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歧
柳河鎮(zhèn)有個鞋匠,姓羅,是個羅鍋,大家都叫他羅鍋。
鎮(zhèn)里人對羅鍋很好。
那年,日本人偷襲柳河鎮(zhèn),是羅鍋的爸進山打獵時發(fā)現(xiàn)的,就開槍報警,把鬼子引向另一條路,柳河鎮(zhèn)的人才避免了這場大禍。
羅鍋爹卻被鬼子給打死了。
據(jù)說,鬼子的計劃是血洗柳河鎮(zhèn)。不久,還沒等鬼子報復呢,八路軍的一個營把鬼子的據(jù)點給拔了。
柳河鎮(zhèn)的大財主徐靜祖給羅鍋在鎮(zhèn)中心蓋了一間小磚房,讓他住在里面,遮風擋雨,給人家掌鞋。
鎮(zhèn)里人都念羅鍋爹好,有穿破的鞋,都讓羅鍋掌,羅鍋就成了柳河鎮(zhèn)的鞋匠。
那時,幾乎沒有穿皮鞋的,都是家做鞋。
女人一針一線一錐子縫出來,穿雙鞋,不容易啊。
羅鍋掌鞋很仔細,針腳小,比原來做鞋主人的活計還好。鎮(zhèn)里人都說,羅鍋掌鞋,是納鞋底子不用錐子——(針)真好!
羅鍋做了幾個小木凳,放在那,又做了幾雙拖鞋,涼拖鞋、棉拖鞋,有著急的主顧,他就先做;不著急的,等改日來取。有時候活多,他幾乎整夜不睡,也不耽誤人家穿。
鎮(zhèn)里有兩個人穿皮鞋,一個大財主徐靜祖,一個他的少爺徐維城。
徐靜祖?zhèn)€子矮,不足五尺,但他的兒子徐維城卻高,比他爸高出一頭還多。
俗話說,爹矬矬一個,媽矬矬一窩。
徐靜祖的老婆是個大高個,徐維城隨他媽。
徐維城很少在家,鎮(zhèn)里人不知他在外面做什么。
只聽徐靜祖說,徐維城在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他也沒說,只說是做大生意。
大到什么程度?
徐靜祖指指天,又指指地說:“能買天,也能買地,你說大不大?”
呵呵,這么大的生意?
聽的人一頭霧水。
徐靜祖是柳河鎮(zhèn)首富,便有人盯上了。
一天夜里,徐靜祖家被賊人給搶了。據(jù)徐家守夜的人說,賊人在徐家翻了個底朝天,卻沒弄到值錢的東西。
賊頭問徐靜祖:“快說,你家的好東西都藏哪了?”
徐靜祖答:“真沒有好東西。你們隨便翻就是了。”
最后,賊就一刀把徐靜祖給砍了頭。
連徐靜祖的老婆也沒放過。
徐靜祖的少爺徐維城回到家時,徐靜祖和他老婆已經(jīng)被鎮(zhèn)里的好心人給埋入了徐家的老墳里。
出殯時,是羅鍋給扛的幡、摔的喪盆。
按柳河鎮(zhèn)的風俗習慣,這是死者的兒孫們才能干的活。
鎮(zhèn)里人都說羅鍋是個有隋有意的人。
幾天以后,徐維城拿著一雙嶄新的皮鞋來了。
徐維城說:“羅大哥,你看看,這雙皮鞋的跟有點高,你能不能給往矮了整一整?”
羅鍋接過皮鞋,仔細看起來。
這雙皮鞋很特別:是三接頭的樣式,做工精細,鞋跟要比一般皮鞋的跟高出半寸來。
羅鍋想:徐老爺個子矮,他的皮鞋鞋跟高一點很正常??尚焐贍攤€子高,穿這樣的鞋,肯定不合適。
羅鍋便問:“徐少爺,這鞋您能穿嗎?”
徐維城答:“能穿。我爸的腳和我的一般大,以前我就經(jīng)常穿他的鞋。”
羅鍋說:“那好吧,明天來取?!?/p>
白天掌完了主顧的鞋,晚上羅鍋要給徐維城整鞋。
這雙鞋很珍貴,可不能隨便整,一定要整好,才對得起徐老爺?shù)亩髑?,對得起徐維城的托付。
當羅鍋把一只皮鞋的跟給剜下來后,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東西讓他驚呆了:一顆碧綠的珍珠閃閃放光。
他急忙把另一只皮鞋跟弄開,一顆紫藍色的珍珠藏在里面。
羅鍋不知道這兩顆珍珠有多值錢,但他知道,這是徐老爺藏起來的,肯定不一般。
羅鍋立刻起身去找徐維城。剛邁出小屋門,突然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槍聲。
羅鍋最怕槍聲了,嚇得他趕緊縮回屋里,用木杠把門緊緊頂上。
槍聲持續(xù)響了很長時間,夜才歸于平靜。
天剛蒙蒙亮,羅鍋就揣著那兩顆珍珠急忙去徐維城家。
可是,徐家的大門上了一把大鐵鎖。
羅鍋天天守在徐家大門口,等徐維城回來。
一天。兩天。十天。半年。一年。
羅鍋的腰更彎了。
可他還沒有把徐維城等回來。
五年以后,徐維城終于回來了。
徐維城的身份是縣長。
徐維城在給柳河鎮(zhèn)的父老鄉(xiāng)親們講話時說:“我們共產(chǎn)黨人,就是要改天換地,讓天成為大家的天,讓地成為大家的地?!?/p>
這時候大家才恍然大悟。
徐老爺說徐維城做的大買賣,原來就是共產(chǎn)黨為窮人打天下??!
后來,徐維城把那兩顆珍珠上交給國家了,據(jù)說價值連城。羅鍋被徐維城安排在縣政府打更。政府管他吃喝,還給他開工資。
但留下一個謎:那雙皮鞋是誰給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