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華納++黃日涵++邱培兵

一

世界各國對“9·11”襲擊迅速做出了反應，采取了新的監(jiān)視措施，聯合起來共同應對基地組織嫌犯及其支持者。數日內，聯合國大會通過安理會第1373號決議，呼吁通過國際合作應對恐怖主義，這些合作包括情報共享，以及國家間應“尋找加強、加快行動信息交流的方法，特別是針對恐怖主義人員或網絡的行動或動向”。

千鈞一發(fā)之際，小布什總統決定，他作為憲法權力授權的最高統帥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步驟保衛(wèi)國家，挫敗新的陰謀。其中包括“在有理由斷定通信的一方是基地組織或相關恐怖組織的成員的情況下，截取進出美國的通信內容”。一般情況下，這種通信監(jiān)控需在法庭根據1978年通過的《外國情報監(jiān)聽法》下達的指令進行，但白宮、中央情報局局長和國家安全局的官員認為該程序在新技術背景下已過時且不明確，他們通知少數國會領導人，不管《外國情報監(jiān)聽法》有無修正案，總統的“恐怖分子監(jiān)視計劃”都將繼續(xù)。

美國也聯合盟友打擊了基地組織在阿富汗的堡壘，其時該國為宗教激進主義的塔利班所統治?！坝谰米杂伞毙袆拥膭倮Y果看來簡直不可思議。有兩個因素使得對基地及其東道主塔利班取勝成為可能：第一，中情局說服了阿富汗的反對派攻擊塔利班。第二，美國和盟軍的飛機能打擊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抵抗中心，確保美國的阿富汗盟友的進攻勢頭不減。后一個優(yōu)勢曾在波斯灣和巴爾干的沖突中有過先例，它建立在對戰(zhàn)場制空權的絕對控制上?？罩袃?yōu)勢使得無人偵察機和盟軍轟炸機得以在對空防御范圍之外徘徊，同時等候攻擊目標的時機。其攜帶的許多炸彈和導彈，現在可由地面上特種部隊和中情局小組操作的激光定點設備精確導引，并得到了渴望終結宗教狂熱的塔利班政權并趕走與基地組織一起戰(zhàn)斗的外國人的阿富汗友軍的支援。如同19世紀和21世紀的融合，特種部隊激光照射員一度組織了一次由阿富汗騎兵沖鋒配合支援的毀滅性轟炸。當美國的B-52轟炸機開始打擊前線目標時，參與行動的一名中情局老兵指出：“轟炸過后，當人員傷亡和損失的程度浮出水面時，塔利班的電臺通信中充滿了驚慌和恐懼。”在這次戰(zhàn)爭的嚴酷考驗中，中情局的數個實驗迅速成為現實，如攜帶導彈的“捕食者”無人機和“全球情報系統”，后者通過三維虛擬地圖有效地展示了中情局和特種部隊、友軍和敵軍的位置。以上力量聯合起來將塔利班和基地組織從阿富汗城市連根拔起，并把他們驅趕至與巴基斯坦交界的地球上最崎嶇的地帶。

“永久自由”行動既帶來了情報的意外收獲，也引發(fā)了外交上的問題。2001年11月，最終的進攻戰(zhàn)役打響，盟軍部隊抓到數千名塔利班和基地組織俘虜，連同行動的旁觀者一起押走。其中數百人被關入美國在古巴關塔那摩基地的監(jiān)獄。布什政府認為，關塔那摩是關押基地戰(zhàn)俘“最不壞的選擇”，因為這些戰(zhàn)俘在阿富汗無法被安全監(jiān)禁，而同時美國需要對其進行審問來獲取恐怖分子未來襲擊的線索——如果這批罪犯在美國收監(jiān)，享受被關押罪犯的憲法權利，有些事情將無法細致開展。就美國情報體系而言，非常時期同樣需要非常措施。中情局總部官員們的心情，按他們一位領導的說法就是：“如果我再多待一小時，鉆研更多的檔案，聽更多的錄音，我也許就能發(fā)現阻止下一次襲擊的關鍵?！?/p>

2002年年初，辛苦的付出開始有了回報。這時，中情局官員和巴基斯坦政府根據大量的技術采集信息和分析成果，逮捕了阿布·祖貝達。他是一連串被抓獲的基地組織頭目里的第一個。此時，布什剛剛簽署了一道行政命令，成立一個為被拘恐怖分子而設的軍事特別法庭。國防部部長唐納德·拉姆斯菲爾德也擴大了在關塔那摩審訊可用技術的使用范圍。但是，了解基地組織計劃的阿布·祖貝達似乎是個特例。那年夏天，在他頑強抵抗中情局和聯邦調查局審訊人員后，中情局獲得了總統和司法部的授權，使用“強化審訊技術”，以逼其就范。布什回憶，中情局想要“對其環(huán)境的絕對控制”，這在關塔那摩估計辦不到。于是中情局在外國土地上修建了關押祖貝達和其他人的特別場地，倉促尋找會講適當語言的辦案人員，以及能臨時提供超越中情局和美軍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所用的審問技術的承包商。國會領導人又一次僅被知會，而未被咨詢。中情局官員堅稱這些措施無害且有效。中情局相關審訊人員對反恐委員會（CTC）主席何塞·羅德里格斯說，祖貝達被施以水刑后，“成了我們隊伍的一員”。在一定程度上，中情局正是通過把這些審訊技術用在祖貝達和其他人身上，尤其是“9·11”襲擊的策劃者哈立德·謝赫·穆罕默德身上，才弄清了“9·11”事件是如何實施的，并最終深入了解了基地組織的運作機制。盡管如此，這些技術一經運用，就被一些中情局內部人員和國會議員視為酷刑。英國秘密情報局和軍情五處的官員曾接觸一些被美國囚禁在阿富汗和關塔那摩的人員，并心有余悸地觀摩了美國的審訊方法。由于英國政府被《歐洲人權公約》的條約義務所約束，其工作人員無權進入中情局的“黑獄”，但中情局還是與其共享了某些審訊所得，他們對此高度評價。2005年年初，英國情報機構人員向情報和安全委員會保證，他們收到了“從關押人員那里得到的一些極有價值的情報，雖然我們無法接觸這些人，也不知曉他們的關押地點，其中一些情報促使我們阻止了針對英國或其利益的恐怖襲擊”。

二

“9·11”后的十年里，基地組織和其他“圣戰(zhàn)”者傷害的人大部分仍是穆斯林。驚人的死亡人數有助于讓公眾輿論轉而反對基地組織及其戰(zhàn)術。2005年11月，扎卡維（本·拉登副手，基地組織三號人物）曾希望摧毀約旦的情報總部，他策劃同時在約旦的數個酒店實施自殺式爆炸，因為他懷疑會在這些地方召開情報聯絡會議。但一枚炸彈炸死了數十名在安曼麗笙酒店參加婚禮的賓客，這引發(fā)了針對基地組織的示威游行。扎卡維沒有被嚇倒，三個月后他又向另一方向攻擊，炸毀了薩馬拉的什葉派圣地——黃金清真寺，希望借此挑起伊拉克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內戰(zhàn)。他幾近成功，促成了在整個伊拉克沖突中最血腥的幾場戰(zhàn)斗。2006年6月，一枚精確制導炸彈炸死了扎卡維，但是汽車爆炸仍在繼續(xù)。2007年8月，一系列爆炸曾一天內在伊拉克北部殺死將近800人。但那時，基地組織的伊拉克分支已處于守勢。2006年，日益增長的對基地組織暴力狂熱的厭惡“喚醒”了安巴省的遜尼派部落。美國的悄悄支援讓這種覺醒發(fā)展為反叛亂行動，從而使伊拉克的基地組織得到壓制。這種轉變，加上美軍司令大衛(wèi)·彼得雷烏斯推行情報引導的新戰(zhàn)術，使得伊拉克的局面在2008年得以穩(wěn)定，并使政治解決沖突（及美國的有序撤軍）成為真正的可能。

但那時，阿富汗死而復生的叛亂日益引起了美國和北約領導人的注意。在盟軍各部隊，司令官們可用的情報有了實實在在的改進。阿富汗的英軍收集敵方電子輻射的無人機及在上空盤旋的“獵迷”（Nimrod）式飛機，隨時了解電子戰(zhàn)場形勢。美國人則擁有更多的情報資源。到2009年，阿富汗北約軍隊情報主管——美軍少將邁克爾·弗林（伊拉克714特遣部隊前情報主任）指出，國家級的情報現在已下發(fā)到了旅一級，“至少是在旅級，有數十名軍方的情報分析人員。那里一應俱全，有機密和非機密的網絡，有運行它們的技術人員，有可以使用的打印機和地圖繪圖儀，有熱氣騰騰的食品和熱水澡”。

三

由于情報引導戰(zhàn)術被用在西方及中東、南亞、東非等戰(zhàn)區(qū)，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將盡之時，基地組織及其模仿者明顯處于守勢。作為原則，他們策劃的行動似乎更為簡單，也更為粗糙，避免實行本·拉登十年前以多路同時襲擊為特征的攻擊。盡管如此，更為粗糙的行動也可致命。當然，不管是由遜尼派還是由什葉派武裝發(fā)動，針對以色列平民的戰(zhàn)斗從未停歇。印度也成了“圣戰(zhàn)”的目標。2006年6月11日，被稱作虔誠軍的克什米爾武裝在前后間隔11分鐘的時間里，在孟買的7列火車上引爆了高壓鍋炸彈，又在2008年11月射殺了數個目標，隨后跑進泰姬瑪哈酒店與警方對峙。這些襲擊共造成超過1000人死傷。即使是獨狼式的槍手，在擁擠的空間內也能制造大規(guī)模傷亡。一名美軍的心理醫(yī)生納達爾·馬里克·哈桑少校因與一名在也門且與基地組織有關系的美國籍牧師安瓦爾·奧拉基聯系，征求其意見，而走入聯邦調查局的視線。奧拉基沒怎么留意哈桑的郵件，但是通過奧拉基的線上教學，哈桑做好了心理準備，并在2009年得克薩斯州胡德堡軍事基地向同事開火，造成13人死亡，29人受傷。類似的“圣戰(zhàn)”分子還有多少呢？在英國，到2007年年末，軍情五處確認了與國際恐怖主義有關的2000人，同時正在調查30起“活躍陰謀”。如果炸彈的引爆器沒出故障的話，2007年至2009年間，會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倫敦、紐約、格拉斯哥、底特律被炸死。確實，缺乏可靠的裝置似乎成為限制襲擊的主要因素。在美國，2009年至2012年間，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假扮成提供武器和爆炸裝置的基地組織人員，逮捕了7名潛在的獨狼式爆破手。但最終，他們并未察覺到發(fā)生在2013年4月的陰謀，來自車臣共和國的一對兄弟在波士頓馬拉松的終點線引爆了炸彈。

美國人最后一次看到本·拉登本人，是通過2000年夏天阿富汗上空的一架“捕食者”無人機安裝的攝像頭。在近十一年之后，他們最終又一次通過夜視瞄準器，在巴基斯坦本·拉登的家中看到了他。這一次，他沒能躲過死神。中情局隨著一連串早期對基地組織副手們的審問，加上對無數微小線索的不懈收集和分析，最終通過借調海豹突擊隊實施突襲，使抓捕本·拉登的行動達到了高潮?；旧希ㄟ^十年的戰(zhàn)爭，西方展示及時抓獲所有“圣戰(zhàn)”分子的能力，并由最高層迅速做出判定，決定誰生誰死。

類似的反恐措施迫使“圣戰(zhàn)”分子只能用更少、更業(yè)余的行動人員發(fā)動更小規(guī)模的攻擊。盡管如此，他們反過來還是能讓西方陷入僵局。他們仍能招募到年輕的男人和女人，他們愿意混入人群，為殺死以色列人、美國人、英國人、伊拉克人、克尼亞人或是他們選擇的任何國家的人而不顧生死。因此，“9·11”事件以來建立起的龐大、昂貴的情報和安全機構，以及安全人員協助執(zhí)行的對人有所約束、對人有所侵擾的安全措施，還不能廢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