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文秋

密林深處的恩仇

文/馬文秋

九月的一天，護林員楊周到螃蟹嶺一帶例行巡視。這個森林自然保護區(qū)里生活著多種動物，有“天然動物園”的美稱。

楊周正走在一條陰森的溝谷中，突然“嗒”的一聲，他的腳似乎被什么死死咬住了，一陣刺骨的劇痛迅速從腳踝處蔓延開來。他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來，汗珠子“唰唰”地往下滾。低頭一看，原來他被一個捕獸夾夾住了腳踝。這種夾子他見過不少，都是由精鋼打造的，威力強大，一端固定在石頭上，野獸的腿只要被夾住，就別想掙脫。不用問，這肯定是盜獵者安放的。

掙脫是不可能的，楊周下意識地大聲喊救命，可荒山野嶺哪兒有人呀？沒辦法，他撿起一塊石頭使勁砸固定在石頭上的鐵鏈。只要砸斷鐵鏈，就是爬也要爬下山。

突然，空氣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股腥味，直覺告訴楊周，有野獸來了。他急忙抬頭觀望，十幾米外的灌木叢中，赫然閃出一只猞猁！猞猁是一種不太常見的貓科動物，行蹤詭秘，人們習慣把它與各種野貓并列，其實它們的個頭只比虎豹略小，非常兇猛。他眼前這只猞猁，連身子帶尾巴將近兩米，好家伙，真跟一頭豹子差不多！它兩鬢的毛豐盛而下垂，耳尖也長著一簇長毛，肚皮呈白色，體背及四肢上部散布著小塊沙棕色圓斑。

一般的野獸都是怕人的，可這頭猞猁卻絲毫沒有逃避的意思，綠瑩瑩的眼睛盯了他一會兒后，竟慢慢向前湊來。這太反常了，從它的神態(tài)看，楊周明白絕對是來者不善！大部分野獸不會攻擊人，可有些野獸由于種種原因，卻專門攻擊人。這頭猞猁顯然屬于后者，它的頭部很明顯有傷疤，可能性情已經(jīng)不正常了。猛獸都有洞察對手實力的天才，若是強者就甘拜下風，敬而遠之；若是弱者就不由分說，堅決吃掉。這頭老練的猞猁絕對看出了楊周的虛弱和困窘，他傷口的鮮血對它的食欲是一種強有力的刺激……他的處境十分不妙！

楊周張開雙臂，使自己看起來很大，又撿起石頭示威。然而猞猁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憤怒地咆哮一聲撲上來，張開大嘴，閃電般在楊周的大腿上撕下了一塊肉，然后轉(zhuǎn)身跳開了。楊周幾乎疼昏了，可又不敢喊出來，因為那會更加刺激它瘋狂的攻擊性。他拼命往后爬，可被鐵鏈子死死拖住了。他已身陷絕境！

突然，四周好像嘈雜起來，楊周抬頭一看，原來一群猴子圍了上來。它們披著灰毛，顏面及手足卻是黑色的，個頭不大，尾巴很長。他認出這是保護區(qū)里常見的灰葉猴，看起來足有十幾只，個個都咋咋呼呼的。它們來干什么？

猛獸進食都不喜歡被圍觀，猞猁對著猴子們“嗷嗷”叫起來。本來灰葉猴非常怕猞猁，因為那是它們的天敵之一?？蛇@群猴子卻沒逃走，反而也向猞猁示威。楊周看出來了，有一只個頭明顯比較大的猴王在指揮！猞猁氣急敗壞地撲向近前的幾只猴子，看樣子要大開殺戒了！那幾只猴子似乎早有防備，霎時間便四散奔逃，猞猁不肯罷休，一氣追出去老遠。

猞猁見逮不著猴子，又朝楊周跑來。還沒等它到跟前，躲在附近的猴王和另外一些灰葉猴又齜牙咧嘴地迎了上去。猞猁張牙舞爪一番，滿以為能把猴子們嚇跑?？苫胰~猴們似乎個個吃了豹子膽，在猴王的帶領(lǐng)下，突然齊心協(xié)力向它猛撲過去！

俗話說，狹路相逢勇者勝?；胰~猴雖不是猛獸，但個個都很勇敢，因為爭奪領(lǐng)地，經(jīng)常發(fā)生大的群體性爭斗，所以“實戰(zhàn)經(jīng)驗”非常豐富。仗著“猴多勢眾”，它們圍住猞猁一陣猛攻。猞猁被這氣勢給震住了，一時無從下手，只得跳到了樹上。

看見猞猁退開，楊周心里稍微安穩(wěn)些了。多虧了這些灰葉猴，只是不知道它們?yōu)槭裁慈绱苏塘x，搭救他這個陌生的人類。猴王長得非常強壯，頭頂毛又長又密，形成黑褐色的毛冠，那是威力的象征。

猞猁從來沒吃過這么大的虧，突然獸性狂發(fā)，閃電般揮舞粗壯有力的前爪，凌空撲下，把幾只灰葉猴擊倒在地。群猴只得從楊周身邊跑開藏起來，這下他又徹底暴露在猞猁嘴下！猞猁回轉(zhuǎn)身，惡狠狠地向楊周逼過來，看來它的主要目標還是他。它神態(tài)猙獰，眼睛都冒火了！這無疑是一只對人類懷有深刻仇恨的猞猁，不把他咬死是不會罷休的。

緊要關(guān)頭，只見猴王一聲尖嘯，連躥帶跳地追向猞猁，別的猴子見狀也都呼嘯而至。猞猁似乎明白了，如果它敢吃楊周，群猴真的會跟它拼命，后果相當嚴重！它識趣地轉(zhuǎn)頭，背對著楊周。猴王也停止了進攻，雙方對峙起來。

又僵持了一會兒，猴王突然離開了，但很快返回，手里拿著一根樹枝。它爬上樹，把樹枝扔到楊周跟前，給他當武器。猴王真是太通人性了！楊周一陣高興，當他仔細看這根樹枝時，幾乎驚呆了！天哪，這是巧合還是……

這時，猙獰的猞猁又轉(zhuǎn)過身向楊周進攻，到嘴的肉一直沒吃上，它都快氣瘋了。它顯然認為楊周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對他手中多了的這根樹枝也沒當回事。當它惡狠狠地撲上來時，楊周沉著冷靜地用那根滿含汁液的樹枝斷面迎著它的嘴一捅！這下捅個正著，猞猁立刻痛得一哆嗦，后面的猴群又叫著往上沖，它沒敢繼續(xù)進攻。

片刻之后，猞猁竟然慘叫起來，原地打轉(zhuǎn)，甩頭亂吐，隨即竄進了附近的灌木叢里！這一切都在楊周意料之中，因為，那根樹枝是從“見血封喉”樹上折下來的！“見血封喉”樹又叫箭毒木，是一種常綠大喬木，枝干流出的白色汁液有劇毒，當?shù)厣贁?shù)民族將汁液涂于箭頭上，射殺野獸。猞猁剛才挨得不重，但也夠它受的了。

成年野獸對各種有毒的動植物是非常敏感的，絕不會招惹?；胰~猴王經(jīng)驗豐富，當然知道箭毒木的厲害，但它竟然為楊周專門折來這種樹枝御敵，如此靈性真是令人驚嘆！

楊周總算徹底脫離了危險，與猴王對視起來。他突然發(fā)覺猴王有些面熟，但來不及細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抓起石塊，奮力砸斷了鐵鏈，咬緊牙關(guān)蹣跚走回管護站。猴王帶著手下跟了很遠，看他快到家了才撤走。楊周一路因失血昏昏沉沉，到達管護站后，馬上被同事送到了醫(yī)院。

楊周傷好一些后，仔細回想起自己與灰葉猴的淵源，突然茅塞頓開：一定是它！原來，兩年前，楊周和幾名同事在山上截獲一個盜獵小團伙，救出了十幾只動物，其中有一只剛出生不久的灰葉猴，它的媽媽已經(jīng)被殺害。楊周主動承擔起了喂養(yǎng)它的任務，對它悉心照料，無微不至。這只小公猴慢慢長大，竟把他當成了親人，產(chǎn)生了特別的依戀。為了不影響它將來的野性，楊周克制住自己內(nèi)心的感情，開始疏遠它。等它有生存能力了，便帶到深山放生?？伤趺匆膊豢献撸貌蝗菀讛f走了，又幾次跑回來。最后沒有辦法，楊周只能假裝對它大發(fā)雷霆，它才沒再回來。沒想到它這么厲害，竟然當上了猴王，而且還救了楊周一命！

楊周又想起那只猞猁，它差點讓他“壯烈殉職”，想想太后怕了。同樣生活在大森林里，為什么它那么仇視人類呢？大約半個月后，這個疑問終于解開了：管護站抓住了一個盜獵者，據(jù)他交代，他曾經(jīng)在黑虎嶺搗毀過一個猞猁巢，殺死了幾只小猞猁，母猞猁頑強抵抗，受傷后逃脫了。不用問，襲擊楊周的猞猁就是那只母猞猁。親生孩子被人害死了，它又不能分辨仇人，當然就對所有上山的人都恨之入骨了……

楊周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在地球這個大家園里，動物可能成為人類的好朋友，也可能成為人類可怕的敵人，一切就看我們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