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浩勇
愛到深處
■符浩勇
“咔嗒”一聲,給妻子春珊打完電話,我頓時感到一陣迷惘與失落,連日來的疲憊與壓抑又一同沖襲而來……
午天,烈日當空,酷熱異常。街邊挺立的椰樹,耷拉著傘形的葉子,懶得一丁兒擺動;街上行人稀稀散散,少了昔日的喧鬧和吵嚷。遠方偶爾傳來三二聲車輛的笛聲,卻也不高亢……夏日,在這座亞熱帶南方城市,是一個如夢的季節(jié)。
對街一間很有情調的咖啡廳,顧客的入門率似乎很高,那扇茶色玻璃門時不時張開了,又閉了。門里站著兩個穿著紅色旗袍襯著白腿的婷婷玉立的迎賓小姐,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我正猶豫著是否進去,就走出電話亭,但馬上就后悔了,那種地方是一個人進去消受的嗎?況且,我已離家多時,終于有一輛“的士”在我的身邊滑停,司機從車窗里對我慈祥一笑,我來不及多慮就坐進車去。
我的名字叫史振南。
那年,我參加高考前夕,鄉(xiāng)下年邁的父親硬是讓我去找一個占卦先生算命。算命先生排了我的生辰八字后,說:“依命相及名字推算,宜出遠門,出門越遠越好,如果又在南方,命運一定能顯貴得志?!庇谑牵野阉忝壬脑挳斪髦晾砻岳斡浿?。當年高考志愿,我填報了離家鄉(xiāng)最遙遠的北方大學。大學畢業(yè)十年后,我又攜著妻子春珊來到了這座中國版圖上最南端的城市三亞,這是她這輩子夢想了很久的地方。
三亞有一個鹿回頭美麗的傳說,說的是黎家頑強英勇的獵手不畏千山萬水的艱難險阻,不懈追尋美麗的梅花仙鹿,仙鹿來到碧波萬頃的海邊時終于感動地向獵手回眸一笑,化為艷麗的黎家少女,與獵手結為夫婦。由此這座城市被美稱為鹿城。這里陽光燦爛,沙灘迷人,風光美麗,都讓我十分迷戀。我常想,在南方這座沒有冬天的城市一定孕育著比北方更不尋常的故事。妻子春珊曾戲逗我:“在這南方鹿城,你的名字該是名副其實了?!蔽抑溃业拿謱@座城市并不重要,而對于春珊似乎是一個非同尋常的符號。
“的士”開出一段路后,司機回頭問:“先生,往哪走?”我心里悵惘一片,手一揮,說:“沿著環(huán)市路,走幾圈吧……”司機又疑惑地打量我一下,爾后,仿佛頗為理解我浮躁的心情,把車開得不緊不慢……
半個月了,我沒有回過家。在這些日子里,發(fā)生了我一生感情歸宿的事,我仿佛在恍惚的夢里度過。
我記不清多少次佇立在一幅油畫前,燈火的斜光將我的身影映在面前上,時而畫面的大致輪廓依稀可辨,那些油彩卻因此變得模糊,畫家的藝術構思難以捉摸。時而畫面在我的眼里儼然就是一幅粗麻布,只是匆忙胡亂地涂抹著油彩,其中的顏色也顯得暗淡無光,滿是細碎難辨的線條……
在這些日子里,我整天蓬頭垢面、吃寢不安,我休完我一年一度的法定公休假,苦苦追尋一個讓人心酸的名字,但我也知道,在這半個月里,春珊她呆在家里,也一定是孤枕難眠……
半個月前,省美術家協(xié)會在南方鹿城舉辦一次宏大的油畫展銷。不少聞名中外的油畫家作品也就市掛銷。
我知道春珊喜歡油畫,這一生她似乎同油畫有不解之緣,她的初戀就是一位年輕的畫家。她剛剛懷孕了,一定沉醉在無可言狀的幸福之中。我想,買一幅著名的油畫送給她,她一定會喜出望外,沐浴在油畫藝術的氛圍里。
那天,畫展會上,人頭攢動,接踵并肩,來了不少名畫家。畫迷們討價還價,畫家們競價拍賣,唯一一幅背景簡單卻標價昂貴的油畫讓人注目:畫面的主體是一位裝束華貴氣宇不凡的女人。她穿著咖啡色裙裝,敞領中襯著乳白色的印度絨斗篷,身材修長,儀表端莊,顯得別有風韻……背景是北方冬季黃色的天空和近似俄羅斯式高樓尖閣模糊的影像……
油畫命名為《憶念》,署名:逍遙。據(jù)畫展組說,油畫是一幅記憶之作,不少畫迷曾打探過油畫標價的折扣,但作者不在場,卻曾經(jīng)留言,價格沒商量。我猶豫再三,終于買下了,讓人先行搬回家去。
當我興致勃勃地踏進家門時,春珊坐在客廳里,對著油畫《憶念》愣著,胸脯急促地起狀,稍微隆起的身子似乎在輕輕抖著。
我不由一怔:“春珊,這油畫你不喜歡嗎?”
春珊沒有回答我,卻是倏地撲上來,她渾身浮起虛汗,臉色異常蒼白,淚水從眼眶流了出來:“振南,你知道油畫畫的是誰嗎?作者是誰嗎?畫中的女人是我呀,油畫的作者是肖劍,他畫畫常用筆名逍遙,莫非他……”
“什么?”那個名字,像晴空驚雷,我震住了,卻又無不疑惑,“春珊,你冷靜些,這不可能,肖劍怎么還活著畫畫?”我扶著她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坐下,但我又不可否認,油畫中的女人勾起我回憶春珊少女時代的倩影。我知道,肖劍在春珊心中的位置,那曾是她生命的全部所在?!?/p>
“振南,如果我沒有弄錯,肖劍還活著,那幅《憶念》油畫,畫不超過一年……”我無言相慰,我知道,她強抑著心中的傷楚……
就這樣,在南方這座城市,我一度恬靜溫馨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被打破了。
夜里,我和她躺在夢思床上,她枕在我的臂彎里,滿臉淚痕地說起肖劍創(chuàng)作那幅油畫的歷程:那是在大學時代,她們班上組織一次冬游,在太陽島一片潔白的雪地上,在一棟俄羅斯閣樓前,他們山盟海誓后,他給她畫下了難忘的《永恒》。
“那幅畫取名《憶念》,說明肖劍還念我等著我?!贝荷赫f時翻過身,背向我,悄聲說:“振南,我是你的合法妻子,或許根本就不要在乎肖劍還活著,我知道你愛我,但我不能欺騙自己,我總想見他一面,問問他怎么熬過來這些日子……如果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她帶有哭腔的聲音很小很小,卻在我的耳鼓里重復地轟鳴著,我不知如何回答她,可誰又知道,我的心里在喊道:春珊,你沒有錯,都說愛是天底下最自私的情感,可這些年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呢?……
塵封久遠的記憶又回到我的心頭,我又度過一個漫長的無眠之夜……
我是十年前在美麗的北方港城認識春珊的。
我自年幼起,就熱愛體育經(jīng)濟活動,尤其是在漂水激流中游泳,技術發(fā)揮非常自如。一天下午,百無聊賴之際,我到港口外圍海域去,隨波仰泳,游得十分盡興。
然而,遠天隱約有雷聲傳來,天空中烏云密布,烏云間閃著電光,大雨就要降臨了。我急忙向岸邊游去,剛爬上岸,大雨飄撒了,海浪咆哮起來,突然,我發(fā)現(xiàn)大海遠處一個小紅點撞上一個波峰,又跌下一個波谷,那分明是一個人……我顧不上疲憊,就朝著嘯呼的疾流,撲向小紅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被激流沖了多遠,終于推開死神惡魔,一步一個踉蹌,拖著紅衣少女走向沙灘?!?/p>
這個紅衣少女就是春珊,她渾身濕漉漉地躺在沙灘上,九月的夕光鋪在她的臉上,依然是那樣漂亮,領口露著蒼白而性感的鎖骨讓人心慌無措。她睜開眼時,就哭道:“你不該救我……”
“不,你就不該失去自己?!蔽冶蛔约旱呐e動所感動,將她背到就近醫(yī)院去。
在醫(yī)院里,我開始去看她,卻只是一般禮節(jié)性的問候,稍后,她所在單位的人來探望她,我就知道愛情在她心靈烙上的創(chuàng)傷,肖劍是她大學同窗同學,他倆志同道合,情投意合,他們雙雙分配到北方美麗的港城,就在他們確定婚姻關系之際,肖劍在一次遠海作業(yè)中失蹤了,春珊哭得死去活來,孤影相吊,她覺得人生之夢已破碎一地無法收撿,所有的希望也都在痛苦中融化消失,漸漸地失去生活的信念……
就在那時,誰也不知道,我因為自作多情,也被情所傷,對春珊的遭遇感受很深。于是,她出院后,我仍然有事無事地去問候她,漸漸地春珊帶有倦意的臉孔爬上笑紋,尤其是那雙灼人的丹鳳眼讓人迷戀。然而,她還忘不了肖劍,肖劍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記太深了。
一年過去,鳥語花香的春天,我本能地向她求婚,她卻喃喃地說:“謝謝你,我尊敬你,你是很好的兄長……不過,以后再不要提這件事了……這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p>
在她靈魂的深處里,仍封存著一顆受傷的孤獨的心。
后來,春跚工作了,因為住房的緣故,她同意從兄妹關系住到家里來。
在料理家務上,春珊是媽媽的好幫手。擦地板,買東西,削土豆,去商店,上市場,她什么都干,而且,樣樣搞得盡如人意。這一切,她是不聲不響地做的,心平氣和,精細認真。但有一次,敏銳的媽媽低聲地難過地對我說:“她不愛你,孩子。怕是以后也不會愛?!?/p>
隨后,我和她接觸多了,節(jié)假日或周末的黃昏,在海邊的沙灘上就留下了我和她結伴散步的身影,有時我和她還在海邊的礁石上坐到很晚很晚……
到了第三年,年邁的媽媽焦急為我四處托人張羅婚事,我再次向春珊表達了心愿,而她卻說:“我不嫁人,我會獨身,請能理解我,不過,我可以這樣說,假如有一天要嫁人,你一定是我的丈夫。”
又過了兩年,我和春珊終于結婚了。
我記得,我和春珊是結婚后一個月才同居的。此前,我和她仿佛早有默契一樣,她躺在柔軟的夢思床上,我則睡在寬敞的沙發(fā)里,誰也沒有驚動誰。白天,我和她彼此相敬如賓,夜里,儼然像一對陌路過客。一天夜里,起了大風,或許是窗戶忘了關,我被涼醒,禁不住連連打了三個噴嚏,正想起身添被時,床頭的燈亮了,春珊坐在床上,說:“你著涼了,到床上睡吧?!睂Υ?,我激動萬分,幾乎是撲上去,擁抱著她,狂吻著她,她富有彈性的身子卻輕輕顫抖,她拘謹捻滅床燈開關,滿臉淚痕地央求我,做愛時,不要看她的身子,暫時不要孩子,我來不及有更多的思慮就答應了。
此后,我們夫妻多少回恩愛,夜晚在和暖的被窩里,該說的說,該做的做,但她總是不讓開燈,她是不讓我破壞她對肖劍偶像的想象。男人是貪婪的,但在床上決不自私,男人滿足的東西一定愿意女人也能享受。而我和她在黑暗中翻云覆雨,她總是把我當作她癡愛相戀的肖劍,還有多少回,她在纏綿的夢囈中醒來,枕邊還喃喃地呼喊著肖劍的名字……這一切的一切,我都默認了,或者都是裝作根本不在乎。
她以獨特的方式剪裁著我們的生活,那份連她自已都不易察覺的冷酷隱蔵在她美麗的眼睛后面。有人說過,愛是不可欺騙的。但也有人說,善良的隱瞞不算欺騙。而今,肖劍還活著,他在哪里呢?我該怎么辦?……
生活就這樣在這亞熱帶的南方城市掀開奇特的一頁。
次日,我就直尋到省美術家協(xié)會。
省美術家協(xié)會一位負責人告訴我,油畫展銷會的畫家擬在南方寫生一個月,最初安排在西海岸棋子灣。
我向單位請過公休假,給春珊打過電話,又直奔棋子灣而去。
棋子灣,我不陌生。那是西海岸一片十余里長的黑水域,倚著一方巍巍陡峭的岸峰,雄傲成奇峻豪宕的叢巖呈葫蘆狀,嶙峋的削巖逼仄海岸,甩出一派原古剛樸的雄渾,黑乎乎的海礁離奇古怪,星星點點,撒滿灘涂,有無數(shù)的海草野艾,紅綠相間,黃白參差,平展無余。這一方風景,不知曾經(jīng)疊進多少燦爛的底片,讓多少天南地北的畫家留連忘返。昔日走過一次的地方我就不想走了,而今,一連數(shù)日,我走過的地方卻一次一次地來回走著,在蕓蕓眾生中,我問了一個又一個寫生的畫家,但哪里尋到肖劍的名字……
正當我失去尋找耐心的時候,有人告訴我,還有一部分畫家在博鰲水城寫生,于是我又拔腿而奔……
博鰲水城區(qū)域內融江、河、湖、海、山麓、島嶼于一體,集椰林、沙灘、奇石、溫泉、田園等風光于一身。東部的一條窄長的沙洲“玉帶灘”把河水、海水分開,一邊是煙波浩瀚的南海,一邊是平靜如鏡的萬泉河;在山嶺、河灘、田園的懷擁下有水面保存完美的沙美內海。
踏上玉帶灘,你不得不贊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邊是萬泉河、九曲江、龍滾河三江出海,一邊是南海的洶涌波濤,而細細長長的玉帶灘就靜靜地橫臥其間。一條窄窄的、長長的沙灘,千百年來任憑河、海沖刷,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嘏P于二者之間。站在玉帶灘上,面向大海,但見煙波浩渺的南中國海一望無際,層層白浪撲向腳下。放眼遠眺,海水的顏色分三層——略黃、淺藍、深藍直至天邊,遠處漁船星星點點,近處海鷗起起落落,正是一幅絕妙的風情畫。
玉帶灘前不遠處,有一個多塊黑色巨石組成的岸礁,屹立在南海波浪之中,狀如壘卵,突兀嵯峨,那便是“圣公石”。傳說它是女媧補天時,不慎潑落的幾顆礫石,此石乃有神靈,選中這塊風水寶地落定于此。千百年來,任憑風吹浪打,它自巋然不動,一直和玉帶灘廝守相望。
轉過身來,又見萬泉河、九曲江、龍滾河三江交匯,鴛鴦島、東嶼島、沙坡島三島相望,水泛銀波,島撐綠傘,漁歌起落,游人如織。佇立玉帶灘,一海一河,一咸一淡,一動一靜,恍然身臨仙境。
生活中確實存在著許多偶合的事,常常被作家當做小說的素材。
我在乘坐渡船從玉帶灘歸來的途中,海浪起了黑漩渦,一只從博鰲水榭開來的渡船被掀翻,船上的乘客落入水中……
我憑著水性救起了一位蓄滿胡須留著長發(fā)的畫家。
一問姓名,我嚇了一跳,畫家就是肖劍。可他面容已改,同春珊珍藏的相集內的形象判若兩人,我同他說起十年前的事,他一丁兒也沒有記起來。
與他同行的畫家告訴我,他十多年前被上海港的船隊從海上救還,但他失去了記憶,唯獨對描畫丹青一往情深……或許,春珊會喚起他對往事的記憶……
現(xiàn)在,肖劍就住在金陵賓館405房,等待著春珊去會面,我已經(jīng)給春珊打過電話了。
……
我不知是什么時候走下“的士”的,整個下晌時光,我都在鹿城塵囂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
孤獨、寂寞、困惑、迷惘和失落纏繞著我……
街面流動著許許多多锃亮的轎車,華麗的紅男綠女,到處都是人與人……
直到華燈初上,繽紛的夜色籠罩絢麗的鹿城時,我才意識到回家去。此刻,春珊一定不在家,她一定是到金陵賓館會肖劍去了。這些日子來,我?guī)缀趺恳惶爝@個時侯都給家里打電話,只要春珊還在家,我就寬心了。
我記得在棋子灣給她打電話告訴她畫家行蹤的時候,她在電話里說:“你回來吧,找到肖劍對我們有什么好處呢?我知道是我不好,又讓肖劍攪亂了我們平靜的生活……他憑什么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呀?他要真活著,當年為什么不來尋找我?我整整等了他五年!”她的話中夾著哀怨,莫非她在疑慮我此行追尋肖劍行蹤的用心?我勸她:“春珊,你懷孕了,一定要調節(jié)好心情,我非常理解你,我一定會找到肖劍的!”春珊明顯哭泣了,她在電話里繼續(xù)說:“你回來吧,我們是合法夫妻,就是找到了他,又能改變什么呢?”
今天下晌,我安排肖劍在金陵賓館住下后,給春珊打電話時,她已泣不成聲……
而現(xiàn)在,我不能再打了,今天或許是最后一個電話。
我滿可以想象,春珊穿戴整齊,淡妝后才到金陵賓館去見肖劍的情形,他倆久別重逢,動情擁抱,深吻撫愛……不知什么時候,我流淚了。哦,春珊,我為你找回了你苦戀多年的肖劍,我無緣得到的就將永遠失去,我真誠地愛你,我愛你勝過我自己,為了你幸福,我愿意離開你。我終有一天會忘記你的,但那時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九時許,我才拖著灌沿的雙腿,走近家門。
這是一棟南方典型的居家小院,院中砌了一個小花壇,陳放著十余盆盛開的茶花,屋里投入了我此生僅有的積蓄裝修過,顯得雅靜寧謐,我和春珊曾經(jīng)信誓過,要在南方過上安逸的生活。而以后這里還是我的家嗎?
我站在門外,望著屋里還亮著溫暖的燈光,遲疑片刻,正要掏鑰匙,門卻打開了。
我走進去,春珊撲上來,淚眼盈盈:“你到哪里去了,你該給我打電話呀?我一直在等你,我好想你?!彼熘遥叶溉桓械椒路鹨缮⒘斯羌?。
“見到肖劍了嗎?”透過窗戶,我看到失眠的街燈仍不倦地亮著。
“我見到他了,他不再是從前的他,他把一切都同我說了,我不能沒有你,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彼吭谖移v的肩上,仿佛害怕失去什么。
夜深了,夫妻在床上溫愛。
我忘情地吻著她,她揣緊著我,又流淚了。
我伸手去熄燈,卻被她攔住了。
我一怔:“你……”
“你的心,我都看到了,我還有什么不讓你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