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裕

在汽車牌照“一牌難求”的北京，資源極其稀少的“京A”牌照，在很多人眼中早已成為身份的象征、特權(quán)的標(biāo)志。因為“好臉的”“不差錢”的需求者眾，也就給了這一資源的某些掌控者以可乘之機。在北京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原局長宋建國的手中，“京A”牌照就成了交換商鋪、住房、金條的工具……

公訴機關(guān)指控，2004年至2014年4月間，宋建國先后利用其擔(dān)任北京市公安局通州分局局長、北京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局長的職務(wù)便利，為多人在辦理“京A”車牌事項上提供幫助，涉嫌收受賄賂折合人民幣2390余萬元。2015年11月6日，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宋建國無期徒刑。

宋建國不服，提起上訴。2016年2月27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駁回其上訴，維持原判。

利用“京A”車牌“尋財路”

20世紀(jì)90年代初，私家車尚未普及，“京A”車牌大多由黨政機關(guān)使用。由于當(dāng)時的交通管理不是很嚴格，一些掛有“京A”號牌的車輛逐漸成為心中無法、目中無人的“特權(quán)車”。有夸大的傳言稱，“‘京A車闖紅燈，交警都不敢攔”。

宋建國到任公安交通管理局局長后，在一次局長辦公會上提出，考慮到社會影響、管理難度等因素，今后對“京A”牌照的審批只能減少，不能擴大。但是，幾經(jīng)周折之后，他不再“逆水行舟”，而且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這一審批特權(quán)的受益者。

因為宋建國大權(quán)在握，一個叫譚峰的無業(yè)人員刻意跟他走得很近。

“局長，因為發(fā)展需要，我現(xiàn)在急需辦理個像樣的車牌號，請您一定幫老弟這個忙！”譚峰的一次次請托，宋建國都沒有讓他失望，這讓譚峰感激不盡。此后，譚峰到宋建國處登門拜訪，送上兩塊江詩丹頓牌手表，共計價值47萬元。

“舊表從手上摘下來能要嗎？多惡心！我又不戴表，非要放下來就走。我給扔了，怕人看到也不合適，又撿回來洗洗放到抽屜里。后來想起來了就問兒子，誰要表就拿去。”2015年5月25日，宋建國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法庭上就指控的兩塊手表做了這樣的辯解。

證人當(dāng)庭表示，當(dāng)時去宋建國的辦公室辦事，宋建國看到他戴的江詩丹頓牌手表后，就要他摘下來看看，然后就放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因為宋建國幫了我很多忙，也沒有找到報答的機會，既然他喜歡手表，我就給他了?！弊C人說。

這兩塊江詩丹頓手表在案發(fā)后被鑒定為價值47萬元，成為宋建國被判處無期徒刑中量刑的一部分。

都是車牌惹的禍。

2006年至2012年，宋建國接受北京馬橋神龍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翟玉堂的請托，辦理了多副“京A”號牌。此間，宋建國以明顯低于市場價的94萬元，為情婦王菲從翟玉堂公司開發(fā)的樓盤中購買了兩套房屋，并另外收受翟玉堂給予的價值人民幣486萬元的馬駒橋潼關(guān)二區(qū)兩套商鋪。

2008年1月至2010年1月，宋建國接受北京榮京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張勝的請托，為該公司等單位辦理多副“京A”機動車號牌提供幫助。2009年春節(jié)前，宋建國收下張勝送上的200克金條，價值4.5萬元。

披著“藝術(shù)的外衣”變相受賄

辦案人員發(fā)現(xiàn)，宋建國的巨額受賄行為非常隱蔽，往往披著“藝術(shù)的外衣”。

公訴人說，宋建國喜歡字畫，早年認識了經(jīng)營北京融德畫廊的孫士平，兩人交情長達二十多年。宋建國把有求于他辦“京A”牌照的老板介紹到孫士平的畫廊買字畫，從中分成，變相受賄。

2007年8月的一天，北京新月聯(lián)合汽車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劉長青來到老相識宋建國的辦公室。

“唷，董事長大駕光臨?！?/p>

“宋大局長，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闭f著，劉長青將一只裹著現(xiàn)金的黑塑膠袋放到宋建國的辦公桌上。劉長青請求為他公司的車輛辦理幾個“京A”號牌。

宋建國面呈難色：“說實話，這‘京A牌照搞個一副兩副沒問題，但數(shù)量太多可就為難我了?！?/p>

“我心里有數(shù)，事成之后，定當(dāng)重謝！”劉長青拱手拜托。

此后，宋建國為北京新月聯(lián)合汽車有限公司辦理了多副“京A”號牌。

其間，宋建國還接受劉長青、劉長江兄弟倆的請托，為北京新月駕駛員培訓(xùn)中心恢復(fù)駕駛?cè)伺嘤?xùn)許可提供幫助。劉家兄弟當(dāng)然忘不了回報宋建國。2007年至2012年間，宋建國先后索取收受劉長青、劉長江給予的180萬元、金條1800克，共計折合人民幣228.78萬元。

此時的宋建國已貪得無厭。一天，他對劉長青說：“我有個朋友孫士平，是某著名畫家的經(jīng)紀(jì)人，從他的畫廊買畫肯定是真的，不但有收藏價值，而且能升值。你們到他那里買些畫吧?！?/p>

本心并不想買畫的劉長青，只能點頭稱是。

2009年4月至2012年4月間，劉長青兄弟從孫士平處陸續(xù)購買了近百張畫，價值近億元。宋建國從中分得1218萬元。

尹平（化名）是中國油畫協(xié)會副主席，在北京成立了國子監(jiān)油畫藝術(shù)館。2009年，在一次畫界朋友組織的聚會上，尹平與宋建國相識，隨后成為朋友。2011年，宋建國到藝術(shù)館看畫展，問他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尹平當(dāng)時買了一輛奧迪A8轎車，說想上個好點兒的牌照。10天后，宋建國的電話來了：“哥們兒，牌照辦好了，開頭是‘京A88?！贝撕?，受尹平的請托，宋建國又幫助其辦理了8輛“京A”牌照的上牌手續(xù)，其中包括兩副“京A8”牌照。

有人問尹平為啥相中“京A”號牌？尹平坦言：“能顯示我們公司和藝術(shù)館的實力?。　贝撕?，他對宋建國的回報就是在宋建國的“建議”下，到孫士平的融德畫廊購買字畫。

被建議“購買”字畫的還有北京盤古氏投資有限公司負責(zé)人郭文貴。據(jù)郭文貴的親屬陳述，郭文貴不僅在宋建國手中辦理了多副“京A”車牌，同時在盤古大觀廣告電子屏合法化上獲得了宋建國的幫助，為此購買了2800萬元的字畫。

2009年至案發(fā)前，宋建國從孫士平經(jīng)營的北京融德畫廊獲得的收入高達1530萬元。孫士平稱，他和宋建國達成默契，只要是他“介紹”的買賣，其利潤對半分成。

形成家人和下屬“腐敗圈”

2010年12月23日，北京市正式公布《北京市小客車數(shù)量調(diào)控暫行規(guī)定》，成為國內(nèi)第一個限購汽車的城市。由于“京A”車牌不放入搖號池，也不進行拍賣，想要獲得“京A”車牌難上加難。于是，宋建國更成為一些大款眼中的“紅人”。而宋建國不僅自己將“京A”牌照審批當(dāng)成斂財工具，還為其兒子、秘書、司機等身邊人大行方便，形成了一個腐敗圈。

檢方調(diào)查顯示，宋建國兒子宋喆有個發(fā)小叫高利，是個二手車車販。2009年，高利找到宋喆，稱其同學(xué)薛志同愿意出30萬元購買一個“京A8”車牌。宋喆和父親說了這事后，宋建國將此事交給秘書王飛處理。之后，王飛將車輛牌照申請表交給“宋局”簽字，最終為高利辦理了一個“京A8”豹子號車牌。高利拿到車牌后，送給宋喆30萬元人民幣。2011年三四月份，高利又找宋喆辦理“京A”車牌。宋喆直接給父親的秘書王飛打了電話。幾天后，高利在拿到“京A”吉祥號車牌后，又拿著30萬元現(xiàn)金交給了宋喆。

在涉嫌犯罪的下屬中，幫助宋建國打通“京A”車牌買賣市場的是他的秘書王飛。據(jù)辦案人員披露，對于熟人，王飛辦理一副“京A”牌照的價碼在10萬元～12萬元；關(guān)系遠些的，價格則要翻倍或者更多。

宋建國的兩個司機——管某與楊某也沒閑著。他們利用宋建國的影響力，違反規(guī)定為社會人員辦理“京A”車牌，收受現(xiàn)金人民幣5萬元和20萬元不等。案發(fā)后，宋建國的兒子、秘書、司機均受到法律的懲罰。

宋喆在北京市交管局物資、器械采購中，利用其父親的影響力串標(biāo)圍標(biāo)，給指定的商家打高分，讓其順利中標(biāo)，繼而從中斂財。對兒子打著自己旗號在交管系統(tǒng)的所作所為，宋建國不僅沒有制止，反而持放縱和支持的態(tài)度，導(dǎo)致兒子先于老子跌入監(jiān)獄，被依法判刑20年。

在看守所里，宋建國懺悔：“我剛到任時就意識到牌照敏感，不加強管理遲早會出事；我也曾努力欲廢除人為審批，由于某些原因沒能實現(xiàn)，而且問題竟出在自己身上，教訓(xùn)是非常深刻的。沒有監(jiān)督的權(quán)力必定要出問題，出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