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裊裊
作者感言:
寫這個故事的靈感來源于一個微博粉絲發(fā)給我的私信。她暗戀她的同桌兩年,她在私信里說:“我可以為你做一切,也不需要你知道,只要看著你就可以了?,F(xiàn)在你已經(jīng)離開了,不過那也沒關(guān)系,你開心就好?!彼隽撕芏囝愃朴谠S純純?yōu)槔盥挂蛔鲞^的事,但最終,這段暗戀還是永遠只能成為懷念。
許純純像每一個年少時偷偷喜歡漂亮男生的少女,但我想給她一點不一樣的色彩。她不是好命的灰姑娘,她善良,但也有小小的陰暗面,可是因為喜歡上了更善良的李鹿一,所以努力扔掉自己的陰暗面,迎向陽光。
因為太過珍惜,所以情愿放手,就像我的短篇合集《你的世界讓你擁有》。(嗯,此處是個軟廣,你們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呀^_^)
我努力生長,不是想做一棵纏繞大樹的藤蔓,而是想有一天,和李鹿一成為這片森林里最登對的兩棵樹。
1
教室天花板上的吊扇終于掉下來了——說“終于”,是因為這一刻已經(jīng)在我的想象中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值得慶幸的是,“血肉橫飛”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因為吊扇不是轉(zhuǎn)著下來的,而是被李鹿一用籃球砸下來的。
當(dāng)時自習(xí)室里只有寥寥的幾個人,他和另外一個男生在后面?zhèn)髑蛲?,一失手,“咣?dāng)——”吊扇掉在了我身側(cè),有一片扇葉砸到了我的手臂。
幸好是冬天,吊扇沒有被開啟,而我穿得像顆球,厚棉衣起到了很好的緩沖作用。
我只是驚呆了,過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
李鹿一湊到我面前,很緊張地問:“許純純,你沒事吧?”
我看著他,繞過漫長的反射弧,皺著眉頭撇著嘴,“嗷嗚”一聲哭了出來:“李鹿一,我的手臂好痛,是不是要殘了?”
“不會……不會這么嚴重吧?”李鹿一嚇得嘴唇發(fā)白,說話都結(jié)巴了。
“我不知道,我活動活動試試?!蔽艺酒鹕?,假裝小心翼翼地揮動胳膊,“嗯,好像還好……可是我怕有內(nèi)傷,過幾天才會有反應(yīng)那種。不是有個新聞?wù)f,有人被車撞了,一點事也沒有,回家睡一覺結(jié)果就死了嗎?”
“你只是被吊扇砸了一下手臂,應(yīng)該不會死吧?”李鹿一將信將疑。
“死當(dāng)然不會死啦,可是我剛才真的嚇了一跳,受了很大刺激,現(xiàn)在手臂也真的很疼……”
“那……我怎么樣才能彌補你?”李鹿一真誠地發(fā)問。
我豎起兩根手指頭:“兩百……就能安慰我受傷的小心靈。”
“兩百是嗎?”李鹿一長出一口氣,從錢包里抽出兩張紙幣塞在我手里,一臉純真地說,“許純純,你一定要好好的?!睂λ?,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什么事。
我把錢塞進自己的口袋里,笑瞇瞇地回他:“好的好的,我答應(yīng)你,一定好好活下去?!?/p>
2
李鹿一是Z大全校聞名的“富二代”。我們學(xué)?!案欢辈簧?,但像李鹿一這樣的,還是獨一個。
據(jù)說李鹿一他爸是我們省首富,富得流油。但李鹿一很淳樸,不講究吃穿,來來回回穿的都是某運動品牌的球衣。不過,他依然花錢如流水。
李鹿一對錢沒有概念,動不動就請客,身邊有幾個靠著他吃喝的“好兄弟”。
用賀藍心的話說,就是“傻”。
“李鹿一是不是傻的哦?他看不出王一東每天和他混在一起,是為了占他便宜嗎?聽說昨天王一東又問他借錢買新出的限量款球鞋了,肯定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賀藍心咬著肉丸子說,“我都不知道你喜歡他什么?有錢嗎?”
“誰說我喜歡他?”我看了看四周,瞪向賀藍心,“注意你的措辭。我和李鹿一可是純潔的同桌關(guān)系。”我們的專業(yè)課座位是固定的,我和他那天都遲到了,被教授揪在一起,成為全班唯一一對異性同桌。
“得了吧?!辟R藍心一點也不怕我,托著下巴斜睨我說,“你還是注意一下你自己偷看李鹿一時的眼神吧,可比你看專業(yè)書時狂熱多了?!?/p>
“那是……那是因為我一點也不愛我的專業(yè)!”我激動地辯解,誰知一抬頭就看到了我的專業(yè)課老師。那個胖胖的、醉心學(xué)術(shù)的中年男子原來就坐在我們前面一桌,他顯然聽到了我的聲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推了推臉上的眼鏡,又低下頭默默吃他的工作餐。
我惆悵得恨不得用額頭砸餐桌,而賀藍心則縮著肩膀低著頭,“哧哧哧”,笑得像一只小老鼠。
3
我第一次見到李鹿一,是在大一那年的火車上。
因為只有買硬座火車票才能用錄取通知書打?qū)φ?,所以為了省錢,我要坐十七個小時的硬座去Z市。但沒過幾站,李鹿一就上車了,拖著一個奢侈品品牌的行李箱,在這列擠滿了人的綠皮火車上很是招搖。
當(dāng)然,在那時,我堅定地以為那行李箱是山寨的。
李鹿一的座位在我正對面,他也是一個人。
不可避免的,我一抬頭就會看到他在干什么,做什么表情。
五分鐘后,我在心里默默感嘆:這個男生,可真像只猴啊!
李鹿一似乎一刻都坐不住,抓耳撓腮、左顧右盼了半個小時之后,終于鼓起勇氣向身邊一位穿綠襯衫的年輕男子搭訕。
“哎,大哥,你去哪?。恳踩市嗎?”“你以前坐過火車嗎?我沒坐過,我爸都讓我坐飛機。”“大哥,你的綠襯衫真好看,我以前有頂帽子,和你襯衫一個顏色?!?/p>
然而一直冷場。
他把目標轉(zhuǎn)向隔了一條過道的藍裙子少女。
“大姐……”
他才開口,兩道目光便如箭一般射過來,他的聲音頓時就被噎住了。
他消停了一會兒,買了一包瓜子,嗑了兩顆之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看得出,他斟酌了一下,然后謹慎地稱呼我“小妹”。
“小妹,你這是去哪里呀?一個人嗎?”
我冷淡地看著他,答:“上學(xué)?!?/p>
李鹿一有點激動:“上大學(xué)嗎?大一?什么專業(yè)?我也是新生!”
“城市管理。”
“哎呀,那你以后畢業(yè)是要當(dāng)城管?。窟@個工作也招女生???”他想也沒想就說。
我頓時郁悶極了,但抱著禮尚往來的心情,便問他:“那你什么專業(yè)?”
“工商管理,我爸替我報的,他說畢業(yè)了可以給他幫忙?!崩盥挂徊粺o惆悵地說,“其實我的夢想是做個歌手,音樂就相當(dāng)于我的生命。”
二十個小時后,這個據(jù)說學(xué)工商管理的男生和我坐在同一個教室里,和所有大學(xué)同學(xué)一起開新生班會。
自我介紹時,李鹿一一臉懵懂地說:“我來這個學(xué)校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來學(xué)工商管理的,報道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專業(yè)被調(diào)劑了。不過我覺得我們專業(yè)也挺好的,聽起來霸氣,威風(fēng)。同學(xué)們,我們以后一定要做新時代的城管,學(xué)以致用,絕不暴力執(zhí)法。加油!”
班主任在講臺旁輕咳:“這位同學(xué),我們專業(yè)學(xué)的是市政管理方向的,和城管不是一回事……”
全班幾乎都笑抽了,我只是扯了扯嘴角,沒有笑出聲——因為我早在火車上就領(lǐng)教過了。
他好像是生活在外星球的生物,思維方式和眾人迥異,天真爛漫,自成一派。
那天賀藍心就說:“這個叫李鹿一的,是個傻子吧?我們學(xué)校怎么會招傻子啊?”
我搖搖頭說:“不,他不傻,只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币粋€連報專業(yè)都不需要自己操心,獨自坐火車的權(quán)力還是以絕食為代價爭取來的,一下火車就有專車接送的小孩,在家里肯定受盡萬般寵愛。在這種近乎真空的環(huán)境中長大,有點奇葩也屬正常。
4
我和李鹿一不一樣,我來自一個貧寒的家庭,一開學(xué)就申請了助學(xué)貸款,在課余時間打了兩份工。因為不想以后回憶大學(xué)時只有學(xué)習(xí)和打工,我還在社團活動里投注了很多精力。
這些都導(dǎo)致我的時間和金錢一樣稀缺,而李鹿一,最多的就是時間和金錢。
有次上專業(yè)課的時候,李鹿一在紙上問我為什么常常都是跑著來上課的,上氣不接下氣,是在跑步減肥嗎?他還很好心地在后面畫了一個笑臉,附加道:你一點都不胖哈,骨肉勻稱。
他這馬屁拍得我很開心,我大筆一揮,把我一天的時間安排列個大概給他。
李鹿一震驚了:你這么拼干什么?我一個星期做的事都沒有你一天多。
我這么拼為的是什么,像李鹿一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當(dāng)然是很難理解的。他沒有說“何不食肉糜”,已經(jīng)是巨大的進步了。
我一筆一畫地在紙上寫道:為了畢業(yè)后能有一個和你距離不那么遙遠的起點——當(dāng)你直接進入你父親的公司當(dāng)見習(xí)中層時,我能進一個還不錯的大企業(yè)做管培生。
李鹿一看看那張字條,又看看我……看看我,又看看那張字條。
我們的專業(yè)課老師,那個胖胖的、醉心學(xué)術(shù)又無意中聽聞我不愛我的專業(yè)的中年男子,用黑板刷把講臺拍得“啪啪”直響。他看著我們的方向慢吞吞地說:“李鹿一同學(xué),你是不是覺得今天許純純特別美?如果是的話,我給你三分鐘時間看個夠,看完了,請認真聽我上課好嗎?”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我,伴著哄笑聲。
我漲紅了臉,李鹿一倒是很坦然。他淡定地看著老師,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許純純本來就很美,我早就知道,不用看了。老師,請繼續(xù)上課,我會認真聽講的。”
這下,起哄的聲音更強烈了。
王一東甚至喊:“在一起!”
我很震驚李鹿一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是我印象中情商如同我的口袋一樣干癟,性格溫和又好脾氣的“富二代”。但我仔細一想,又好像合理——他在維護我。
李鹿一很善良,當(dāng)他的善良發(fā)光的時候,他的智商常常能超常發(fā)揮。
5
Z大的春季運動會,其實等同于冬季運動會——這里的春天比我家鄉(xiāng)最冷的冬天還要冷。
運動會三天不用上課,我全心全意地打工賺錢,只去了一個下午,因為那天下午有李鹿一的比賽。
那個傻瓜,因為班里沒有人肯報名參加三千米長跑,他便自告奮勇。
雖然我知道李鹿一喜歡打籃球,但從沒聽說他跑步有多厲害,所以我以為他一定會累趴下。誰知那天,他竟然逆襲奪冠熱門人選,以黑馬之姿,在最后一百米瘋狂沖刺,第一個沖過終點線!
全班都瘋了,大家歡呼著翻過欄桿,從看臺上往下跳,飛奔著跑向李鹿一。
我舉著一杯熱開水,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最后被擠出了圍繞著李鹿一的核心圈。
后來我看著那些前仆后繼的人影,自己喝掉了那杯從溫?zé)岬奖涞拈_水,然后笑一笑,把紙杯丟進垃圾桶。
賀藍心“嘖嘖”有聲地說:“你還不承認你喜歡李鹿一?喂,許純純,都什么年代了,為什么你還要玩暗戀?”
我對她粲然一笑,說:“我為什么要承認我喜歡李鹿一呢?我沒有暗戀他,我對他,可是比我名字還純的同桌之情。”
賀藍心“嘁”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知道,你自卑。但是許純純,你很好,沒必要自卑的?!?/p>
6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卑,但我確實是有顧慮的。
李鹿一有喜歡的人,就是火車上我們第一次遇見時,和他隔了一條走道坐的藍裙子少女。
當(dāng)時他很沒眼力見地喊人家“大姐”,可是多奇妙,她瞪他那一眼,竟然就那么生生瞪進了他的心里,讓他魂牽夢縈。
因為我是見證人,所以李鹿一想念那個名叫董咚的姑娘時,也會想到我。
董咚學(xué)會計,立志要在大學(xué)期間拿到注會證書,所以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學(xué)霸型姑娘。
她文文氣氣的,但內(nèi)心堅定,非常直接地拒絕了李鹿一兩次告白。
第二次告白失敗的打擊是巨大的,一直像陽光一樣燦爛的李鹿一萎靡不振,趴在課桌上,眼神像一只吃不到肉骨頭的小狗一樣可憐。
他說:“許純純,你們女生到底在想什么?董咚說她覺得我挺不錯的,可是她不想談戀愛——既然覺得我不錯,為什么她不試試呢?”
我白他一眼:“你以為談戀愛是買白菜???這能隨便試試嗎?不好吃就扔掉?”
“我覺得我比白菜值得一試啊!”李鹿一扭頭看著我,問,“許純純,你覺得我怎么樣?”
“你???”我瞟了瞟他,還在心里斟酌用詞時,他自顧自地說:“我知道,大家都說我傻傻的,好像很好騙的樣子,但其實我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真心假意,只是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啊,我覺得自己很棒?!?/p>
我唇邊泛起不自覺地笑意,點頭道:“是啊,李鹿一,你很棒?!?/p>
隔天,我給李鹿一兩本很難買的“注會神書”。
“拿去給董咚吧,聽說她還沒買到,這兩本書挺難買的?!?/p>
“哇,許純純,你是我的福星嗎?”李鹿一的笑容里幾乎要開出花來了。
“這有什么,記得給我雙倍書價的報酬就行?!蔽倚ξ卣f。
又隔了幾天,李鹿一請我吃飯,我一邊啃排骨,一邊狀若無意地說:“哦,對了,我聽人說董咚每天都在圖書館三樓的閱覽室自習(xí),你也去那好好學(xué)習(xí)吧,混個臉熟。”
李鹿一雙眼放光:“這你都知道?看來我真沒白請你吃飯?!?/p>
我嘿嘿笑著,把一盤糖醋排骨吃得干干凈凈。
我時不時告訴李鹿一一點關(guān)于董咚的小癖好、小習(xí)慣,他便頻繁出現(xiàn)在她周圍,漸漸地還真有了效果。李鹿一開始和董咚出雙入對、同進同出了,只是董咚依然不認可兩人的身份。
7
李鹿一自從混成董咚的“藍顏知己”后,我就和他保持了距離,也不是刻意,只是我真的太忙了,時間被學(xué)習(xí)、社團活動、打工三件事塞得滿滿的。
學(xué)年結(jié)束,我同時得到國家級獎學(xué)金和校級獎學(xué)金,賺夠了下一學(xué)年的生活費,只是在社團的選舉中,以一票之差敗北,無緣下一屆的社長之職。
老實說,我非常非常傷心,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社團里交好的師姐告訴我,我之所以輸給了另一位候選人,不是因為我不夠優(yōu)秀,對社團不夠盡心盡力,而是因為我太寒酸了,出去外聯(lián)時,不夠落落大方。
另一位候選人是本地人,打一個電話,社團下一期的活動經(jīng)費就有了著落。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躲在戀人專屬的小樹林里,哭得像一只幽怨的女鬼。我不認為貧窮是原罪,也不認為自己的努力毫無價值,只是在付出了許多卻不及別人一個好的出身之后,堅強如我,也會覺得受傷,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舔舔傷口。
可能我的哭聲太可怕了,那片看起來沒有人的小樹林深處,前后出來三對情侶,借著昏暗的燈光看看我,然后快步離開。
當(dāng)?shù)谒膶η閭H路過時,我正哭到新一波高峰,男生突然跑到我面前蹲下,揚著一張純真的臉問:“許純純,你為什么坐在這里哭呢?那么傷心,是被人搶錢了嗎?”
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到了李鹿一的臉,“哇”的一聲,我抱住他的脖子,一邊哭一邊說:“我競選失敗了,沒當(dāng)上社長?!?/p>
李鹿一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安慰我說:“我以為什么事能讓你哭呢,這算什么呀?許純純,咱們才不稀罕當(dāng)什么破社長呢,別傷心了呀?!?/p>
他的聲音好像有魔力,在這個傷心的夜晚,昏暗的小樹林里,溫暖又有磁性,將我治愈。
我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抱著李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
有個女生突然問:“李鹿一你走不走?”
是董咚,她好像有點不高興。
“我……許純純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
“我就問你走不走?”董咚有點不耐煩了。
“我沒事了。我要回寢室了,你走吧?!蔽液鷣y抹干臉上的淚痕,對李鹿一擺擺手說,“謝謝你李鹿一,再見,你女朋友要等急了?!?/p>
李鹿一看看我,又看看董咚,最后說:“要不你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先送董咚回寢室,然后我再送你回寢室,反正你們就住前后棟。”
我能感覺到董咚已經(jīng)很不高興了,可是李鹿一好像缺根筋,并不知道他心愛的姑娘已經(jīng)對他動了心,想要向我這個外人宣示主權(quán),只等他一個回應(yīng)。
“李鹿一,如果你想得到你想得到的那個答案的話,你就跟我走,不然我走。”董咚說。
我不知道她在和李鹿一談?wù)撌裁?,只是默默地向身后的陰影里倒退,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走。
李鹿一回頭對我說:“你待著別動哦。”然后又扭過頭對董咚說,“許純純是我的好朋友,你就遷就我這一次,可不可以?”
董咚扭頭就走。
我推了推李鹿一:“追???”
他如夢初醒,茫然地說:“那你呢?”
我已經(jīng)不傷心了,對他笑得無比燦爛地說:“當(dāng)然是回寢室睡覺啦!有什么大不了的,睡醒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8
那天,李鹿一到底還是去追董咚了,我一個人又在校園里晃了一會兒,坐在操場上吹了一會兒冷風(fēng)才回寢室。
我進門的時候賀藍心正在洗衣服,她看了我一眼說:“你哭過嗎?”
真不愧是我死黨,我在月光下擦了那么久的眼淚,以為自己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誰知還是被她一眼看穿。
我跑過去從賀藍心身后抱住她,聲音沉悶地說:“我競選失敗了。”
她愣了一下,說:“沒關(guān)系,這不能證明什么?!?/p>
我又說:“我向你坦白,我是喜歡李鹿一的。”
賀藍心笑笑說:“身為你的室友兼死黨,這事我早知道?。 ?/p>
“你不知道的是,從明天起,我打算不喜歡他了?!蔽冶еR藍心,像是告訴她,又像是在告訴自己,“我不要喜歡他了,他不會是我的?!?/p>
賀藍心嘆了口氣說:“我還是不明白,你喜歡李鹿一什么?他是長得不錯啦,可是好像很蠢。你是魚目里的珍珠,總有一天會綻放光芒,會遇到更好的人。”
我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開玩笑說:“我可能……是喜歡李鹿一家的錢吧?!?/p>
停頓好幾秒,我又道:“他不是蠢,他是善良?!?/p>
9
李鹿一很單純,但他不蠢。
我們第一次遇見,在火車上的十幾個小時里,李鹿一便看出那個穿綠色襯衫,一直和董咚套近乎的男子不是好人,下車前硬是打斷那人的話,主動邀請還是陌生人的我和董咚坐他爸爸派來的專車。
“我讓司機送送你們吧。呵呵,反正也不要錢。”他補充道。
我在看過李鹿一的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后,和董咚一起上了他的車。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一種汽車,里面的位置是面對面坐的。座椅柔軟舒適得像沙發(fā)一樣,手邊還有車載冰箱,放滿了進口的飲料和酒。
下車后,李鹿一才塞了幾罐飲料在我和董咚的手里。他說:“女孩子在外面不能隨便喝陌生人給的飲料——不過你們可以拿回家喝。這個很好喝的,我最喜歡的口味?!?/p>
剛?cè)雽W(xué)時,幾乎所有新生都人手一部手機,只有我沒有。每次誰有事找我,都打賀藍心的電話。我算了算,省吃儉用一點的話,半個學(xué)期以后我就能買一部二手的智能機了。
在我錢還沒攢夠的時候,李鹿一給了我一個款式老舊但是成色很新的手機。
“聽說你缺個手機?我賣給你吧?!彼Σ[瞇地說。
“多少?”
李鹿一豎起一根手指頭:“一塊錢。你先別拒絕,我是有要求的。你要一直用這個號碼,因為我前女友只有我這個號碼,如果她要回來找我,麻煩你幫我轉(zhuǎn)告一聲?!彼娢覜]吭聲,怕我不要,著急道,“真的,我自己養(yǎng)著這個號碼,還要每個月充話費,不如賣給你用,讓你幫我養(yǎng)著這個號碼。”
我當(dāng)然知道李鹿一是為了不讓我難堪,才故意饒了這么一個彎子。我不知道他說的前女友的事是真是假,但我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他真的不蠢,連善意都能表達得很得體的少年,怎么會蠢呢?
我就這么一點一點地喜歡上了李鹿一的善良,喜歡上了他可愛的樣子,而且,他長得還很不錯呢。
他是溫暖的,像太陽一樣,卻遠比太陽柔和、明亮。
10
我轟轟烈烈地倒追了校草蔣恒三個月,向他告白了五次,終于成了他大學(xué)時期的第三任女友。
每個人都好奇我為什么突然對蔣恒“愛意勃發(fā)”,連他自己都很好奇地來問我。我深吸了口氣,反問他:“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dāng)然是真話?!?/p>
“因為我想要一個全校最風(fēng)云、最出色的男生當(dāng)我的男朋友?!?/p>
蔣恒滿意地笑了,他以為我在變著法子恭維他。我沒有告訴他我吞下的后半句話,是“那么董咚就不會再懷疑我和李鹿一了,李鹿一就能和他喜歡的女生在一起了”。
李鹿一遇到我在小樹林大哭那次,是他第三次向董咚告白,而這一次,董咚沒有像之前那樣斬釘截鐵地拒絕,而是要求給她時間考慮。
然后他們遇到了我。
董咚堅定地認為李鹿一和我有曖昧,所以我找了蔣恒當(dāng)男朋友——他的光芒,足以證明我對“傻乎乎”的李鹿一毫無二心。
李鹿一終于等來董咚的示好,他卻情緒低落。
晚上睡覺前,李鹿一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問我:“許純純,董咚答應(yīng)做我女朋友了,可是我為什么不開心呢?”
“這我怎么知道?時間不早了,我要洗澡睡覺了哦?!蔽译S便找個借口,想要掛掉電話。
誰知李鹿一說:“別,許純純,別掛電話,再和我聊兩百塊錢的天唄?!?/p>
手機“叮咚”一聲,他在微信上給我發(fā)了個兩百塊錢的紅包。
我點開紅包就收了錢。我說了聲“謝謝”,然后直接做了愛心捐贈。我截了一張圖,是這幾年陸陸續(xù)續(xù)的捐錢記錄——都是我隨便找個借口從李鹿一那兒“騙”來的錢,我沒有用,都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
我窮,所以知道貧窮讓人很無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找一些借口賺李鹿一的錢,一方面是逗他玩,和他聊天開心;另一方面,像是以此和他有了某種聯(lián)系。
這是我不可告人的少女心。
可是既然選擇了要離開,我不能給自己依戀那些溫暖的理由。我們之間的賬目,在今天,要全部清算了。
李鹿一震驚極了,可我掛了電話,關(guān)了手機,爬上床睡覺,沒有給他發(fā)表感想的機會。
11
我提前修完了學(xué)分,大三下學(xué)期就去喜歡的公司實習(xí)了。公司發(fā)了一部新手機給我,我換了號碼,就此和李鹿一沒有了任何聯(lián)系。
大四一開學(xué),我和蔣恒就分了手。他找了一個笑容很甜美的學(xué)妹,我們有時還一起吃飯。
有一次蔣恒喝醉了,他問我:“許純純,你是不是沒喜歡過我?”沒等我回答,他又笑,“沒關(guān)系,我不在乎……我知道……我知道一個秘密,李鹿一喜歡你……呵呵,可是并沒有什么用,他喜歡你的時候,你是我的女朋友?!?/p>
后來我才知道,李鹿一為了我,和蔣恒狠狠打過一架。他發(fā)了瘋一樣把蔣恒揍得差點生活不能自理,原因是因為蔣恒當(dāng)著很多男生的面用一些容易引發(fā)負面遐想的詞匯形容自己的女朋友。
李鹿一以為蔣恒在說我,于是暴怒:“許純純是個好女生,你怎么可以這么不珍惜?”
據(jù)說那天深夜,李鹿一還鼻青臉腫地跑到女生寢室樓下大叫我的名字。我不在,而他以為我是不愿見他,越喊越起勁,喊到后面一棟的董咚都聽到了風(fēng)聲。據(jù)賀藍心說,那天晚上董咚當(dāng)著兩棟女生樓和數(shù)十圍觀同學(xué)的面,狠狠給了李鹿一一巴掌,而李鹿一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抬頭看到人群中看熱鬧的賀藍心,一把揪住她,對她說:“你告訴許純純,我要和她談?wù)劇!?/p>
賀藍心非常不給面子地說:“李鹿一,你是不是傻哦?許純純出去實習(xí)根本不在寢室,她的請假單還是你交上去的,你忘了嗎?”
李鹿一愣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我聽著,笑了笑,但過了一會兒,又哭了。
12
我和李鹿一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四的尾聲了。那時的李鹿一,收斂了嬉笑的神色,補考通過了所有考試,告訴王一東以后都不要再聯(lián)系了,不過以前借給他的錢也不要他還了。
他找他爸給沒有順利拿到注會證書的董咚介紹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自己卻去了上海,在沒人認識他的小公司,給人當(dāng)跑腿小弟。
回校準備答辯的某天晚上,我們一起繞著操場散步。我問李鹿一為什么那么拼,他回答我說:“許純純,我想知道像你這樣努力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我現(xiàn)在知道了,原來你那么辛苦,可同時又覺得,你真棒??!”
我望著他,笑了笑,心里是開心的,因為被李鹿一肯定了,但不知為何,后來又變得傷心起來。
李鹿一扭頭看著我,說:“許純純,我以前可能沒搞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你說,我現(xiàn)在想的那個愿望,現(xiàn)在放在心里的那個人,她是怎么想的?”
我就著路燈和月光,細細端詳李鹿一的臉,心想Z大的人是不是都瞎了啊?不然為什么蔣恒是校草而李鹿一不是?明天李鹿一長得比較好看啊,眼角眉梢都英挺又美好。
見我沒有回答,李鹿一有些著急,握住我的手臂,追問我:“許純純,你不回答嗎?”
風(fēng)吹著云朵,吃掉了月亮,他的眼神吃掉了我。
我拉開李鹿一握住我的手,輕聲對他說:“李鹿一,你真可愛,可是你不是我的心愿。”
“我不信!”
“不信拉倒?!蔽易隽艘粋€鬼臉,轉(zhuǎn)身就跑。跑出很遠很遠,確定李鹿一沒有追上來之后,我才蹲在路邊,偷偷地哭了出來。
13
我是大二那年的暑假,才知道原來我媽媽就在李鹿一家的某個分公司當(dāng)保潔——說得明白點,就是做些掃地、擦玻璃、沖洗廁所的工作。
我戴著口罩,和媽媽一起打掃時,看到了和他爸爸一起到分公司辦事的李鹿一。當(dāng)時他由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陪著來上廁所。
李鹿一一進廁所就捂著鼻子說:“這里味道好大??!”
“廁所沒沖干凈吧?”經(jīng)理轉(zhuǎn)身對坐在門口稍作休息的我媽說,“雇傭你可不是當(dāng)擺設(shè)的,趕緊打掃干凈,要是這臭味去不掉,你就走人吧!”
“叔叔,你不要這么兇嘛,我不是這個意思?!崩盥挂淮蛄藞A場,但我的心還是碎裂一地。
那天在男廁所發(fā)生的對話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更不會忘記當(dāng)那個經(jīng)理說如果干不好就要辭退我媽時,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她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因為她還要依靠這份薪水微薄的工作養(yǎng)家糊口,供我讀書。
大一專業(yè)課排位置時,我是故意遲到的,因為我知道李鹿一有遲到的習(xí)慣,而我想和他成為同桌。
我還沒進校門就知道李鹿一家境不俗,心想要是和他成了朋友,那大學(xué)之后的日子可能會輕松點。
我沒有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只是想著背靠大樹好乘涼。
我曾經(jīng)的計劃是成為一個女生版的王一東。人窮志短,說的就是那時的我吧。
可誰知后來,我竟然喜歡上了李鹿一。
因為喜歡他,所以我更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是比以前更努力地學(xué)習(xí)、打工、參加社團活動,恨不得像支蠟燭一樣,把自己燃燒殆盡;更恨不得自己是掉入蚌內(nèi)的沙粒,在痛苦而漫長的蛻變之后,能變成一顆珍珠。
我努力奔跑,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和李鹿一并肩前行,而不是仰賴他的光芒,茍且生存;我努力生長,不是想做一棵纏繞大樹的藤蔓,而是想有一天,和李鹿一成為這片森林里最登對的兩棵樹。
可是啊,我后來才知道,原來要追上他的腳步,那么那么地難,原來我們根本就不是同一種樹,就算種在一起也無法登對。
也許李鹿一不在乎這些,可是我在乎,這是屬于我在愛情里的驕傲。
李鹿一是我的詩與遠方,而我,只能墜落在他的回憶里,做一朵小小的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