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新聞背景：

2015年3月，中央反腐敗協調小組部署了針對外逃腐敗分子的“天網行動”，由中組部、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人民銀行等單位牽頭，運用警務、檢務、外交、金融等手段，集中時間、集中力量“抓捕一批腐敗分子，清理一批違規(guī)證照，打擊一批地下錢莊，追繳一批涉案資產，勸返一批外逃人員”。

4月22日，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監(jiān)察部集中公布了針對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國家工作人員的紅色通緝令。這次集中公布的100人都是涉嫌犯罪、證據確鑿的外逃人員。

前不久，上海閔行區(qū)人民檢察院宣布：被列為2015年“天網行動”紅色通緝令上的外逃女公務員顧震芳，經閔行區(qū)人民法院全力追捕，由于犯罪嫌疑人已在9年前客死泰國，此案正式被撤銷。

15年前，上海海事局吳涇海事處財務室33歲的出納顧震芳，利用職務之便，貪污挪用公款92萬余元后，擔心東窗事發(fā)，于當年潛逃泰國。為躲避追查，懷著前夫孩子的她嫁給當地一名無穩(wěn)定工作的殘疾中年人?？纱伺e只是讓她暫時有了一處容身之地，她的“罪孽”始終未能漂白，為此，她受盡煎熬，流盡悔恨的淚水，還丟了性命……

貪污挪用公款92萬元，

懷孕女出納倉惶外逃

2000年10月26日中午，上海海事局吳涇海事處財務室出納顧震芳對領導說：“我下午請個假，去醫(yī)院拿個化驗報告?！鳖櫿鸱己驼煞蛄〔沤Y婚幾年一直沒生孩子，如今聽說她去醫(yī)院拿報告，同事們和她開起了玩笑：“你肚子里的小寶寶還好吧？到時候我們可要喝滿月酒哦。”顧震芳微笑道：“那是當然?！?/p>

第二天上午，海事處職員楊晶因報銷等事宜四處尋找顧震芳，財務室的一個同事說：“昨天下午她請假了，不知道為何到現在還沒來上班?！彪S后，急著報銷的楊晶撥打顧震芳的手機，發(fā)現對方關機了。直到10月28日，顧震芳依然沒來單位上班。而此時，單位里已經有一大堆的財務賬目等待她處理。

獲悉情況后，海事處主管領導陳功撥打顧震芳的手機，依然是關機狀態(tài)。隨后，陳功又撥通了顧震芳丈夫柳俊才的電話，柳俊才說他也不知道妻子去了哪兒，正到處找她。掛掉電話后，陳功覺得事有蹊蹺。他一邊安排其他人員暫時代理出納一職，一邊命令其他財務人員整理顧震芳經手的賬目。這一整理不打緊，同事們發(fā)現賬目有重大出入。海事處當即向上級匯報。隨后，海事局委派財會人員進一步核查，發(fā)現從2000年4月到當年10月，顧震芳經手的賬目，有高達92萬元巨款不知去向。海事處人員馬上向閔行區(qū)人民檢察院報案。

閔行區(qū)人民檢察院接到報案后，迅速展開調查，并追查嫌疑人顧震芳的下落。經調查發(fā)現，顧震芳已于10月27日持因私護照，從上海虹橋機場飛往泰國，此后便杳無音訊。海事處的人員獲悉消息，震驚不已；顧震芳的丈夫柳俊才更加難以相信：“她怎么能這樣？她已懷了我們的孩子呀……”

顧震芳于1967年出生于上海，上有一個姐姐顧震姝，下有一個弟弟顧震剛。長相漂亮的顧震芳于1989年從上海海運學院畢業(yè)后，被上海海事局錄用，后被分配至閔行區(qū)吳涇海事處擔任出納。1997年，顧震芳經人介紹，與上海本地男子柳俊才相戀，并于當年底結婚。婚后，兩人相約待事業(yè)更進一步后，再要孩子。

案發(fā)后柳俊才在配合檢方調查時透露，他與顧震芳婚后感情不錯，唯一讓他有些想法的是，妻子愛賭博。他為此沒少勸過她，但她基本上是左耳進右耳出，柳俊才也只能嘆氣。

2000年國慶節(jié)后的一天，顧震芳回到家飯也沒吃，倒頭就睡。由于此時的顧震芳已懷孕3個多月，柳俊才關切地詢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我明天帶你去醫(yī)院看看？”顧震芳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大問題，單位這段時間要整理財務，事情繁雜，想想就煩。”心疼妻子的柳俊才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好將洗衣服做飯的事全包了。

根據柳俊才提供的情況，閔行區(qū)檢察院深入調查后，發(fā)現顧震芳沉溺于賭博已有一兩年時間，且十賭九輸，案發(fā)時還欠了賭友一屁股債。賬目上顯示，2000年4月，海事處出現一筆幾百元假發(fā)票充賬。此后，少則幾千元，多則幾萬元，短短半年時間里，竟然被采取偽造發(fā)票、做假賬等手段，貪污挪用公款77萬余元，這些錢基本被顧震芳用于了賭博。海事處公共賬戶上10月26日有一筆現金支取，金額為15萬元，支取人正是顧震芳。那天正是顧震芳請假外出的時間。由此分析，從得知上級要進行財務大檢查開始，她就已計劃外逃；而10月26日支取的15萬元現金，則是她的“逃資”。至于為何將外逃目的地選擇在泰國，辦案人員分析，應該是去泰國旅游的手續(xù)相對簡單。

2001年1月18日，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檢察院以涉嫌貪污罪，正式對顧震芳立案偵查；同年1月31日，決定對其刑事拘留。2001年2月27日，公安部對顧震芳上網追逃。2004年9月17日，顧震芳被列入國際刑警紅色組織通報。

屈嫁殘疾司機，

無處安放的罪孽哭泣的心

就在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全力追查之時，顧震芳已在泰國曼谷郊區(qū)一個叫巴吞塔尼府的地方落腳。也許，在踏入泰國國土的那一刻，顧震芳產生過欣喜之情：終于在單位追查她貪污挪用公款之前，帶著一部分錢順利出逃到國外了?？啥虝旱母吲d過后，她將面對什么？通過相關知情人的講述，筆者還原了顧震芳外逃泰國時令人難以置信的遭遇……原來，顧震芳到泰國不久，她持有的旅游簽證就快到期了，而她的肚子也在一天天變大。如何才能讓自己長期停留，成為泰國的合法公民，并將自己與柳俊才的孩子順利生下來，成為顧震芳面臨的首要問題。

2000年12月12日，顧震芳花錢雇請當地人，冒用一個叫普琳達的女性的身份，取得了身份證明。接下來，她還得為肚子里的孩子找個合法的“父親”?？墒牵粋€挺著大肚子、對自己來歷支支吾吾、不會說泰語的女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泰國正常人家的未婚男子接納？幾次嘗試失敗后，顧震芳決定將擇偶標準降到最低：對方是個泰國男人，未婚，足矣。在這樣的標準參照下，2000年12月底，顧震芳在乘出租車時，認識了出租車司機蓋奧。蓋奧右眼失明，家里很窮，因此40歲出頭仍未結婚。

顧震芳那段時間有意天天乘坐他的車，和他混熟后，她終于向他道明了自己的想法：“你愿意和我結婚嗎？”蓋奧驚訝地問為什么，顧震芳實話實說了：“我懷著其他男人的孩子。如果你不嫌棄，我倆就結婚；如果你介意，也不勉強?！鄙w奧趕緊點頭答應，生怕她反悔。就這樣，兩人結婚了。蓋奧發(fā)現，婚后，妻子臉上很少有笑容，經常坐在一邊發(fā)呆。有幾次，他還發(fā)現妻子偷偷地在抹眼淚。蓋奧只能搖頭嘆息。

幸運的是，蓋奧長相雖丑，心腸還不錯。顧震芳生下和柳俊才的兒子后，蓋奧對孩子視如己出，對顧震芳也關愛有加。兩年后，顧震芳又生下了和蓋奧的兒子。其間，顧震芳一直沒有和中國的家人聯系。

2002年，顧震芳偽造他人身份的情況被泰國內政部發(fā)現，她的身份證隨即被取消。此時，蓋奧才從妻子嘴里完整地了解到了她的全部情況。蓋奧一度勸妻子回國自首，但顧震芳沒有答應，她說：“回國我鐵定坐牢。現在雖然苦了點，但好歹還有點自由?！鄙w奧也舍不得妻子離開，因此并未深勸。

既然泰國身份證被取消，顧震芳從此就成了“黑戶”，每天只能在提心吊膽中度日，連家門都很少出。

由于前期辦假證、找關系等需要花錢，顧震芳帶去的15萬元贓款花了大半。而蓋奧開出租車雖然有一份微薄的收入，但是要養(yǎng)育兩個孩子，這點收入也是捉襟見肘。巨大的經濟壓力將兩人壓得難以喘息。不久，蓋奧失業(yè)了，一家人更是陷入困境。

蓋奧沒有自己的住房，他們一直居住在出租屋里。為節(jié)省租金，也為掩蓋自己黑戶的身份，顧震芳曾幾次搬家，后來搬到了泰國中部。遠離繁華的曼谷，少了被移民局發(fā)現的危險，卻多了條件簡陋的苦惱：房子破敗不堪，逢下雨就漏水；常年蚊蟲成群，經常將顧震芳叮得渾身是包。蓋奧體貼妻子，從未因此埋怨過她，反而在她夜深人靜淚濕枕巾時，用他不算寬廣的胸懷，給她一絲安慰與關愛。

客死泰國，

一念之貪毀了自己傷了親人

2015年3月，中央反腐敗協調小組部署了針對外逃腐敗分子的“天網行動”。4月22日，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監(jiān)察部集中公布了針對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國家工作人員的紅色通緝令。這次集中公布的100人都是涉嫌犯罪、證據確鑿的外逃人員。該份名單中就有顧震芳。

“天網行動”啟動后，在上海市紀委的牽頭協調下，由檢察機關和公安機關共同成立追逃工作組。與此同時，閔行檢察院也成立專案組，抽派骨干力量進行調查。

2015年4月底，專案組辦案人員來到顧震芳前夫柳俊才（顧震芳外逃兩年、音信全無的情況下，柳俊才向所在地區(qū)法院提起離婚訴訟。法院調查情況后，于2002年判決柳俊才與顧震芳離婚）居住的小區(qū)。鄰居們向專案組提供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幾年前，早已再婚的柳俊才突然領回一個孩子。很顯然，這個孩子并不是他與現任妻子所生。至于是收養(yǎng)還是其他，鄰居們不得而知。如今這個孩子已15歲，在閔行區(qū)一所初中念書。辦案人員推測：這個孩子，很可能是柳俊才與顧震芳所生。

辦案人員找到柳俊才，詢問孩子的身世。柳俊才起初以涉及隱私為由，不愿配合調查。在辦案人員耐心勸說下，柳俊才終于說出了孩子的秘密：這個孩子正是自己與顧震芳所生。當辦案人員進一步詢問顧震芳的下落時，柳俊才回答：“她早在9年前就死在泰國了……”辦案人員大吃一驚。在他們的追問下，柳俊才道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由于顧震芳的泰國丈夫失業(yè)了，而自己帶去的贓款已經用完，值錢的東西也變賣光了，還有兩個年幼的兒子，顧震芳的外逃生活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墒?，她仍不敢向中國親人求援，擔心暴露自己的行蹤。無奈之下，她決定出去打工。

為了找到合適的工作，在蓋奧的建議下，2006年4月，顧震芳來到當地一所語言學校進修。在此期間，顧震芳認識了一名當地華僑，對方并不清楚她的情況，見她可憐，便介紹她去當地的一家臺灣企業(yè)工作。那里離家較遠，只能在單位住宿。顧震芳已經管不了太多，當即答應。幾天后，她就帶著一些隨身換洗的衣服，來到這家企業(yè)做清潔工。

誰知，就在上班的第一天，顧震芳在企業(yè)宿舍打掃衛(wèi)生時，遇到電熱水器漏電，當即觸電身亡，年僅39歲。

顧震芳死后，蓋奧傷心之余，用她生前告訴他的聯系方式，給顧震芳的弟弟顧震剛打了國際長途電話，用夾生的中文，將顧震芳在泰國6年的全部情況如實相告，并讓顧家人前往泰國奔喪。顧震剛接到電話后，傷心之余，馬上將情況轉告了遠在日本的姐姐顧震姝，以及仍在上海的前姐夫柳俊才。聽說顧震芳在泰國順利生下了他的孩子，柳俊才答應和顧家姐弟一起，前往泰國。當年5月，辦完顧震芳的葬禮后，柳俊才打通各種關系，帶著自己和顧震芳的兒子回國。柳俊才現任妻子知道丈夫的事情后，對這個孩子予以了接納。

柳俊才所說是否屬實？辦案人員分別聯系到在新疆工作的顧震剛與移民日本的顧震姝，他們均表示柳俊才所說是事實。辦案人員進一步經過DNA鑒定，確定了柳俊才與所帶回的孩子確屬父子。

為了弄清楚顧震芳是不是真正死亡，在泰國移民官的全力協助下，專案組聯系到了顧震芳的泰國丈夫蓋奧。蓋奧證實顧震芳已于2006年觸電身亡。與此同時，工作組還從蓋奧處調取了顧震芳生前使用過的電話號碼本以及通訊錄等證據。隨后，工作組又趕赴泰國當地醫(yī)院調取了顧震芳的死亡證明和死亡鑒定報告，并對顧震芳泰國丈夫蓋奧的哥哥和顧震芳葬禮的聯絡人做了筆錄。

2015年8月13日，泰國移民官將調查報告、證據目錄及相關物證、書證移交給工作組?；貒?，工作組將蓋奧兒子的頭發(fā)進行DNA鑒定，證實蓋奧兒子與顧震芳前夫現監(jiān)護的孩子系同母所生。種種證據表明：顧震芳確實已意外死亡，而非詐死。此后，經法定程序，閔行檢察院決定對顧震芳涉嫌貪污罪一案進行撤案處理。經人民監(jiān)督員監(jiān)督討論并報請上海市檢察院批準，閔行區(qū)檢察院最終做出了撤案的正式決定。

編后：

“人在做，天在看?！彼凶鲥e事犯罪的人都會為自己的罪過埋單的。即便暫時逃過法律的審判，逍遙法外的日子并不是真的逍遙，而是內心無比焦灼與忐忑。

好賭的顧震芳因為不良嗜好，動了邪念，貪污挪用公款。即使她機關算盡，逃出法網，可是在泰國的幾年，對她來說，與地獄無二。她在良心的譴責和法律的威懾下惶惶不可終日，最終糊里糊涂地死在了異鄉(xiāng)他國。如果當初她及時自首，如果當初她回國主動認罪，如果當初她不沾染惡習，如果……人生沒有那么多如果。為了杜絕那些可怕的惡果，我們必須心存善念，防微杜漸。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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