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玲俐　魯東海

【摘 要】教學立意的提出正在改變著中學歷史課堂的質(zhì)態(tài)，但當下對立意的設計也存在著一定的盲目性、片面性和主觀性。教學立意應避免盲目性，力求符合學生的認知規(guī)律；教學立意應避免片面性，力求抓住歷史發(fā)展的核心邏輯；教學立意應避免主觀性，力求切合教科書自身的結(jié)構與邏輯。追求教學立意有利于提升教師自身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教學技藝，但千萬不能異化為教師自我陶醉和炫耀標榜。

【關鍵詞】教學立意；認知邏輯；歷史邏輯；教科書

【作者簡介】1.張玲俐，揚州大學附屬中學東部分校（江蘇揚州，225000）教師，中級教師，揚州市青年骨干教師，揚州大學在讀教育碩士；2.魯東海，揚州大學附屬中學東部分校（江蘇揚州，225000）教師，高中學部部長助理，中學高級教師，江蘇省特級教師，揚州大學兼職碩士生導師。

新課改以來，在課標和教科書“模塊+專題”框架體系的影響下，一批歷史教師積極探索有鮮明立意的課堂教學，使得歷史教學在組織策略上開始發(fā)生革命性的變化，課堂質(zhì)態(tài)日益從直線單調(diào)、枯燥乏味走向豐富多元、激情靈動。但是，少數(shù)教師對教學立意的設計存在著盲目性、片面性和主觀性。如何克服這些問題，使教學立意更科學、更有利于學生發(fā)展，本文擬結(jié)合有關實例做些分析和探討。

一、教學立意是什么？

“立意”本為文藝詞匯，講文藝作品所追求的思想與藝術境界。如《紅樓夢》第三十八回中李紈評價林黛玉的三首菊花詩：“題目新，詩也新，立意更新了。”林詩的立意新在何處呢？關鍵在兩處：一是寓意貼切自然，以菊花寫自己的孤獨、孤苦和孤傲；二是視角獨特、線索清楚，以陶淵明與菊花的故事遣詞聯(lián)句。新課改以來，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歷史教學的育人價值，一批優(yōu)秀的歷史教師推陳出新，借鑒文藝作品的創(chuàng)作方法，也提出教學立意的問題，開始對課堂教學進行整體構思、塑造和打磨。

近幾年來，“教學立意”一說逐步得到了歷史教育理論界的認同，并被越來越多的教師進行課堂實踐。但是，通過觀察發(fā)現(xiàn)，對教學立意存在“過度”“拔高”的傾向，即不管什么課、不管什么內(nèi)容都追求一個宏大的思想教育主題，給人以生拉硬扯、大而不當?shù)母杏X。歷史教學從課程整體上講有三維目標，但并非說每堂課都必須同時在三個維度上全面開花，更不必說每堂課都要設立一個無比高尚的價值主題。說明當下對教學立意的認識存在著一定的誤區(qū)，這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立意方法，已經(jīng)背離了-++

立意”的初衷和教育的本質(zhì)。

其實，教學立意不是一個超然物外的東西，沒有什么神秘。教師可以根據(jù)具體的教學內(nèi)容和手頭的課程資源作出綜合的判斷，在能力、情感、價值等方面確定一個角度，然后對課程的目標、策略、步驟進行整體構思，使教學呈現(xiàn)出跌宕起伏、錯落有致的審美結(jié)構。

例如，高中歷史人民版《民主政治的搖籃——古代希臘》一課就可從“學生的能力發(fā)展”來立意，設計“遠距離眺望”、“近距離觀察”、“零距離感受”三步教學，移步換景，培養(yǎng)學生的觀察能力、想象能力、分析能力、思辨能力等?！豆I(yè)革命時代的浪漫情懷》一課也可以“情感體驗”來立意，設計為觀賞文藝作品的美感，理解文藝作品的內(nèi)容，思考文藝作品的時代等步驟。[1]同一個教學課題也可以從不同的視角進行立意和設計。例如，《鴉片戰(zhàn)爭》一課，從“落后就會挨打”的“價值觀”立意，通過中英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方面的對比，講授戰(zhàn)爭發(fā)生的背景原因和結(jié)果影響。當然也可以從“情感方面”立意為：在文明與野蠻碰撞的故事中，在悲壯與陣痛交織的體驗中，理解鴉片戰(zhàn)爭的緣起與影響，從中獲得歷史的啟迪。[2]還可以以戰(zhàn)爭的親歷者林則徐的事跡串聯(lián)教學內(nèi)容，審其言而觀其行，引導學生體驗歷史人物的心態(tài)和抉擇，獲取“了解之同情”的學史方法。[3]

鑒于此，筆者認為：歷史學科教學立意就是教師根據(jù)特定的教學內(nèi)容，選擇相應的課程資源，從某種獨特的視角出發(fā)統(tǒng)整教學過程，在能力、方法、情感、價值等維度上提煉的核心觀念或見解。

那么，教學如何立意才合適呢？

二、教學立意應符合學生認知邏輯

當前，將教學立意盲目拔高是個較為普遍的問題。例如，某位老師教授北師大版七年級下冊《和同為一家》，以“和”字立意，把唐時各民族看作“一家人”，設立“改邪歸正的小兄弟”，“慕名而來的好女婿”，“蒼山洱海的義金蘭”三個板塊，分別講授東突厥、吐蕃和南詔與中央政權的友好關系。以“和”立意，由此而展開的教學安排可謂貼切自然。但是，在課的后半段，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24字直接搬進來，甚至還把國內(nèi)民族關系的“和諧”升格到“世界大同”。顯然，關于核心價值觀的教學有些生硬，而對于初中生而言，“世界大同”的立意更有盲目拔高之嫌。

加涅這樣定義“教學”：“經(jīng)過設計的、外在于學習者的一套支持內(nèi)部學習過程的事件。” [4]在課堂教與學的關系中，“學”是主要矛盾，有獨立完整的認知過程，而“教”必須支持“內(nèi)部學習”，為學服務，沒有獨立完整的系統(tǒng)。歷史教學提煉主題立意本來是為學生更好地學習服務的，但是如果立意不能切合學生的實際，效果就會適得其反，把學生拒于學習的門外。所以說，教學立意的首要標準應該是符合學生的認知邏輯。具體說來有如下三個關鍵點：

其一，知識基礎。教學設計的起點是學生的知識基礎，由此考慮“最近發(fā)展區(qū)”。不顧學生已有的知識基礎，設立一個高大威猛的立意，教師講授可能酣暢淋漓，但是學生的“腳步”如果跟不上老師的“靈魂”，久而久之，就會失去對學習的興趣。相反，教師應該靠船下篙，緊貼學生的知識和生活經(jīng)驗進行設計，讓學生聽得懂、跟得上、學得好。例如高中歷史《第二次工業(yè)革命》一課，就可以“科技與生活”立意，讓學生回憶初中知識并發(fā)現(xiàn)生活中電器，由此引導思考有關歷史問題。立意的重心低一些，內(nèi)涵簡單一些，教學效果反而會更好些。有時，簡單也是一種美。

其二，興趣傾向。中學生對人文社會話題和邏輯思辨有一定的興趣，但是從總體上說，還是更喜歡形象豐富、有故事情節(jié)的學習內(nèi)容。高中歷史人民版《偉大的歷史性轉(zhuǎn)折》一課，說的都是國家和社會大事，與課堂里學生的關系好像并不大，讓學生愿意聽、肯思考是立意和設計的關鍵。筆者曾經(jīng)以“聽歷史故事、說改革開放”立意，講授“我家與改革開放”、“小崗村的生死契約”“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等五個故事，由此分析改革開放的內(nèi)容及時代變遷，效果不錯。[5]“知不如好，好不如樂”，要讓學生好學、樂學，關鍵是激起學生聽講的好奇心和探究的興趣。

其三，思維水平。沒有人會認為應該向小學生直接講授數(shù)學微積分知識，因為它超出了小學生的思維水平。歷史學科思維的能級不像數(shù)學學科那樣分明，但在目前的歷史教學和考試評價中，對學生思維水平的定位總體偏高，這種揠苗助長的做法正在成為遏止學習積極性的重大殺手。《宋明理學》一課牽涉多個思想家的深奧的觀點，一向被稱為教學難點，如果從“儒學與佛、道的斗爭與融合”立意開展教學，學生的知識積淀和思維能力都跟不上。湖南長沙的方旭老師運用鄉(xiāng)土資源，以“參觀岳麓書院，學習鄉(xiāng)賢名流”立意[6]，江蘇南京的鄭遠老師以“生活中‘理’”立意[7]，就是針對學生思維水平的實事求是的判斷和設計。

三、教學立意應符合歷史邏輯

抓不住歷史發(fā)展的內(nèi)在邏輯，片面設立教學立意的情況并不少見。例如，某位老師講授初中北師大版《夏商西周更迭》，確立的教學立意為“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先讓學生講述夏禹、商湯、周武王三位開國君主勤政愛民和夏桀、商紂等敗國群主荒淫無道的故事；再要求學生分析明君與暴君治國言行的差異；最后引導學生思考歷史的啟示。粗看，這堂課的立意是很好的，稍作思考，發(fā)現(xiàn)其背離了這一段歷史的核心邏輯，因為夏、商、西周是中國早期國家形成時期，國家制度的設立與完善才是關鍵問題。

什么是歷史邏輯呢？簡單地說，歷史邏輯就是滲透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復雜關系、規(guī)律及大趨勢。學習歷史當然要了解一個個具體的事實，但歷史教學如果總是局限在孤立封閉的事件中，對學生發(fā)展而言，只能徒增學習負擔，而不能對其生命成長和世界觀形成產(chǎn)生幫助。美國新史學的鼻祖魯濱遜認為歷史學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幫助了解我們自己、我們的同類、以及人類的種種問題和前景?！?[8]法國哲學家亨利·貝爾進一步提出歷史學科除了要研究“偶然事實”“必然事實”之外，還要研究“內(nèi)在的邏輯事實”。[9]筆者認為，目前中學歷史教學追求鮮明的主題立意，目的就在于跳出單純史實的窠臼，探尋歷史邏輯，開拓學生的歷史視野，培養(yǎng)其通貫古今的歷史意識。

那么，怎樣進行教學立意才能符合歷史發(fā)展的內(nèi)在邏輯呢？

首先，悟得透宏大史觀。李惠軍老師認為，唯有大視野才能見到大歷史，才能在宏大的歷史景致中發(fā)掘一節(jié)歷史課的靈魂。以此來看，上面所舉的《夏商西周更迭》一課教學立意的設計就缺乏對中國古代歷史通透的理解。筆者特別推崇夏輝輝老師關于高中岳麓版《社會主義經(jīng)濟體制的建立》的立意設計。[10]她以馬克思與列寧、列寧與農(nóng)民、鄧小平與馬克思等“歷史的對話”為中心話題，逐步展現(xiàn)社會主義經(jīng)濟體制的變遷，引導學生理解理論與實踐的差異，珍惜中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得之不易的成果。夏老師能產(chǎn)生如此優(yōu)秀的設計成果，關鍵原因就在于她廣博的閱讀和對現(xiàn)代化等新史觀的深沉體悟。

其次，拎得清復雜關系。20世紀早年中國歷史發(fā)生了數(shù)件大事，如辛亥革命、新文化運動、馬克思主義傳播、五四運動、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等，同時國際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俄國十月革命等重大事件也深刻影響著中國革命的走向。如何講授人民版必修三《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一課呢，筆者認為，需要認真分析各個事件的關系，并從其中理出一個邏輯來。筆者以為20世紀早年，是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觀察世界大勢，選擇強國御侮、振興中華道路的重要時期。由此，可以確定本課的教學立意與思路： “鑿壁借光”、黎明前的黑暗（時代背景）——晨光（李大釗宣傳十月革命和馬克思主義的活動）——征途（推動中共成立和新民主義革命起步）。

再次，抓得住主要矛盾。初中歷史北師大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課，講述了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中國共產(chǎn)黨人艱難的斗爭歷程。大家都知道本時期包含著國共兩黨、中日民族、中共內(nèi)部不同道路、人民軍隊的建立壯大與挫折等多種矛盾和發(fā)展線索。以哪一條線索確立教學立意呢？趙霞老師在聶幼犁教授的點撥下，就以“星火燎原”為課魂，確定了自己的說課思路：什么是“星星之火”？“星星之火”怎樣出現(xiàn)了燎原之勢？長征怎樣讓“星火”演變成“火炬”？ [11]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存在多種矛盾關系，以什么線索進行教學立意，趙老師探索課魂的經(jīng)歷與感受給人啟發(fā)，就是要抓住主要矛盾和核心邏輯。

四、教學立意應順應教科書本身的邏輯

吃不透教科書本身的邏輯和旨趣，主觀隨意地確定主題立意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例如，某位老師講授人民版必修二《血與火的征服與掠奪》一課，確定“大國崛起的經(jīng)驗與教訓”為主題立意，由此規(guī)劃了三個新框題：“一、萄西：揮霍的帝國；二、荷蘭：商業(yè)的帝國；三、英國：實業(yè)的帝國?！边@樣的教學立意和講課思路看起來很新穎，筆者以為并不利于學生理解和接受，因為它和國家課程標準及教科書的主題設計不一致，容易引起學生認知概念的沖突。

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已成共識。但教材仍然是課堂師生共同活動的主要平臺和依據(jù)，是更大的事實。任何人無法否認教科書的權威性、代表性和主導性?，F(xiàn)行高中歷史教科書以文明史和全球史觀為線索，將中外歷史內(nèi)容穿插起來，設置了多個既獨立存在又相互聯(lián)系的專題，有利于教師確定每一堂課的主題，開展富有邏輯性的教學。把教科書邊緣化或者曲解誤讀，正是當前一些課堂出現(xiàn)亂象和效益低下的重要原因。那么，究竟怎樣依據(jù)教材確定教學立意呢？

直接運用教科書現(xiàn)成的主題，就是一個經(jīng)濟劃算的做法。例如上述《血與火的征服與掠奪》一課，就可用“早期殖民擴張與世界市場的拓展”立意，講授萄西、荷蘭、英法三代殖民國家各自的殖民活動及其對于“世界市場拓展”的影響。當然，在教科書的立意和線索講清楚的前提下，引導學生另行對“大國崛起的經(jīng)驗教訓”進行探究，也是很好的設計。王生老師堪稱處理教材與教學關系的高手，他講授《偉大的抗日戰(zhàn)爭》一課，首先從課題出發(fā)提出一個具有統(tǒng)領意義的“母問題”：為何稱抗日戰(zhàn)爭是偉大的，再由此引申出“規(guī)?！薄靶再|(zhì)”“影響”等三個方面的“偉大”的子問題。[12]這樣的立意設計可謂“一箭三雕”：一是切合高一學生的實際能力水平，二是尊重了教材的史學定位，三是凝聚了課堂的教學活動與思考。

直接運用教科書本身的主題立意，并不代表教師沒有開掘的空間，也不代表一定要把學生的思維圈定特定的范圍中。例如對待人教版必修三專題六《西方人文精神的起源及其發(fā)展》，有老師在認真鉆研了課標和教材后，抓住“人文精神的內(nèi)涵”進一步挖掘教學立意，擬定了專題內(nèi)部三課時的教學方案：文藝復興——“人性”的復蘇；宗教改革——“人本”的發(fā)現(xiàn)；啟蒙運動——“人權”的提出。再如，筆者講授初中歷史北師大版《洋務運動》一課，在充分理解本單元“近代化的艱難起步”主題意蘊的前提下，以“學習”為立意關鍵詞，引導學生掌握“誰學”“學什么”“為什么要學”“學到了什么水平”等問題。這樣處理可以說源于教材，又在考慮學生能力基礎的前提下適度地高于教材?，F(xiàn)行中學歷史教科書有自身的邏輯結(jié)構，但也只是一個框架，教師在尊重和理解其大的邏輯框架的前提下，完全可以更精細化地發(fā)掘每一堂課的主題立意。

當下中國正在出現(xiàn)“萬眾創(chuàng)新”的局面，中學歷史教學追求立意創(chuàng)意，是對創(chuàng)新時代的積極回應。課堂遍地知識雞毛的情況已經(jīng)落伍，迫切需要恰當、全面、客觀地確定教學立意，著力學生的能力發(fā)展、情感生成和價值觀培養(yǎng)。追求教學立意，有利于提升教師自身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教學技藝，但是，千萬不能變成教師的自我陶醉和自我標榜。謹以本文與同行們共勉！

【注釋】

[1]束鵬芳.審美的歷史知性的教學——<《工業(yè)革命時代的浪漫情懷》教學實例[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4（09）.

[2]李惠軍.靈魂的追問（1）——歷史教師的視界、心界與歷史教學的境界[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5（03）.

[3]郭阿男.了解之同情——以《鴉片戰(zhàn)爭》一課為例[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5（05）.

[4][美]R·M·加涅.教學設計原理[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172.

[5]魯東海，劉倩.將故事“化”入歷史教學中——以《偉大的歷史性轉(zhuǎn)折》教學為例[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3（10）.

[6]方旭.利用鄉(xiāng)土資源，進行課程開發(fā)——《宋明理學》教學設計[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 2012（11）.

[7]鄭遠.讓思想走進生活——《宋明理學》的教學設計[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2（07）.

[8][9]劉昶.人心中的歷史——當代西方歷史理論述評[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 229， 240.

[10]夏輝輝.《社會主義經(jīng)濟體制的建立》教學設計[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0（03）.

[11]趙霞.苦思苦尋課之魂——八年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備課札記[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3（03）.

[12]王生.《偉大的抗日戰(zhàn)爭》教學設計及說明[J].歷史教學：上半月刊，201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