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

房屋上的文化大安：百年宅背后的家族精神譜系

在我國名勝古跡中有許多建筑，如寺廟、佛塔、亭臺等經(jīng)歷多次強烈地震而巍然挺立、完好無損的不在少數(shù)。古代建筑歷經(jīng)千年風雨依舊能屹立如初更和文化態(tài)度有關。古代房子有“府邸”“陋舍”“廣廈”各種稱呼，但無論怎么稱呼房屋，“廣廈千萬間，居庇天下”和“室銘”是一種文化理想、一種精神歸宿。

據(jù)《談賓錄》中記載，建設汾陽王府過程中，一天郭子儀閑來無事，拄著拐杖到現(xiàn)場視察，要求工匠把房子造得更牢固一些。一位年老的工匠對他說：“請王爺放心，我家祖孫三代都是做泥水匠的，在長安不知蓋了多少府邸，可是只見過房屋換主人，還未見過哪棟房屋倒塌了的?！惫觾x聽了這番話，若有所悟，從此再也不去工地溜達了。

如果說，《紅樓夢》里的大觀園是明末清初封建社會的一個縮影的話，那么，從入仕為官到歸隱田園的家族精神變遷，位于“膠東屋脊”棲霞市境內(nèi)的牟氏莊園曾寫就了一部以莊園為主要場景的家族史。

始建于清雍正年間，至1935年基本建成，牟氏莊園之所以驚人，主要在于其建筑的精致和怪異風格，而浩大的規(guī)模倒成了其次。

牟氏莊園在建筑上的奇跡數(shù)不勝數(shù)，不得不提的就是“三大怪”：一怪“穿堂門兒一線開”——每個大院的客廳、堂屋都有前后門，而且全在一條線上；二怪“炕洞設在寢室外”——這樣一來可以保持室內(nèi)清潔，二是仆人加燃料時不影響屋內(nèi)主人的休息，三則可以防止室內(nèi)火災，可謂一舉數(shù)得；三怪“煙囪立在山墻外”——縱觀中國南北建筑，煙囪大都立于屋脊或檐坡上，但牟家總計近百個煙囪，卻都用精致的石條托起，高高地從外墻伸出，且全以小方磚砌成，如同小小樓閣，讓人稱奇。

精致而實用的細節(jié)，使牟氏莊園成為一座反映中國民間建筑藝術南北結合的“百科全書”。

科舉制度造就了牟氏家族的興盛，但莊園的擴大卻是緣于牟家后人“只讀書不做官”的思想。棲于田園，偏又家大業(yè)大，牟氏家族在棲霞的幾百年興衰完全稱得上是一部真正的《大宅門》故事。

類似的老屋深宅成為已逝歲月僅存的佐證，無論經(jīng)歷怎樣的風雨滄桑和文化浩劫，它們曾經(jīng)的輝煌總會為后人留下一些永遠難以磨滅的印痕。那些非同尋常的莊園大院，不僅演繹著各家的悲歡世界，也被賦予很多歷史承載。

從正統(tǒng)的四合院平房到干澀現(xiàn)實的筒子樓

房子，不僅承載著我們個人的成長記憶，也鐫刻著國家社會的滄桑巨變。

在中國人傳統(tǒng)觀念里，房屋需要“正”，在漢族的建筑史中，最“正宗”的派系，還當屬四合院。中國傳統(tǒng)的住宅形式多為院落布局，四合院按中軸線東西兩側(cè)的住房對稱，正房朝南，東西兩側(cè)是廂房，另有耳房和小院。院中鋪地磚，兩旁可種樹木花草，形成一個舒適寧靜的居住環(huán)境。

學者于丹的童年便是在府右街四合院度過的，她回憶，這個四合院“保護了我童年所有的記憶”——院外在批封資修，院內(nèi)姥姥和爸爸在講英語，舅舅教她背大段《滕王閣序》；院外在唱樣板戲，院內(nèi)聽著《牡丹亭》；院外是粗糙荒亂的時代，院內(nèi)卻可體味黛玉葬花的心情。

如今，四合院已經(jīng)成為“稀罕品”，價格高昂。

1958年大躍進到來，國民經(jīng)濟受到極大的破壞，住房困難成為突出問題。在這一時期，人們采取降低造價，減少鋼材水泥的用量，形成了一批簡易樓、竹筋樓、筒子樓等具有時代特征的住宅類型。曾有無數(shù)人在這樣的筒子樓里結婚生子。上班面對面的同事，下班門對門的鄰居，一到吃飯時間樓道里就油鹽飛濺、人聲鼎沸，這樣的場景和生活方式也許都成了一代人永遠的記憶。

當時城鎮(zhèn)居民解決住房停留在等、靠、要，等國家建房，靠組織分房，要單位給房——直到真正的房交會1986年悄悄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80年代中期，城市里許多人住進了單元房，相當于西方的公寓（APART-MENT），是指設施相對完備，自成體系的獨立房子。單元樓對住戶的生活隱私保護較好，但也有人稱這種戶型不鼓勵鄰里交往，因而促進了城市社區(qū)人際關系的冷漠。

1998年，福利分房制度宣告終結，房改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隨著市場化程度的深入，住宅不再僅僅是為居民遮擋風雨的頭上片瓦，而成為大宗消費品。人們居住的選擇更多了，從高層住宅區(qū)、復式樓、花園小區(qū)到單門獨院的特色別墅、大平層，開發(fā)商新建的住宅，都追求“高端大氣上檔次”，連名字也透著國際范兒。

于丹說：“從四合院到今天，我越來越不關注房子，越來越重視房子里的生命和生命的關聯(lián)，越來越注重親人和親人的感受。房子是承載生命的，生命讓房子變成了家。”

缺失與復興：老房子的價值

上世紀8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的西方人正在意識到，自己在創(chuàng)造了一個繁榮的商業(yè)世界的同時，卻毀掉了人類的生活方式。

當下，中國房子的平均壽命僅30年。房子壽命短，就要不斷地拆舊房建新房，而建房子用的鋼筋、水泥、陶瓷、玻璃、塑料等建筑材料的生產(chǎn)都屬于高耗能、重污染產(chǎn)業(yè)，建100平方米的住房消耗的能源相當于25噸煤炭，同時排放61噸二氧化碳，產(chǎn)生6噸建筑垃圾。房子壽命越短，資源消耗越多，污染排放越嚴重。

中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可現(xiàn)在，外國游客來中國，感受不到文明古國的跡象。在他們的印象里，在北京應該能看到《駱駝祥子》《茶館》里的城市建筑風貌。

如果去歐洲就會發(fā)現(xiàn)，任何一個國家似乎都比我們更古老。天津的五大道和意大利風情區(qū)那樣的景色，在歐洲是再普通不過的了，有幾百年歷史的老房子比比皆是。

不少國家有保護老房子的法規(guī)和政策。例如，美國政府鼓勵居民保留老房子，對其給予10%的房地產(chǎn)稅減稅優(yōu)惠。英國政府為居民老宅的修繕負擔75%的費用，德國政府亦然。日本政府對住在老房子里的居民給予多種補貼，鼓勵居民留在他們的祖居當中。

土耳其詩人納喬姆·?？嗣穼懙溃骸叭松杏袃蓸訓|西是永遠不會被忘記的，這就是母親的面龐和城市的面貌。”老房子不但傳承著歷史，傳承著文化，也傳承著人對故鄉(xiāng)的親情。

歷史不只是時間概念，也是空間概念。一座城市，一個村莊，都有古老的傳說和歷史故事，但這都是時間維度上的抽象的歷史。老房子則不同，它屬于空間上的具體的歷史，當你看到老房子，便仿佛穿越了歷史，看到歷史真實的面孔，聆聽歷史親口訴說，嗅到歷史的味道。

這就是老房子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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