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
趕上擁堵的國慶節(jié)假日,我?guī)缀跏腔疖囬_動的前一秒,才努力擠進(jìn)了車廂。我買的是坐票,可當(dāng)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時,一個打扮很非主流的青年理直氣壯地占著我的座位,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麻煩你讓一下?!蔽抑肋@種人不好惹,態(tài)度盡量客氣。
他抬頭看了一眼我的票,塞上了耳機(jī),無動于衷,一副“我就不讓你能拿我怎么樣”的傲慢。
我確實不能拿他怎么樣,我一個瘦小的女孩,沒有朋友同行,若真的發(fā)生口角甚至是肢體沖突,吃虧的只能是自己。我倒不怕受傷,更不怕死,但現(xiàn)在還不行,我還有非做不可的事。我咬牙告訴自己:堅持,最后一個了,最后一趟旅程了。
“喂!你一男人欺負(fù)一個小女生不覺得丟臉嗎?”這時身旁的男生見義勇為了。
“要你管!”那個人語氣惡劣,但顯然有些心虛。見義勇為的男生看起來像大學(xué)生,長得人高馬大,一身小麥色皮膚,看起來像運動員。
“你再霸著座位我就喊列車員了?!币娏x勇為的男生咄咄逼人。
占座的青年低聲咒罵了幾句,不情不愿地起身了。我也不客氣,馬上坐下。
“嗨,你好,我叫大熊?!彼钟焉频厣斐鍪?。
我點了點頭,表情僵硬,事實上,我怎么會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把小行李箱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心里默念:“這是最后一個,堅持,一定要堅持。”
“我猜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熱情的大熊搭話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為什么?”
“你的行李箱上面有很多安檢貼條?!?/p>
“七處?!蔽一卮?。
“哇,不錯呀。我就去過成都,因為在那兒讀大學(xué),現(xiàn)在要回家了?!贝笮苜┵┒?,“你小小年紀(jì)就一個人出來玩,爸媽不擔(dān)心嗎?”
“我爸媽死了?!蔽依淅涞鼗卮?。
“對不起對不起……”他自知失言,連聲道歉。
氣氛變得尷尬,我們不再說話。很快夜色降臨,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百無聊賴的大熊已經(jīng)熟睡,我又翻出日記本,翻到了第一頁,上面貼著一張一年前的新聞:旅游勝地×河下游,私營船只遇難,八名游客全部溺亡,那張圖片上的照片,其中一個是那么的熟悉,讓人免不了揪心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大熊不知何時醒了。
我忙合上日記本,塞回書包里。這個還是別讓他看到為妙,我要進(jìn)行我的大計劃。
“你在收集新聞?”他好奇心實在旺盛。
我撒了個謊:“呃……其實我在寫作,看到好的素材就會收集在日記本里?!?/p>
“厲害,居然是作家。你寫的是個什么故事呢?”
“什么故事啊……”我若有所思,“關(guān)于贖罪吧?!?/p>
大熊愣了愣,似乎想起往事,神色變得黯然,“我這里倒是有個故事,說不定能給你當(dāng)素材?!?/p>
我點點頭。
“我爸是個國家地理攝影師,長年到處跑,就是不回家。小時候,我可以說是跟我媽相依為命,我討厭我爸,覺得他根本沒有承擔(dān)作為父親的責(zé)任。自我懂事起就再也沒叫過他一聲爸。去年,我高中畢業(yè)時,我媽才告訴我其實我爸是有苦衷的,我爸年輕時有個好朋友,兩人一起去拍雪山時遇難,朋友為了救我爸犧牲了,我爸很自責(zé),于是發(fā)誓要替他朋友完成走遍全世界的夢想??上?,我剛知道這個消息時,我爸就在旅途中遇難了……”
這時火車緩緩?fù)O?,乘客已?jīng)蠢蠢欲動。
“呀,到總站啦?!贝笮苡行┡d奮,“你是來旅游的吧,來,我給你當(dāng)免費導(dǎo)游。”
我知道他對我撒了個謊,這個大計劃的最后一步我仍然要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