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山石

第三節(jié)車廂 飛來橫禍

一

寨子里的房前屋后，隨處可見各種小鳥——喜鵲在樹叢中鳴叫，烏鴉從樹梢上呱呱掠過；黃嘴雀一會兒在枝頭唱歌，一會兒又飛到林間的空地上嬉戲；吊腳樓的屋檐下和堂屋里的房梁上，燕子在辛勤地筑巢；吊腳樓飛檐的縫隙中，麻雀也銜著柔軟的草或羽毛，忙碌地在壘窩；寨子外的小溪邊，翠鳥在鳴叫著、飛翔著、忙碌著；后山的林子里，布谷鳥歡快地唱著“阿公阿婆，割麥插禾”的歌謠……美麗的苗寨，宛如一幅美麗的山水畫。

二月初一，是我們苗族同胞一年一度的趕鳥節(jié)。爺爺告訴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所住的這個山區(qū)，林木茂密，非常適宜鳥類繁衍生息。一些以五谷雜糧為食的山雀、野雞、斑鳩等鳥類，好容易熬過了寒冬，看到桃花、梨花開了，它們便開始活躍起來，扇動翅膀，飛上天空，站在高枝上鳴叫?？吹秸永锏娜顺鰜砀鳎呀馉N燦的包谷籽撒進肥沃的土里，它們就唱起了歡樂的歌，呼朋引伴，邀集同類快來“會餐”！

等耕作的人們離開以后，它們就成群結(jié)隊地飛到地里，啄食鄉(xiāng)親們剛播下的種子。不一會兒，地里的種子就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種子被糟蹋了，這一年就沒有了收成，“鳥害”成了鄉(xiāng)親們的一塊心病?；噬系弥@個情況以后，便下了一道圣旨：“誰能制住鳥害，就賞給他山林十座，并免稅十年?！?/p>

二月初一那天，盤姑帶著平日里向她學唱歌的青年，一路唱一路引著鳥兒們離開了寨子，把它們引向不播種作物的白頭山那邊。

鳥雀們被歌聲迷醉了，忘了飛回山林，累了，就落在白頭山的巖石上休息。第二天，鳥雀們飛著尋找歌聲，它們圍著白頭山飛，好像山頭那里有聽不完的歌聲。就這樣，鳥雀們在白頭山待了半年，等回到寨子里的坡地時，地里只剩下農(nóng)作物的稈子了，鄉(xiāng)親們早已把糧食收進了家里，人人都得到了好收成。

可皇帝嘉獎時，功勞卻被一個貪婪的寨主冒領了。第二年春天，皇帝派使臣請寨主去趕鳥，寨主毫無辦法，眼看鳥雀們把播下的種子都快吃光了，盤姑不忍心，擔心鄉(xiāng)親們錯過播種的好時節(jié)，就放開歌喉唱起了動聽的歌。鳥雀們乖乖地聽她調(diào)動，飛往白頭山。這件事情驚動了使臣，使臣回京稟呈了皇帝，皇帝獎勵了盤姑。

從那以后，苗家人就將農(nóng)歷二月初一這天定為趕鳥節(jié)。

年年的這一天，不管天晴還是下雨，苗家山寨的男女青年都一伙伙、一群群地聚集在山頭，甜蜜地對唱情歌、山歌。老年人在家里，把連夜舂出來的糯米粑粑捏成銅錢大小，戳在竹枝上，插在神壇邊或堂屋門旁——名為“鳥仔粑”。據(jù)說鳥雀啄了粑粑后，嘴會被粘住，這樣它們就再也不會糟蹋五谷了。晚上，苗家人還互相串門兒，品嘗各家的“鳥仔粑”，以祈禱平安，期盼今年有一個好收成。

盤爺爺給我們講故事時，我們都會開心得哈哈大笑。上次他給我們講的故事，大家都覺得沒盡興、不過癮，覺得盤爺爺講的鬼故事不恐怖，今天我們想聽別的故事。

盤爺爺被我們纏得沒辦法——還是老規(guī)矩，我們給他捶背，然后他才肯講故事。夏濤濤走上去，故意用力地在他背上捶了幾下，盤爺爺笑著罵道：“臭小子！你想把我這把老骨頭捶散架嗎？”牛小小這小子很機靈，他趕緊過來圓場：“盤爺爺，我捶背捶得可好了，我來幫您捶背吧！”說著，他就推開了夏濤濤，輕輕地給盤爺爺捶起背來。

盤爺爺很夸張地叫了起來：“哎呀呀，舒服極了！牛小小真棒！”盤爺爺一邊享受著牛小小的“殷勤服務”，一邊給我們講起了他小時候的故事——

“小時候，寨子里的鳥比現(xiàn)在還多呢！有麻雀、鸚鵡、喜鵲、山椒鳥、畫眉、啄花鳥、攀雀、金雞、黃腹角雉、紅腹角雉、白頸長尾雉等等。那時候，我不僅喜歡掏鳥窩，還喜歡飼養(yǎng)小鳥。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到后山的樹林里去玩兒。突然，我們聽到了鳥叫聲，我們循著叫聲找過去，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目標。那棵樹很高，我的個子很矮小，要爬上去掏鳥窩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我脫了鞋，光著腳丫，朝自己的手掌心吐了一些唾沫，雙手合在一起使勁兒搓了幾下，這樣可以起到潤滑的作用，以免爬樹的時候打滑。然后，我雙臂抱著樹，雙腿夾緊樹干，身子緊貼樹身，用力地往上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爬到了鳥窩邊。我一眼就看見了鳥窩里有一只鳥媽媽，旁邊還圍著五只羽毛都沒長齊的小鳥。我伸手去捉鳥媽媽，沒想到它啄了我一口后就飛走了。我手指被啄得很疼，整個人差點兒掉了下來呢！幸虧我忍住了，否則的話，摔下去就沒命了。我一怒之下，把鳥窩取了下來。我用一只手拿著鳥窩，另一只手抱著樹與雙腿配合，艱難地從樹上滑到了地面。收獲真不小啊！我們拿著這五只小鳥回家飼養(yǎng)，沒想到，沒過幾天，小鳥全死了?！?/p>

我問盤爺爺：“您干嗎不等它們睡覺了再去捉呢？這樣，鳥媽媽也會被你捉住了，有鳥媽媽照顧小鳥，小鳥就不會死了?！毕臐凉蠼械溃骸芭殞?，你瞎說！鳥也睡覺嗎？”盤爺爺笑了笑，說：“傻孩子，鳥當然也睡覺了，而且有的鳥用一只腳站著睡。更讓你們想象不到的是，有的人還可以用‘催眠術(shù)，使鳥按照他的意思睡覺。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捉一只小鳥把它關在籠子里，在鳥籠上蓋一塊黑布，給它營造一個黑暗的環(huán)境，小鳥就會以為到晚上了，該睡覺了，它很快就會進入夢鄉(xiāng)。有趣的是，雨燕在飛翔中還能睡覺呢！”聽了盤爺爺?shù)慕榻B，我們都躍躍欲試，想去逮一只鳥來看看，驗證一下它是不是真的能在白天睡覺。

二

聽了盤爺爺?shù)墓适?，掏鳥窩的念頭在我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我們商量了一下，準備去寨子后面的山林里掏鳥窩。

一天下午，我們準備好了一個網(wǎng)兜、一只紙盒子和一根竹竿，向后山跑去。我們用網(wǎng)兜裝鳥蛋，用紙盒子養(yǎng)小鳥，竹竿可以用來驅(qū)趕大鳥，防止掏鳥窩時大鳥來啄我們。正當我們興沖沖地往后山跑的時候，沒想到被盤爺爺看見了，他大喝一聲：“你們都給我站??！我知道你們想去掏鳥窩，可是，后山的樹那么高大，你們爬上去，萬一失手掉下來咋辦？人命關天，這事兒萬萬做不得！再說了，后山的樹上，很多鳥窩里都有蛇，你們不怕被蛇咬的話就去吧！”我們聽了盤爺爺?shù)脑?，知道他在嚇唬我們，可是，鳥窩里有蛇，這可是我們最害怕的。因此，去后山掏鳥窩的行動就泡了湯。

既然后山的鳥窩掏不成了，那么寨子里房屋上的麻雀窩還是可以掏的。我們從夏濤濤家抬來一架竹梯，將寨子里的凡是登著梯子能夠得到的麻雀窩全都掏了個遍。我們將手伸進鳥窩里，感到里面很暖和，很舒適。鳥窩有的深，也有的較淺。如果鳥媽媽待在窩里，它一定是在孵小鳥。這時，我們伸手進去后就能摸到它毛茸茸的身子，它一動不動，任你擺布。有的鳥巢，鳥媽媽不在家，但是，里面一般會有鳥蛋。通常來說，鳥巢里會有五至八個鳥蛋。我們小心翼翼地取出鳥蛋，放在網(wǎng)兜里。掏完最后一個鳥窩后，牛小小從梯子上下來了，他手中拿著五只鳥蛋。蛋很小，他把其中四只放進網(wǎng)兜，拿著另外一只鳥蛋一捏，蛋碎了，蛋液流在他的手掌中。他趁二蛋不備，將蛋黃涂在了二蛋的褲襠上，然后一邊大聲壞笑，一邊喊：“二蛋拉屎拉在褲襠里了，大家快來看??！”在大家的哄笑聲中，二蛋尷尬極了，他從路邊拔出幾棵野草，使勁兒擦著褲子上的臟東西。

掏完鳥窩，我們就清理我們的“戰(zhàn)利品”——足有半網(wǎng)兜的麻雀蛋。我們將麻雀蛋分了，大伙兒分別拿回去孵小鳥去了。

第一次掏鳥窩給大家?guī)淼呐d奮勁兒還沒消退，我們幾個淘氣包就又開始行動了。寨子里的麻雀窩都被我們掏完了，后山林子里的鳥窩中有蛇，我們不敢去掏，那么，只有寨子前的鳥窩可以掏了。

寨子的前面有一片風水林，里面都是枝繁葉茂的松樹，每一棵都蒼翠欲滴、高大挺拔。盤爺爺說這些松樹的年齡比他都大。這里的樹上有很多鳥窩，不僅有喜鵲的窩、烏鴉的窩，還有許多我們叫不出名字的鳥窩。

盤爺爺說他小時候喜歡掏鳥窩，可是從來不敢來這兒掏鳥窩，大人說掏這兒的鳥窩會遭到報應的，一定會肚子疼的。二蛋說這是迷信，叫我們不要害怕。

一天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照射著地面，我們來到了風水林。在一棵松樹下，我們抬頭就看見了一個大大的鳥窩。二蛋自告奮勇，要爬上去掏鳥窩。我們在樹下眼睜睜地看著二蛋往樹上爬。陽光從松針的縫隙間射過來，有些刺眼。二蛋奮力往上爬著，滿臉都是汗水，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終于爬到了高高的樹杈上。不一會兒，他的右手從鳥窩里就掏出了一個大大的鳥蛋，它比雞蛋小一點兒，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什么蛋?？粗皬镍B窩里掏出來的大大的鳥蛋，我們在樹下大聲喝彩，高興得跳了起來，牛小小還在地上翻了一個跟頭。二蛋從口袋里掏出網(wǎng)兜，把鳥蛋放了進去。他一共掏出了五個鳥蛋，然后他用牙齒咬住網(wǎng)兜，慢慢地下樹。當他下到一半的時候，我們看見他的腿在顫抖。就在我們正擔心他能不能順利下來時，他整個人從樹上掉了下來。幾個鳥蛋被摔得稀爛，蛋液流了一地。

我們呼啦一下圍上去，把二蛋拉了起來。二蛋很幸運，摔下來的時候屁股著地，他的屁股上全是肉，這厚厚的肉救了他的命。他揉著屁股，哇哇地大叫著：“媽呀，疼死我了！”二蛋剛要邁步，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腿疼得厲害。于是，我們扶著他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他奶奶見狀，急得直抹眼淚。因為我們這兒的醫(yī)療條件有限，寨子里沒有醫(yī)生，二蛋奶奶心急火燎地從相鄰的寨子里請來一個巫婆——賽仙姑，為二蛋跳大神驅(qū)邪。二蛋的家里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我和一些小伙伴也好奇地擠在人群里。只見賽仙姑口中念念有詞，她手中拿著銅鈴在二蛋的面前晃來晃去，還用手指在裝著酒的碗里劃來劃去的。大人們說那是在施咒語，她很厲害的，能與神和鬼溝通。這時，賽仙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朝著二蛋的傷腿猛地噴了一口酒。二蛋受到酒精的刺激，“啊”的一聲大叫了起來。寨子里的黃三嬸說：“你們看，二蛋沒事了，賽仙姑請的神仙顯靈了！”在眾人好奇、敬佩的目光中，賽仙姑拿著二蛋奶奶給的一只大公雞和紅包，扭著屁股走了。

賽仙姑走了，但二蛋的腿并沒有好，他在家躺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能下地走路?？墒?，從此以后，二蛋走路時就一直是那個樣子，一瘸一拐的。二蛋的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心中的煩惱、自卑，我們看在眼里，愁在心頭。

三

每年的農(nóng)歷四月初八，是我們苗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這個節(jié)日是由紀念苗族英雄亞宜發(fā)展而來的。節(jié)日當天，苗族同胞都要蒸制花糯米飯，聚集到固定的地方吹笙、跳舞或?qū)Τ楦?。?zhèn)上的學校放假了，大姐和二姐都不用去上學了。

這一天，我起了個大早。過節(jié)了，我和姐姐對爸爸媽媽的思念空前強烈。城市里的小朋友們可以在春節(jié)、兒童節(jié)、國慶節(jié)、中秋節(jié)等節(jié)日里，和爸爸媽媽一起度過，這可真讓我們羨慕。每到節(jié)日的時候，我們也放假，但是沒有爸爸媽媽陪伴的節(jié)日，只能讓我們更加想念爸爸媽媽。在城市里，過節(jié)是喜慶的、歡樂的，家人團聚在一起，其樂融融?？墒?，作為留守兒童的我們，既盼望和爸爸媽媽團聚，又害怕團聚的希望落空。雖然，過節(jié)的時候可以吃上一頓好的飯菜，但是，我們寧可要爸爸媽媽的陪伴，也不要吃大餐。

別的人家，在過節(jié)前的一個禮拜時就開始忙碌，準備過節(jié)的食物，我和兩個姐姐卻沒錢準備?！懊糠昙压?jié)倍思親”，每當過節(jié)時，我都很想逃避，我逃避的是對爸爸媽媽的思念之情，“團圓”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奢望，我知道我們要和爸爸媽媽團聚很難！

爸爸媽媽已經(jīng)三個月沒給我們郵寄生活費了，大姐說，他們再不給我們寄錢，我們連買糧食的錢都沒有了。

吃了早飯，我聽見寨子里的鳳奶奶在我家的吊腳樓前大聲喊著：“夏珍珍，你爸爸媽媽給你們打電話了，快去我家接電話吧！”

大姐一聽到鳳奶奶的叫聲，立即叫上二姐和我，我們?nèi)鲩_腿跑出門，跟鳳奶奶去接電話了。

在鳳奶奶家里，我們聽到了爸爸媽媽的聲音，大姐說：“爸爸，你們啥時候回來??？我們想你們了！”話筒里傳出爸爸的回答：“等我們掙到錢就回去！”大姐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我走過去搶過話筒，大聲說：“爸爸，那你們啥時候才能掙到錢??？我們快沒錢吃飯了……”二姐在旁邊補充道：“爸爸，我們沒錢了。昨天爺爺給了我們一袋玉米，要不今天我們就沒吃的了……”話筒里傳來媽媽的聲音：“孩子們，媽媽下午就去給你們寄錢，放心吧！你們在家要聽爺爺奶奶的話，我們掙到錢就回去?！闭f完，媽媽就把電話掛了，話筒那邊傳來一陣忙音，我戀戀不舍地握著話筒，久久不愿意放下，如同放不下對爸爸媽媽的思念。

我剛放下話筒，電話鈴又響了。鳳奶奶一接電話，才知道是牛小小的爸爸打電話來了。我自告奮勇地跑去叫牛小小來接電話。

寨子里的牛小小和我一樣，爸爸媽媽也在外打工，他和奶奶相依為命。他沒有爸爸媽媽的陪伴，生活中沒有爸爸媽媽的身影，平時也很少有他們的音訊，他感覺這個世界上少了一種不可替代的溫暖，缺乏安全感。

牛小小的家是一座矮小的吊腳樓，可謂家徒四壁。他的爸爸媽媽在外面打工，他和奶奶已經(jīng)相依為命好幾年了。奶奶不僅要種地，還養(yǎng)了一頭肥豬，過年的時候他們把豬宰了，將好點兒的肉都賣掉了，攢點兒生活費。他和奶奶好多天都吃不上一頓肉，他穿的衣服也是親戚送的。

我和牛小小等小伙伴在一起玩耍的時候，總會談到爸爸媽媽，只要聽到誰的爸爸媽媽要回來了，我們就會羨慕不已，同時也會為自己的爸爸媽媽不回家而心生遺憾。我和牛小小一樣，有時候會感到自卑，我們多么渴望得到爸爸媽媽的呵護與關愛??！

我一口氣跑到牛小小家，叫他奶奶和他去鳳奶奶家接電話。我的話音剛落，牛小小拽著我就跑，他奶奶跟在我們后面，一起往鳳奶奶家跑去。我們來到鳳奶奶家，等了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原來鳳奶奶不舍得讓牛小小的爸爸多花電話費，先掛斷了電話，讓他過幾分鐘后再打。牛小小拿著話筒問他爸爸：“你們掙到錢了嗎？”我和牛小小一樣，心里一直以為爸爸媽媽掙到錢后就會回家的。大人們總是說出門賺錢，只有賺到錢，才能改善我們的生活。所以，我們就天真地想，只要大人掙到錢了，他們就會回來了。

四

今天是我們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各家各戶都用最好的糯米釀制了米酒。山寨像點燃了的鞭炮，歡騰起來了。年輕的姑娘們，一個個身穿民族服裝，戴著銀項鏈，打著花綢傘；小伙子們頭裹方格巾，穿著具有民族特色的衣褲，活力四射。老大爺、老大媽們也換上了節(jié)日的盛裝，從四面八方而來，熙熙攘攘地匯聚在寨子前的墟場上，歡度傳統(tǒng)佳節(jié)。

這個節(jié)日的來歷，我還是聽爺爺說的，因為它和一個悲壯的故事有關，所以我就記住了——

相傳在清朝的康熙年間，統(tǒng)治者派軍隊進逼山寨，擄掠劫殺，無惡不作。苗族同胞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面臨著被滅亡的悲慘處境。

在這危急時刻，寨子里的一個名叫亞宜的小伙子挺身而出。他精明干練，把附近各個山寨里的青壯年組織起來，壘石為堡，砍樹作寨，與官兵展開了生死搏斗。勇敢的苗族同胞在亞宜的率領下，大家齊心協(xié)力，并肩作戰(zhàn)，將官兵擊退，并放火燒了官衙。

這時，當?shù)氐墓倮粝虺⑶笤?，朝廷派了大量軍隊前來?zhèn)壓。由于苗族所在的山區(qū)地勢險要，亞宜指揮苗族同胞，利用崎嶇復雜的地形英勇抵抗，軍隊一籌莫展。最后，官兵設了一個詭計，他們派一個武功高強的士兵化裝成賣貨郎，挑著苗家的日常生活物品，到寨子附近叫賣。亞宜見這個賣貨郎只身一人，不足為懼，就讓他進了寨子。當亞宜正在挑選貨物的時候，賣貨郎突然拔出一把利刃向亞宜刺去。亞宜受傷了，但他忍住劇痛，拔出劍與賣貨郎搏斗，在衛(wèi)士的幫助下，他殺死了賣貨郎。這時，外面金鼓齊鳴，官兵開始攻打山寨。帶傷的亞宜在一陣慌亂中率眾突圍，與官兵廝殺了三天三夜。最后，兩千多個苗族同胞因寡不敵眾，全被官兵殺害了。

亞宜犧牲了，可他卻永遠活在同胞的心中。為了紀念他，苗族同胞在每年的四月初八這天，無論男女老少，都會以賽歌賽舞等文化娛樂活動的形式，表達對英烈的哀思。

寨子前面有個場地，又寬又平坦，是人們平時晾曬糧食的場所，也是我們的樂園。大人們在唱歌，有的還跳起了歡快的舞蹈。我和牛小小、二蛋、夏濤濤等幾個小伙伴，正在進行一場熱烈的抽陀螺大賽。小伙伴們的陀螺都是自己做的，它的形狀有點兒像海螺，一般都是用木頭制成的，底部有一個鐵尖。我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根自己做的鞭子，玩兒的時候用鞭子上的繩子將陀螺纏繞起來，然后彎腰從身側(cè)把陀螺往前拋，當陀螺離手后，用繞在手上的繩尾迅速地向后一抽，陀螺就會沿著地面，水平地旋轉(zhuǎn)前進。另外，玩兒的人還可以采用垂直抽法——將鞭子高舉過頭頂，由上向下、邊抽邊打的一種手法，這是比賽中的“絕殺”動作。如果你不會，就很難將對手打敗。

比賽的時候，我們幾個小伙伴分成兩組，然后大家一起抽陀螺，看看哪一組的陀螺先倒在地上，這一組就輸了。第一局，牛小小、夏濤濤和我一組，我求勝心切，一不小心，弄得陀螺在地上亂滾，最后陀螺倒地，成了“死陀螺”。好在牛小小的技術(shù)很精湛，擊敗了二蛋他們那一組。

第二局，我們采用畫圈法來進行比賽。牛小小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在圓圈的中央再畫一個小圓圈，然后兩組每次派出一個人，兩人同時將陀螺往圈子里打，陀螺進入圈子后，就不準再鞭打，要讓陀螺自己旋轉(zhuǎn)出來。如果陀螺已固定在圈內(nèi)的某一點上旋轉(zhuǎn)，這時，可用繩子將它圈出來，只要陀螺到達圈外時還在旋轉(zhuǎn)就成?？凑l的陀螺旋轉(zhuǎn)的時間長，時間長的一方即贏得比賽。

比賽的場面很熱烈，吸引了不少小朋友來觀看。玩兒了半天，我和牛小小、夏濤濤取得的勝利次數(shù)最多，我們都高興得不得了。汗流浹背的我們，渾身都濕透了。這時，二蛋提議大家去后山的水庫游泳。我比較膽小，想去寨子前面的小溪洗澡，那小溪的水很淺，不會游泳的人也不用擔心被水淹。二蛋笑話我，說我是膽小鬼。我臉紅紅的，忙解釋道：“我只是認為去小溪近一點兒，我才不害怕呢！”

于是，我們幾個小伙伴來到后山的水庫邊，水庫很大，我們迫不及待地脫了衣褲，跳入水中，一邊游泳，還一邊打起了水戰(zhàn)，互相嬉戲。過了一會兒，我有點兒累了，感到體力不支，就上岸休息。牛小小他們還在水中打鬧，然后又開始比賽，看誰先游到離我們不遠處的一根漂浮著的枯樹枝那里，誰就贏了。我在岸上給他們發(fā)令，隨著我的一聲“開始”，他們五個人就朝前游去。大家都奮力朝枯樹枝游去，結(jié)果二狗子先到了，他興奮地舉起了雙手，做出勝利的手勢。幾個小伙伴也先后到達了目的地，然后陸陸續(xù)續(xù)地往回游。我懶懶地躺在岸上曬太陽，為自己因水性不好未能參加比賽而遺憾。二狗子、二蛋他們上岸后，都筋疲力盡地躺在岸上休息。這時，我隨口問道：“小小，你怎么沒得第一呢？”沒聽到小小的回答，我就又問了一句，可還是沒人回答。這時，二蛋喊了起來：“不好了，小小不見了！”我們嚇了一大跳，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看，果真沒有見到牛小小，大家這才著急起來，大喊“救命”?？墒?，附近根本沒有大人，大人們都在寨子前面集會呢。我提議讓二蛋留下來守在這兒，其他人趕緊去叫大人來救小小。

我們?nèi)讲⒆鲀刹?，迅速往寨子里跑，一邊跑，一邊喊。等我們喊來大人后，會游泳的大人紛紛扎下水底去撈人。二蛋的叔叔水性好，沉入水底后能憋氣好幾分鐘。大家在岸上心急火燎地等待著，議論紛紛。牛小小的奶奶也趕來了，在岸上呼天號地。終于，二蛋的叔叔冒出了水面，他的手中托著牛小小，岸上的大人趕緊游過去把牛小小抱上來。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寨子里唯一一個懂醫(yī)術(shù)的人為小小做了人工呼吸，可還是沒有把他救過來。

我最要好的小伙伴走了，帶著對爸爸媽媽的無限思念走了。年邁的奶奶哭得死去活來，他再也聽不見了。他只是把自己的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躺在他家吊腳樓前冰涼的涼席上，等待他的爸爸媽媽回來看他。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