要一個健康能干的人來照顧了。

每天，馬莉五點半起床，步行十分鐘去菜市場買筒骨頭和新鮮的水果蔬菜。之后迅速返回程家做早飯，安頓弟弟妹妹們上學(xué)。骨頭湯適宜補鈣，做起來卻費事。趁熬湯的空隙，她打掃衛(wèi)生，為程母擦身，換洗衣服，端茶遞水，還見縫插針地做做繡活?？傊?，一天的日程排得滿滿的，緊張而勞累。

作為家中獨女，馬莉從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沒做過什么家務(wù)活。為了照顧程家老人，她上網(wǎng)百度了各種營養(yǎng)補鈣的菜譜，比如豆腐燉魚、紫菜腐竹湯等等，變著花樣做。擔(dān)心打著石膏，行動不便的老人腿部肌肉萎縮，她每天上下午都要耐心地按摩半個小時。這份辛苦很快贏得了全家人對她的喜愛，一有空，程小杰的妹妹小蘭就纏著她學(xué)刺繡，說是學(xué)會了就可以幫她多繡幾針。

2009年8月的一天，和往常一樣，馬莉買好菜走在返回程家的路上。“莉莉！”馬莉扭頭一看，呆住了。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竟是她的父母親?！鞍郑瑡?，你們怎么在這兒？”馬莉有些心虛地問?！澳銕讉€月只打電話不回家，我和你爸都有點想你，跑到監(jiān)獄去他們說你早就辭職了。這孩子，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了呢？”媽媽大聲抱怨著，“走，快跟媽回家去！”

馬莉執(zhí)意不肯，媽媽竟落下淚來。“我問了你們監(jiān)獄的同事，昨天又打電話給你的朋友，知道你住在這，莉莉，你告訴媽，你真的和程小杰好了嗎？”馬莉沉默著點點頭。一旁的爸爸急了，“莉莉，終生大事你不能糊涂?。〕绦〗墁F(xiàn)在還在監(jiān)獄里蹲著呢！”“爸，媽，我知道你們?yōu)槲液?，但小杰已?jīng)改好了，等他出了獄，我們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爸爸的臉氣得通紅，忍不住上前拖著馬莉的胳膊往回走，馬莉掙扎著甩開手，狠了狠心，“爸，媽，你們回去吧，我鐵了心留在這里，不會走的！”望著父母含淚離去的落寞背影，馬莉也潸然淚下。而這一情景正好被路過的程父盡收眼底。

回到家，望著馬莉哭得紅腫的雙眼，程母幾次猶豫，終于說道：“好孩子，剛才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其實你剛來的時候我心里就有懷疑，小杰遇到你真是他的福氣。說實話，你這樣的媳婦我們做夢都想要呀，可我們也怕你心里憋屈……”程母抬手拭了拭淚?！鞍⒁棠銊e說了，我什么都知道，我相信以后一定會好起來的！”馬莉再一次淚如泉涌。

安靜的夜里，馬莉整晚無眠。程小杰的臉，父母失落的背影在腦海中交錯出現(xiàn)，她心如刀絞，思念和痛苦唯有通過筆端傾瀉，“小杰，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心情嗎……”從那以后，馬莉的父母又來找過她許多次，但她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心意。

馬莉每個月都去探監(jiān)一次，對程小杰來說那是最期盼的時光。每次去馬莉都告訴他家里一切都好，好好改造，早點出來。這句話也成了程小杰拼命改好的動力。2012年9月，馬莉接到程小杰的消息，由于他在監(jiān)獄表現(xiàn)優(yōu)秀，提前四年出獄，年底就可以回家了。馬莉激動地半晌說不出話來，喜悅的淚水悄然滑落。

親愛的，一生有你

2012年12月8日，馬莉去接程小杰出獄。臨走前她特意化了淡妝，頸上圍著一條鮮艷的大紅圍巾，意寓著今后的日子紅火，一切重新開始?？粗矍叭账家瓜氲哪腥?，馬莉的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流，她與程小杰緊緊相擁，久久不愿松開，仿佛擁住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春節(jié)過后，程小杰開始四處找工作，雖然六年的監(jiān)獄生活他學(xué)會了刺繡，做衣服，做傘，維修機器，但只要一得知他的經(jīng)歷，沒有一家工廠愿意接受他。一次次的求職未果讓程小杰無比沮喪，“重新做人就這么難嗎？為什么你們都不給我機會！”

程小杰心中苦悶，忍不住借酒澆愁，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馬莉的日記。一字字一句句，馬莉在親情與愛情中的煎熬和痛楚如利劍般刺痛了他的心，他扔掉酒瓶，發(fā)誓這輩子就算千萬次地遭人白眼，也要勇敢地向前沖，給心愛的女人一份看得見的幸福。

一個月后，終于有一家小工廠聘用了他。繁重的機修工作，他有活必接，從不叫苦叫累。即便是在炎炎烈日，他也隨叫隨到，迅速成為工廠中最熟練最敬業(yè)的工人。半年過后，程小杰已經(jīng)靠努力攢了一萬塊錢的積蓄。

2013年8月，在程小杰27歲生日的那一天，他訂好餐廳，帶著精心選購的一枚小小鉆戒，鄭重地向馬莉求婚了。旖旎的燈光下，程小杰滿懷深情地對馬莉說：“莉莉，嫁給我吧，我知道你為我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你放心，我會用盡一生的力氣讓你幸福！”

馬莉的淚水奪眶而出，有了程小杰這句話，四年來所有的苦和累都是值得的。就這樣，沒有盛大的婚禮，沒有親友的祝福，馬莉頂著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和壓力，幾乎裸婚嫁給了程小杰?；楹髢扇顺３；厝タ赐R莉的父母，二老愛女心切，心里雖不情愿，但也漸漸接納了這個熱心誠懇、手腳勤快的女婿。

一年后，程小杰被工廠提拔為機修組長。閑暇時，他依舊喜歡唱歌，時下流行的歌曲，聽一兩遍就能學(xué)會。興致來時，他還會模仿著電視上歌星的動作和臺風(fēng)，載歌載舞，即興幾曲，為平凡的日子增添了許多歡聲笑語。

2014年9月，市電視臺舉辦了名為《我唱我人生》的大型音樂選秀節(jié)目，聽到這個消息，程小杰毫不猶豫地報了名。登臺的那晚，程小杰心潮澎湃，向評委和觀眾們講述了他與馬莉的愛情故事，并為她獻(xiàn)上一首《一生有你》：“等到老去的那一天，你是否還在我身邊……”歌聲中蘊藏著的深深愛意，讓在場所有人感動不已。盡管程小杰最終無緣進(jìn)入決賽，但他并無遺憾。于他，此生有馬莉這一個聽眾便已足夠。

2015年2月，程小杰受邀參加一位朋友的婚禮，在那里竟與一位曾經(jīng)的獄友王飛不期而遇。熱鬧的婚禮中，主持人插科打諢，幽默風(fēng)趣，將全場的氣氛一次次引向高潮，末了還客串歌手為婚禮助興一把。這時，王飛悄悄碰碰他的手臂說：“程大歌星，我記得你以前在獄里也是粉絲無數(shù)，憑你的口才和唱功，干這個也是綽綽有余啊！”

王飛的話讓程小杰動了心，他上網(wǎng)搜索了許多關(guān)于婚慶公司的資料，又回家征求了馬莉的意見。“這行倒是能發(fā)揮你的特長，如果你喜歡，我一定支持你！”得到馬莉的支持后，他以最快速度去鄭州學(xué)習(xí)專業(yè)的婚禮策劃與主持。半年后，經(jīng)過四處籌款及精心的準(zhǔn)備，程小杰的百合婚慶公司熱熱鬧鬧地開業(yè)了。

公司前期運營步履維艱，為了打開知名度，馬莉陪著程小杰在公園發(fā)傳單、做活動、送禮物，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為感興趣的新人們解釋著公司的特色與流程。待攬到業(yè)務(wù)，為了節(jié)省開支，程小杰又一人身兼數(shù)職，溝通、布置、主持、數(shù)碼制作，樣樣要求做到最好，常常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

即便如此，還是會遇見意想不到的情況。一次，一對新人氣呼呼地找上門來：“原來你曾經(jīng)坐過牢，真晦氣，我們的婚禮不能讓你這樣的人策劃！”面對已經(jīng)過半的婚禮準(zhǔn)備，程小杰只好忍著心里的委屈，默默地開始了下一單的業(yè)務(wù)。

有空時，程小杰喜歡到各大網(wǎng)站和論壇鉆研婚慶策劃，所以，他的婚禮設(shè)計或溫馨或浪漫，總是充滿了創(chuàng)意，讓人耳目一新。漸漸地，他的婚慶公司被人們所熟知，也有人認(rèn)出他便是《我唱我人生》中與妻子共創(chuàng)愛情傳奇的那個年輕人。一傳十，十傳百，許多人紛紛找上門來請他做婚慶，不僅是想舉辦一場別具一格的婚禮，更是希望自己能夠像程小杰那樣擁有一份歷經(jīng)風(fēng)雨依舊癡心不改的如水晶般的愛情。

2016年6月，程小杰為妻子馬莉在全市最大的度假酒店補辦了一場隆重的婚禮，眾多親朋好友都到場送來了誠摯的祝福。婚禮上，程小杰與馬莉手牽著手，深情地凝視著對方，共同演唱了那首《一生有你》：“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那一刻，晶瑩的淚光在彼此的眼中閃爍著，是那么動人。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