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印作為墓葬常見隨葬品之一,也是判定墓主身份的重要依據(jù)。而高級別的璽印,又往往能與傳世史料兩重相證,揭示出獨特的信息。新見西漢?;韬钅埂按髣⒂浻 ?,為研究?;韬钅怪魃矸萏峁┝诵碌馁Y料。據(jù)已公布的信息,此印為玉質(zhì),龜鈕,1.7厘米見方,出土于海昏侯墓槨室。玉印制作精細,應(yīng)為實用器,篆書銘文四字,為“大劉記印”。漢印自名為“記印”者,例見羅福頤《漢印文字征》著錄的“齊有記印”、“記印”等,均屬私印。
首先應(yīng)討論所謂“大劉”。海昏侯屬于王子侯,所封者皆劉氏宗族,與印文劉氏相合。漢印中多有“巨+姓氏”之例。陳介祺《十鐘山房印舉》著錄有“巨李”、“巨孟千萬”等印。陳漢第《伏廬藏印》著錄有“巨董”、“巨陳君”等印。羅振玉《赫連泉館古印存》著錄有漢印“巨張千萬”、“巨董千萬”。上海博物館藏有漢印“巨蔡千萬”。此外,亦有“大+姓氏”者,如《十鐘山房印舉》著錄有“大朱君”、“大徐千萬”等?!熬蕖?、“大”本可互訓(xùn),揚雄《方言》曰:“巨,大也。齊宋之間曰巨。”目前所見冠以“巨”、“大”等字的漢代印章,均屬私印。而漢印稱謂中僅包含姓氏,則表明稱謂中的家族指向性?;谶@樣的理解,“大劉記印”應(yīng)屬私印,側(cè)重于彰顯劉氏的皇族身份,又與上文所舉漢印具有類似的一面。
“大劉記印”的特殊性還在于,印文雖強調(diào)了劉氏皇族,卻也似乎回避了?;韬畹膫€人信息。
璽印本具有征信功能,象征了個人身份與等級。而在秦漢高等級璽印中,印面通常會落上印主職官、封號或姓字,以契合征信之含義??晒﹨⒖嫉氖牵酝嫉耐瑸榱泻钣糜〉奈鳚h“宛朐侯埶”印以及“汾陰侯昌”封泥等,不僅包含所封侯爵之名,也包括印主之名,具有獨一無二的指向。而即使在簡單的單字私印中,通常也至少會單列一私名,以區(qū)別于他者。但在“大劉記印”中,“大(巨)+姓氏”的稱謂則并不具備單一指向性。若僅憑借此印內(nèi)容,并不能判定?;韬钅怪魇恰稘h書·王子侯表》所記海昏侯—劉賀、劉代宗、劉保世、劉會邑中的某一位。就印章本身意義而言,“大劉記印”作為私印,彰顯家族身份,卻回避個人信息,這在已發(fā)現(xiàn)的高等級璽印中的確是頗為少見的。
此印為龜鈕玉印,在漢代璽印中亦不多見。私印雖然并無明確的印制,但在漢代高等級印章中,印鈕往往暗含了印主的政治身份,也體現(xiàn)了一種政治文化。衛(wèi)宏《漢官舊儀》言:“皇帝六璽,皆白玉螭虎鈕。”應(yīng)劭《漢官儀》言:“印者,因也。所以虎紐,陽類?;ⅲㄕ撸?,獸之長,取其威猛,以執(zhí)伏群下也?!倍啾戎?,龜鈕有著不同的含義?!稘h官儀》在解釋龜鈕印制時,提示:“龜者,陰物。抱甲負文,隨時蟄藏,以示臣道功成而退也?!蹦壳八姷牧泻钣?,如“宛朐侯埶”印、“石洛侯”印等,皆是龜鈕?!按髣⒂浻 弊鳛楹;韬钣?,采用龜鈕,可能同樣包含臣屬之寓意,是合于列侯政治身份的。但在印文中強調(diào)“大劉”,又似乎與臣屬身份不合。從這一點來看,“大劉記印”在印文和印制上所具有的特殊性,或許指向了?;韬畹奶厥馍矸菖c境遇,可能反映了制作印章時的特殊心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