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暢
9月8日晚,第27屆科幻“銀河獎”頒獎典禮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晨興音樂廳舉行。“銀河獎”由《科幻世界》雜志社主辦,迄今已走過30個年頭。在過去的30年中,《科幻世界》由最初生計艱難的局面,到如今為中國科幻界源源不斷輸送優(yōu)秀的作家和作品,成為國內(nèi)科幻界的最高榮譽——“銀河獎”的主辦方,可謂一路披荊斬棘。
近一個世紀前,梁啟超、魯迅先生早就將科幻視為改造國家之文學,1979年開始的科學的春天的最初幾年科幻也得到空前發(fā)展,但直到1997年,科幻文學正面的社會價值才得到真正普遍的認同,產(chǎn)業(yè)發(fā)展才有了基礎。從梁啟超到劉慈欣,中國的科幻小說是如何克服一個又一個歷史和現(xiàn)實的障礙,突出重圍,最終讓世界矚目的呢?
梁啟超:“顧確信此類之書,于中國前途,大有裨助”
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后,梁啟超在逃亡日本的途中,偶然讀到了一本叫做《佳人奇遇記》的小說,大為驚訝。4年后,他在《新小說》上連載了《新中國未來記》,并在序言中寫道:“顧確信此類之書,于中國前途,大有裨助?!痹撔≌f將故事設在60年后,講述想象中的“維新五十年大祝典”。除了表達其政治抱負、對未來中國之期許、寫作方式獨樹一幟之外,這部小說的科幻色彩并不甚濃厚。
1902年,魯迅在《月界旅行·辯言》中表達出非常欣賞西方的科學技術,希望能向國人廣泛傳播的態(tài)度。由于擔心科學讀物無法被中國讀者接受,魯迅希望能用科幻小說作為載體,將先進的西方科學技術傳達給國民。“普及科學知識”成了將近90年漫長時間里,中國科幻小說存在的核心價值。
1904年,《繡像小說》連載名為《月球殖民地》的作品,署名“荒江釣叟”,共35回,13余萬字。作者已不可考。這是我國第一篇真正意義的科幻小說(葉永烈語)。
同年,著名翻譯家,時年29歲的徐念慈受譯介過來的德國童話《閔希豪生歷險記》影響,創(chuàng)作了《新法螺先生譚》。全篇寫了主人公如何在宇宙強風中靈肉分離,任靈魂游蕩,造訪各大星球、游走世界之間的故事。是我國第一部相對完整的科幻小說。
晚清的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由于其特殊的歷史背景,其主要特點就是,在“科學小說”這一框架之下,抒發(fā)對于救國救民的迫切渴望,借此喚醒民族意識、彰顯民族品格。隨著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在救國救民、改革和革命的大背景之下,科幻小說逐漸被人遺忘。
直到1932年,33歲的老舍寫了一部曾令諾貝爾文學獎鐘情的異類作品——《貓城記》。
老舍以其黑色幽默的語言風格,講述一架飛往火星的飛機在撞到火星的一剎那墜落,只剩下主人公“我”存活了下來,卻被一群長著貓臉的外星人帶到了貓城,結識貓人朋友,學習貓人語言,了解貓人社會。用一個虛擬的火星國家——貓城——暗示當時滿目瘡痍的國家。《貓城記》文風獨特,于調(diào)侃之中暗含悲情和憂心,堪稱中國當代文壇的異數(shù)。
1939年,顧均正集結出版了他的三篇短篇科幻小說《倫敦奇疫》《和平的夢》《在北極底下》,成為中國科幻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說集。
黃金時代:從少兒科幻起飛
新中國成立初期,由于受到蘇聯(lián)的影響,“科幻小說”一詞亦源于俄文?!翱苹谩奔础翱茖W幻想”的簡稱。1957年至1962年五年間,備受蘇聯(lián)科幻界推崇的《凡爾納全集》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從俄文翻譯過來,出版問世。
當時的科幻小說多半是少兒科幻,以少年兒童的視角,用簡單明了的語言,以科普和啟迪為主要功能。其中,1954年,由外國著名科幻作家、人稱“中國科幻之父”的鄭文光創(chuàng)作的《從地球到火星》(刊載于《中國少年報》),就是新中國第一篇頗具影響的科幻小說。
這一時期涌現(xiàn)了大量的科幻作家,國內(nèi)的科幻小說界也呈現(xiàn)出欣欣向榮的局面,佳作不斷。比如,遲書昌的《割掉鼻子的大象》、童恩正的《五萬年以前的客人》、劉興詩的《地峽水電站》、葉至善的《失蹤的哥哥》等等。
“文化大革命”期間,國內(nèi)科幻文學的發(fā)展和其他文藝領域一樣,陷入停滯。“文革”結束后,1978年,自上海召開全國科普創(chuàng)作座談會之后,國內(nèi)眾多出版社、科普刊物重新開始運作和出版作品。其中,頗具影響力的科幻文學聚集地是:《科幻海洋》(北京海洋出版社主辦)、《智慧樹》(天津新蕾出版社主辦)、《科學文藝》(成都,日后更名為《科幻世界》)、《科學時代》及《科幻小說報》(黑龍江)。發(fā)行量均在幾十萬冊,數(shù)量可觀。
1976年到1980年,在各地刊物和出版社的努力下,科幻作者的隊伍逐漸壯大,作品日漸豐富,題材不再囿于少兒科幻,科幻作者們正在進行更多的突破和嘗試。這一時期科幻小說界發(fā)展迅速,被稱為“中國科幻的黃金時代”。
1979年,一本叫《科學文藝》的刊物在四川成都誕生。誕生之初恰逢“反對精神污染”運動,社會對于科幻的批判從最開始的學術爭論到科學爭論,最終上升到政治高度,認為一些科幻小說超出了科學范疇,“在政治上表現(xiàn)出不好的傾向”?!爸袊苹弥浮编嵨墓庀壬虺霭嫔绫焕樟钫D,撤銷其長篇《戰(zhàn)神的后裔》而突發(fā)腦溢血,癱瘓后停止寫作。隨后,國內(nèi)的科幻小說界進入寒冬,科幻作家們或退出科幻界,從事其他寫作,或選擇出國,或干脆封筆。
“清理精神污染”運動過后,1984年,生存艱難的《科學文藝》決定和天津的《智慧樹》共同開展“銀河獎”評選,建立國內(nèi)科幻的激勵機制。1986年,第一屆銀河獎頒獎前夕,《智慧樹》停刊,《科學文藝》獨自組織了銀河獎的頒獎。
在《科學文藝》的主編楊瀟及其同事的不懈努力下,1991年世界科幻大會在成都成功舉辦。同年,《科學文藝》更名為《科幻世界》,成為名噪一時的科幻刊物,啟迪并培育了一大批國內(nèi)優(yōu)秀的科幻作者。隨著《科幻世界》將讀者定位于中學生,它的訂閱量成幾何級數(shù)增加。從1994年的10萬冊,到1995年的15萬冊,幾年間有增無減。
隨后,97年《科幻世界》在北京舉辦的國際科幻大會、99年《科幻世界》刊登的關于記憶移植的小說《心歌魅影》和當年的高考語文作文題不謀而合,使得2000年《科幻世界》的訂閱量達到了38萬,成為世界上銷量最大的專業(yè)科幻雜志。
本文開頭提及的《科幻世界》的主編姚海軍,曾用油印機出版了第一期屬于科幻愛好者的雜志《星云》,成為溝通國內(nèi)科幻作者、編輯、學者、讀者的重要渠道。在他和《科幻世界》同仁的鼓勵和推動下,誕生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中國科幻作家,包括星河、劉慈欣、王晉康、何夕、韓松、唐風、錢麗芳、羅隆翔、郝景芳等。
時至今日,中國的科幻小說界迎來了屬于它的最好時代。當我們大談科幻的影視改編,在IP的風口躍躍欲試,準備起飛時,不應忘記:歷史上曾經(jīng)有這么多人,為了我國科幻事業(yè)的騰飛付出心血。而我們的任務,并不應該只是將它們賣掉,換取金錢和榮譽,更是傳揚。這才是我們今天這次回顧的真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