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丹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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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禎刻本《周雅續(xù)》三考

趙金丹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摘要：明崇禎刻本《周雅續(xù)》是一部地域性的明代詩歌總集，共收錄明代82位陜西籍作者的詩賦作品多達2709首，題材廣泛，涉及明代陜西地區(qū)的風土人情和社會動態(tài)。書名“周雅”體現(xiàn)了編纂者濃厚的復古情結(jié)。集中收錄的作品有大量不為其他傳世資料所載，文獻價值彌足珍貴。由于傳世版本甚為稀少，一直鮮為學界關(guān)注，個別與之相關(guān)著作中亦難免存在一些疏漏之處。

關(guān)鍵詞：《周雅續(xù)》；書名；收錄作者；學術(shù)價值

明崇禎刻本《周雅續(xù)》是一部專門選錄明代陜西籍作者詩賦作品的鄉(xiāng)邦文獻，共收錄82位作者的詩賦作品2709首。由于傳世版本稀少，學界鮮有關(guān)注，迄今未見專文論及。今人所編《陜西省志》中略有介紹，僅四百余字。[1]165近來，筆者在整理點校該書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是一部學術(shù)價值頗高的著作，是研究明代陜西地域文學乃至明代詩歌史不可逾越的文獻資料。本文從該書的命名、收錄作者及學術(shù)價值三方面進行考論，并由此訂正相關(guān)著作的一些失誤，希望能為學界更好地了解和利用此書提供幫助。

一、“周雅”——書名中復古情結(jié)

《周雅續(xù)》刻于明崇禎初年①此書的前后均無刻印時間的明確信息，現(xiàn)僅能依據(jù)兩篇序文的寫作時間略作推測。文翔鳳《周雅續(xù)·序》所署寫作時間為“崇禎庚午日”。序文中說：“庚午秋冬之交，……繕以十手，梓手又六倍之而待工，于三旬之間，文編不及理，獨理詩?！卑矗骸案纭睘槌绲澣?，可知文翔鳳在崇禎三年的秋冬之際，用三十天時間“裁定”了集中作品，并雇請十位抄書人進行謄寫，還雇用六十位刻書工匠而待命開雕，則刻書時間似在崇禎三年之冬。然而賈鴻洙《周雅續(xù)自序》所署寫作時間卻為“崇禎五年歲在壬申季春望日”，則又顯然是在崇禎五年后刻印的。此書雖非巨編，但亦非小帙，印刻成書當需時日，非短時間內(nèi)所能辦，故從時間上看崇禎三年冬編成稿本，崇禎五年春后刻成印本的可能性較大。，由曾任陜西提學的賈鴻洙組織編纂，收錄的作品皆為今陜西及周邊地區(qū)一些先賢的創(chuàng)作。從收錄作者的籍貫看，大部分為今陜西省境內(nèi)的人，此外尚有今甘肅、寧夏及青海人。地域分布比較廣泛，基本涵蓋了今新疆以外的西北地區(qū)，屬明代陜西承宣布政使司地方行政區(qū)所轄地域。②據(jù)《明史》卷四二《地理志》，明代陜西承宣布政使司地方行政區(qū)，所轄地域除今陜西省全境外，北邊轄有今內(nèi)蒙古河套及寧夏東南等部分地區(qū)，西邊轄有今甘肅嘉峪關(guān)以東及青海青海湖以東部分地區(qū)。“秦”，是周王朝的諸侯國名。最初，周孝王封伯翳之后非子為附庸，予以秦邑。秦襄公始立國，至秦孝公，日益富強，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相當于今陜西地區(qū)，故習稱陜西為“秦”。公元前221年秦王政統(tǒng)一中原，建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tǒng)一的封建王朝，定都咸陽，故而后世陜西的一些名物稱謂往往冠以“秦”字。如“秦中”指今陜西中部平原地區(qū)，“秦頭”指今陜西省漢中地區(qū)，“秦川”則泛指今陜西、甘肅的秦嶺以北平原地帶，“秦腔”指流行于陜西以及鄰近各省部分地區(qū)的戲曲劇種，等等。然而，《周雅續(xù)》的選輯者賈鴻洙和裁定者文翔鳳對將陜西與“秦”關(guān)聯(lián)起來的現(xiàn)象卻不以為然。文翔鳳稱：“而世詩人止知有唐，似弗知有周也，似止知關(guān)中之為秦，弗諳其為周之舊也，久矣！”[2]序顯然，他對后世只知關(guān)中為“秦地”，卻忽略了其為“周之故地”現(xiàn)象頗為遺憾，大有欲為其正名之意。所以接下來又說：“夫秦之誣周于天下，莫之代雪也！”[2]序而賈鴻洙則稱：“……大之至也，其周之舊。漢都關(guān)中，王猛以為漢承秦盛，而不知秦、漢總承周盛。六王并，兩君死，識者尚欲虛秦年為周年，而斷秦有本紀之非。蓋嬴世西戎，以周賜廁諸侯，則言秦必本諸周也，言秦本周統(tǒng)也，匪翅地也?！盵2]自序顯然，二人的“思周”情結(jié)是一致的。那么，何以二人如此強調(diào)陜西當屬“周之故地”？

從生平經(jīng)歷看，此二人與陜西均頗有淵源。文翔鳳是陜西人，字天瑞，號太青，西安府三水縣（今陜西旬邑）人。萬歷三十八年（1610）考中進士，歷任萊陽、伊陽、洛陽縣令，萬歷四十四年升任南京禮部主事，四十六年遷吏部。天啟元年以副使提學山西，后擢升南京光祿寺少卿，不久便辭官歸里，埋頭著書立說，《周雅續(xù)》的裁定工作便完成于其回鄉(xiāng)閑居之后。賈鴻洙，字孔瀾，清苑（今河北保定）人，萬歷四十四年（1616）考中進士，授戶部主事。天啟二年升任陜西布政使司右參議，后歷任河南副使、陜西提學、河南布政使。賈鴻洙雖不是陜西人，但曾在陜西任職，《周雅續(xù)》的編纂工作便是在其提督陜西學政的崇禎初年開始的。①《周雅續(xù)序》云：“賈子方新命觀察汴……。而庚午秋冬之交，賈子勒書汴……?！卑矗骸百Z子”即賈鴻洙，“觀察”為唐代觀察使之省稱，此處借以代指明布政使之職；“汴”為宋代“汴京”之省稱，此處借以代指明代承宣河南布政使司治所所在地開封。又“庚午”為崇禎三年。綜上可知，賈鴻洙從崇禎三年已開始擔任河南布政使，則其任陜西提學的時間約為崇禎元年至三年，即1628- 1630年之間。陜西是明代復古文學發(fā)起的重鎮(zhèn)，曾在正德嘉靖間的文壇獨領(lǐng)風騷，雖然萬歷之后的陜西文學已不復昔日的輝煌，但復古思想還深深地凝結(jié)在曾生長或生活于此的文人心中。文翔鳳、賈鴻洙的“思周”情結(jié)，也是復古思想的表現(xiàn)之一。

梁啟超談及偽書發(fā)展的原因時曾對國人的好古心理做了透徹分析：“‘好古’為中國人特性之一，什么事都覺得今人不及古人，因此出口動筆，都喜歡借古人以自重?！盵3]252孔子亦曾感慨自己所處的時代是禮崩樂壞、今不如昔，故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又曾云“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古人還存在托古傳道的心理。梁啟超指出：“戰(zhàn)國之末，百家各自立說，而托之于古以為重?！盵3]252著述立說，唯恐自己的心血之作得不到世人的重視，于是假借古代名人以引起世人關(guān)注，使其書得以流傳。戰(zhàn)國時的一些著作，有時喜歡托名周公，如《周禮》。盡管明代詩文復古運動的口號是“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但是中國古老的詩歌源頭要追溯到《詩經(jīng)》，較之秦漢盛唐，周更為古。在奉行復古主義的編者看來，只有周代所產(chǎn)生的詩歌，才最能代表純正之道和雅正之音。編纂者強調(diào)陜西為西周故地，希望達到借古揚今之目的，即突出當時陜西籍詩人的歷史地位，從而突顯編纂此集的價值。

至于何謂之“續(xù)”，文翔鳳和賈鴻洙分別在該書的《序》和《自序》中做了解釋說明。文翔鳳曰：“……睹上林之巨麗者，其求之是，而目其編曰《周雅續(xù)》。曩文中子之續(xù)《詩》，具六代而世不傳，不雅也。茲不曰‘續(xù)雅’，曰‘雅續(xù)’，蓋云其詩之為周之舊，若雅音之自續(xù)云爾，匪我也?！盵2]序強調(diào)文中子（王通）續(xù)《詩》而后世不傳，原因是“不雅”，而本書則是“雅音之自續(xù)”。賈鴻洙曰：“若太廟設(shè)器，明堂序官，格格賓賓，殺夭曼而升大雅，道不蹶地，文不喪天。是可謂一續(xù)而貫千圣之絕乎，是不可謂非一續(xù)而貫千圣之絕者也。……刪后豈無詩，詩在《周雅續(xù)》矣?！盵2]自序仍是強調(diào)此集所收之詩，是西周故地的詩人們自然而然地延續(xù)著西周詩歌雅正的精神、內(nèi)涵、意蘊、風格而創(chuàng)作的，并非從形式上續(xù)寫西周時期的《大雅》、《小雅》等四言詩。這完全符合文翔鳳、賈鴻洙等既推崇明代復古文學，又傾向宋明理學思想的創(chuàng)作觀。

二、收錄作者考

文翔鳳在《周雅續(xù)序》中謂此集所收詩人“八十有一家”，今人所編《陜西省志》也稱此集收錄“關(guān)中81人”的代表詩作[1]165，而筆者統(tǒng)計書中實際所收詩人為82位（見表1）。

表1　《周雅續(xù)》收錄作者簡況

①由于《周雅續(xù)》所收錄的作者，除幾位山人、僧道、女性外，絕大多數(shù)為士大夫詩人。所以，編纂者所依據(jù)的時代主要指這些士大夫獲取科考功名的時間。

《周雅續(xù)》一書所收錄的作者除置于卷首的李夢陽和置于卷末的僧道詩人、女性詩人外，基本是按照時代順序排列的，共82位作者。那么，何以文翔鳳序言中謂之81位？對照上表，仔細揣度文翔鳳對每卷收錄作者及人數(shù)的說明，不難發(fā)現(xiàn)答案：“……我朝之自空同子而始有詩，宜自其集始，于是選其千八百篇者，以五百六十為四卷，弁冕之，表一代之正宗②空同子，李夢陽號。。其自鷃庵至可泉八家為一卷，自苑雒至西陂九家為一卷，太微太白西玄三家為一卷，自蒙溪至白嶼六家為一卷，自定原至芹谷十三家為一卷，自薇田至鳳岡十四家為一卷?！f歷詩則始自先君子《天雅》，……為三卷?！渥约仔缰帘缬鄮熗跷拿C六家為一卷，自己丑馮恭定后十二家為一卷，自丙辰陽伯后為一卷，此又明詩之再盛。”③鷃庵，張紞號；可泉，胡纘宗號。苑雒，韓邦奇號；西陂，劉儲秀號。太微，張治道號；太白，孫一元號；西玄，馬汝驥號。蒙溪，胡侍號；白嶼，金鸞號。定原，呂顓號；芹谷，呂颙號。薇田，王鶴號；鳳岡，盛訥號。先君子，指文翔鳳的父親文在中。王文肅，即王圖，謚文肅。馮恭定，即馮從吾，謚恭定。陽伯，來復字。由此可知，“自甲戌至丙戌余師王文肅六家為一卷”，指《周雅續(xù)》卷十四所收者，但據(jù)此卷實際所收作者統(tǒng)計，應為七家，即南憲仲、李時芳、王道純、李三才、王庭譔、劉復初、王圖。文翔鳳對此卷收錄人數(shù)統(tǒng)計失誤，所以序文中的詩人總數(shù)也就少了一位。而今人所編的《陜西省志》大概據(jù)此序文，故也稱81位。

三、學術(shù)價值考

文翔鳳和賈鴻洙分別在《序》和《自序》中對《周雅續(xù)》一書做了高度評價，一曰“果然周雅之不堪決絕耶”，一曰“刪后豈無詩，詩在《周雅續(xù)》矣”，這自然是編撰者的自我揄揚之辭。以下試從文學與文獻研究的角度對該書的學術(shù)價值略作考述。

（一）梳理詩歌發(fā)展史

有明一代的陜西詩壇，最值得稱道的時期莫過于弘治、正德之際，秦安人胡纘宗曾在《西玄詩集序》中對此時的詩人及學術(shù)盛況做過詳細記述：

弘治間，李按察夢陽謂詩必宗少陵，康殿撰海謂文必祖馬遷，天下學士大夫多從之，士類靡然。……時則有若王太史九思、張民部鳳翔、段翰檢炅、馬太卿理、呂宗伯柟、韓中丞邦奇、參伯邦靖、王憲使九峰、王翰檢元正、南郡守大吉、劉憲使儲秀、馬太史汝驥、許中丞宗魯、王僉憲謳、何中丞棟、張比部治道、李僉憲宗樞、王宮諭用賓、呂郡守顓、趙兵部時春、孫羽士一元，實與李、康同趣。雖言人心殊，而其歸則遷與甫也。……雖未敢與天下學士大夫譚文，然自西方學者觀之，不謂之雍音乎？故雍之學得稱于弘治、正德間也。[4]

此繁盛局面一直持續(xù)到嘉靖間，萬斯同《明史·文苑傳》如是描述正德嘉靖間陜西文壇：

關(guān)中自李夢陽、康海、王九思后，作者迭興，若呂柟、馬理、韓邦奇、邦靖、馬汝驥、胡纘宗、趙時春、王維楨、楊爵輩，彬彬質(zhì)有其文，而治道輩鼓吹之，一時號為極盛。[5]

然而明代陜西詩歌創(chuàng)作之發(fā)展，自有它興起、繁盛和衰落的過程。對此，文翔鳳在《周雅續(xù)·序》中做了簡單梳理，可視作一家之言：

其自國初至弘治前空同子者，止二家，詩數(shù)首，寥闃不可冠，斷之曰我朝之自空同子而始有詩，宜自其集始，于是選其千八百篇者以五百六十，為四卷，弁冕之，表一代之正宗。……蓋端毅以上①端毅，即王恕，謚端毅。，正始之不足，尚其人之有自然之音也。空同子開盛明而抉正宗。紫閣、伎陵、滸西諸君子之于弘治蓋名家②紫閣，即王九思，別號紫閣山人；伎陵，張鳳翔號；滸西，即康海，武功縣滸西人，自號滸西山人。。文簡、世甫、汝節(jié)兄弟、汝濟、元善、伯循、孟獨、仲芳、蒙溪、少華、舜夫、太華諸君子之于正德蓋羽翼③文簡，指呂柟，謚文簡；世甫，胡纘宗字；汝節(jié)兄弟，指韓邦奇、韓邦靖，邦奇字汝節(jié)、邦靖字汝慶；汝濟，管楫字；元善，南大吉字；伯循，馬理字；孟獨，張治道字；仲芳，案“芳”當作“房”，指馬汝驥，字仲房；蒙溪，胡侍號；少華，許宗魯號；舜夫，王謳字；太華，何棟號。。孫太白其獨為一家，有青蓮之音者也。伯仁、伯會、存笥、丘嵎、芹谷、見薇、渭上、文莊并余師溫恭毅之于嘉靖蓋接武④伯仁，趙時春字；伯會，李一元字；存笥，王維楨，著有《槐野先生存笥稿》；丘嵎，即喬世寧，著有《丘隅集；芹谷，呂颙號；見薇，即王鶴，著有《見薇堂集》；渭上，即南軒，著有《渭上稿》；文莊，指馬自強，謚文莊。?！f歷詩則始自先君子《天雅》，……為三卷，表一代之大家，實鑄唐宋而一之，以翼經(jīng)明道之作也。其自甲戌至丙戌余師王文肅六家為一卷，自己丑馮恭定后十二家為一卷，自丙辰陽伯后為一卷，此又明詩之再盛。其以方唐之名家、羽翼、接武，唯誦者辨之。[2]序

由序文可知，文翔鳳仿效《唐詩品匯》中分類唐詩的做法，將收錄的詩人按時代順序及創(chuàng)作成就歸類為“名家”“羽翼”“接武”，用“正始之不足”來形容李夢陽出現(xiàn)之前的明初陜西詩壇的“寥闃”，用“正宗”、“大家”來定位他特別推崇的李夢陽和“先君子”（按：指文翔鳳之父文在中）。文翔鳳的歸納點評，固然是他的一己之見，難免有失公允，如對其父文在中地位的過度抬高，但是他對明代陜西詩歌發(fā)展脈絡(luò)的勾勒還是較為清晰的。由此可見，《周雅續(xù)》的選輯與裁定過程即是編纂者對明代陜西詩歌發(fā)展史的梳理和總結(jié)，且該集所錄詩歌，涵蓋了明初至崇禎前期陜西詩壇各個發(fā)展階段的創(chuàng)作，上述鼎盛時期的詩人基本囊括在內(nèi)，所選錄的又多是各家的代表之作，因此該書既可供普通讀者較為便捷地了解明代陜西詩歌創(chuàng)作概貌，又可為專業(yè)研究者系統(tǒng)梳理陜西詩歌詩史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二）保存鄉(xiāng)邦文獻

《周雅續(xù)》是保存明代鄉(xiāng)邦文獻的代表之作，收錄的82位作者中，今未見別集傳世或別集中無詩者39人，他們的作品多賴此集得以存留，略舉數(shù)例如下：

三水詩人文在中，萬歷二年進士，歷仕至祠部郎。據(jù)《陜西通志》⑤這里指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雍正）陜西通志》，下同。記載，他天資聰敏，博覽群書，下筆萬言，即時可成。且孝友天植，周恤族閭，曾在家鄉(xiāng)建書院講學，有“關(guān)西夫子”之美譽。[6]《陜西通志》卷七五著錄有《觀宇》、《觀宙》、《天經(jīng)》、《天雅》、《天引》、《天朔》、《天極》等八部理學及詩文著作，然未見于今人所編的《明別集版本志》、《中國古籍總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等書著錄，當佚。一些大型明詩總集如《列朝詩集》、《明詩綜》、《明詩紀事》等均未收錄其詩作。今所見僅幾部《三水縣志》及《陜西通志》中存詩賦作品兩首。文翔鳳在《周雅續(xù)序》中稱其詩作“鑄唐宋而一之”，為“翼經(jīng)明道之作”。《周雅續(xù)》收錄其詩賦作品達三卷之多，其中七言律詩五題366首計兩萬余字，賦三萬余字，上述諸作多未見于其他傳世資料，文獻價值不言而喻。

耀州詩人王圖，萬歷十四年進士，以右中允掌南京翰林院事，天啟中官至禮部尚書?！蛾兾魍ㄖ尽肪砥呶逯浻小蹲砭G館集》，惜未見傳本。今僅《（乾?。├m(xù)耀州志》存其詩4首，《（萬歷）蘭溪縣志》存其詩2首，而《周雅續(xù)》收錄其詩121首，詩風典雅醇厚。

長安詩人王鶴，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行人，曾奉使朝鮮，歷任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館，仕終應天府尹?！蛾兾魍ㄖ尽肪砭帕浻小痘嗜A集》、《見薇堂集》。《見薇堂集》今不存，《周雅續(xù)》存其詩69首，其中53首未見于《皇華集》、明代詩選及地方志等資料。

咸寧詩人管楫，正德六年進士，官至右副都御史?！捌湓婎H沿七子之派，蓋楫與薛蕙、何景明、高叔嗣諸人相倡和，漸染而然也”。[7]《四庫全書總目》、《續(xù)文獻通考》著錄有《平田詩集》二卷，《千頃堂書目》著錄為《平田稿》二卷，今皆不見，《陜西通志》卷九二錄其詩1首，康熙七年《咸寧縣志》卷八錄其詩3首，《周雅續(xù)》存其詩14首。

西寧詩人張問仁，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歷任陽城縣令、工部主事、工部員外郎、山東東兗僉事，官終直隸昌平兵備參議?！峨]右著作錄》卷五著錄其有《悶子集》、《河右集》，今散佚不傳。清代楊應琚《西寧府新志》卷四十存其詩11首，多為其去官歸里后的作品?！吨苎爬m(xù)》存其詩15首，多與其仕宦生涯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與《西寧府新志》所載之詩構(gòu)成互補，是考查詩人生平的重要參考資料。

文翔鳳妻武氏，錢謙益《列朝詩集》提及“太青所著事略，稱其妻武恭人之能詩也”[8]6599，《隴右著作錄》著錄其撰有《交愛軒集》，今不存?！读谐娂蜂浧湓?首，《周雅續(xù)》錄其詩20首，其中12首未見載于《列朝詩集》及其他文獻。

綜上，由于不少明代陜西詩人別集失傳、他籍亦未載其詩作或載錄甚少，遂使得《周雅續(xù)》成為保存這些詩人存世作品最多的文獻。由此可見，《周雅續(xù)》不僅是研究明代陜西地域文學的寶貴資料來源，亦可作為全國類詩歌總集《全明詩》編纂的必備參考。

（三）?？迸c訂誤

《周雅續(xù)》收錄的82位作者中，43人今有詩文集傳世，如王九思、馬汝驥、許宗魯、胡纘宗、胡侍、韓邦奇、韓邦靖、王維楨、溫純、馮從吾等。其中一些文學成就較高者如李夢陽、康海、孫一元等，則有多種版本的別集傳世。在流傳過程中，不同版本的文字往往略有差異?！吨苎爬m(xù)》作為本朝人選錄的總集，編纂者與其中的一些作者及其后人，或較為熟知，或有文字交往，或有機會能親見一些當時流傳的手稿，如文翔鳳云“余自其未既冠，即受先君子手選四家詩，酣誦空同氏矣。又數(shù)年，游北地，得其初梓全編古本篇目，而章口之句為之腹也。尋又得其手墨跡一握于呂中丞之舊氏，其鐵線筆，蓋直逼漢石經(jīng)，所見詩往往出全編外，又多見其未定草。尋又得其《空同子》八篇，知其晚年大造理?！盵2]序可知他幼時即在父親指導下誦讀李夢陽的詩作，后來又得其“初梓全編古本篇目”“手墨跡一握”，見其“未定草”等。故而，對于上述明代詩人的傳世別集而言，《周雅續(xù)》不失為一種“同時資料”，在文字?？狈矫鏄O具參考價值。此外，對于古今著作中的疏漏，《周雅續(xù)》有時可起到匡誤作用。試舉例如下：

《列朝詩集》閏集第四《葛高行文》小傳云：“葛節(jié)婦文氏，三水人。少白先生之女，光祿天瑞之姊也。有《君子亭詩賦》三百余首，手抄書六十卷。少寡自誓，作《九騷》九篇以見志，辭意典雅，稱其風烈。天瑞撰《續(xù)周雅》，別載詩三十余首，蓋有賦家之心，未嫻聲律者也?！盵8]6504

《列朝詩集小傳》閏集《葛高行文》云：

葛節(jié)婦文氏，三水人，少白先生之女，光祿天瑞之姊也。有君子亭詩賦三百余首，手抄書六十卷。少寡，自誓，作九騷九篇以見志。辭意典雅，稱其風烈。天瑞撰續(xù)周雅別載詩三十余首，蓋有賦家之心，未嫻聲律者也。[9]

按：此兩處引文，內(nèi)容相同，而標點斷句卻不同。葛高行文，即葛節(jié)婦文氏，文翔鳳（字天瑞）之姊，《周雅續(xù)》中收錄其詩賦共37首。此兩段文字中提到的“續(xù)周雅”當指《周雅續(xù)》一書，而《君子亭詩賦》指文氏的別集，《九騷》是文氏的代表作。故上述二書中涉及書名及作品的標點，當以中華書局本為是。需要指出的是，錢謙益此段文字中有兩處不確切之處：其一，文翔鳳曾在序文中煞費筆墨強調(diào)了《周雅續(xù)》命名不曰“續(xù)雅”而曰“雅續(xù)”的原因，上文已詳論，茲不贅言。其二，《周雅續(xù)》每卷首頁均題署編纂者的姓名、分工等，依次為“北圻賈鴻洙憲仲選輯”，“西極文翔鳳天瑞裁定”，“北海孫三杰淑房參閱”?？芍?，文翔鳳只是負責該書的“裁定”，而非“撰”。錢謙益和文翔鳳是萬歷三十八年的同榜進士，且素有交往，曾為文翔鳳及其父文在中、母趙氏、妻武氏寫過誥詞。[10]以此背景，他對《周雅續(xù)》一書的了解尚不十分準確，今人由于資料所限而出現(xiàn)疏漏亦在所難免了。又如：

文翔鳳，明萬歷三十八年（1610）三甲一百一十名進士。廣東三水人，字天瑞，號太青。[11]

按：此處的“廣東三水”，當為“陜西三水”。明代有兩個三水縣，一北一南。北三水，北魏太延二年（436）設(shè)置，在今陜西彬縣、旬邑一帶，治所屢有遷移，蒙古至元七年（1270），因并入淳化縣而廢。明成化十三年（1478）九月恢復設(shè)置，治所即今陜西旬邑縣。①參見《魏書》卷一○六下《地形志》《隋書》卷二九《地理志》《元和郡縣圖志》卷三《關(guān)內(nèi)道三》《元史》卷六○《地理志》《明史》卷四二《地理志》。南三水，明嘉靖五年（1526）五月分置南海、高要二縣之地設(shè)置，屬于廣東府，治所即今廣東三水市。②參見明曹學佺《名勝志》《明史》卷四五《地理志》。據(jù)此知《明清進士錄》對文翔鳳籍貫未加細辨，而將北三水誤為南三水。除上述史志資料的明確記載外，文翔鳳的序文中提及“余父子既家中豳之隩、京師之野”，亦是很好的佐證。豳，即今陜西彬縣、旬邑一帶。

綜上，《周雅續(xù)》是一部具有較高學術(shù)價值的地方性詩歌總集，不僅是明代陜西地域文學研究不可逾越的參考資料，亦可為明代詩歌史研究及大型詩歌總集《全明詩》編纂的提供有價值的素材。謹望本文的探索能夠引起學界對該書的關(guān)注，使這部傳世古籍更好地發(fā)揮其應有的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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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胡纘宗.鳥鼠山人小集：卷一二[M]//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影印明嘉靖刻本.濟南：齊魯書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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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錢謙益撰.許逸民，等點校.列朝詩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7.

［9］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735.

［10］錢謙益.錢牧齋全集：第三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2053.

［11］潘榮盛.明清進士錄[M].北京：中華書局，2006：632.

（責任編輯：李金龍）

中圖分類號：I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 4225（2016）02- 0047- 06

收稿日期：2015- 09- 12

作者簡介：趙金丹（1981-），女，遼寧錦州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

基金項目：陜西省“十二五”規(guī)劃重大古籍整理項目“陜西古代文獻集成（初編）”（SG1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