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復祥
摘 要: 超額與欠額辯證統(tǒng)一地存在于翻譯實踐過程中,既受語言、文化等客觀因素的影響,又受作者、譯者、讀者、贊助人等主觀因素的影響。超額與欠額的產生,可能是譯者認知不足或認知過度而導致的翻譯失誤,也可能是體現(xiàn)譯者主體性的翻譯策略。
關鍵詞: 超額翻譯 欠額翻譯 失誤 策略
一、引言
Peter Fawcett認為,作者在表達自己的意圖時,往往將其和源語讀者共享的一些背景知識隱去,譯者在翻譯時必須擁有這些背景知識,并熟知源語和目的語預設的異同,保證譯文讀者與源語作者共享這些預設信息,才能準確理解并把源語作者的全部意圖傳達給譯文讀者[1]。事實上,翻譯時要實現(xiàn)這三方的共享是很難的,由于語言、文化的差異,以及作者、譯者、讀者、贊助人等個人因素,翻譯過程中難免會出現(xiàn)超額或欠額的現(xiàn)象。
二、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
超額翻譯(overtranslation)與欠額翻譯(undertranslation)是Peter Newmark提出的,在談到翻譯過程中“意義流失(loss of meaning)”現(xiàn)象時,Newmark認為,造成意義流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的流失是“超額翻譯”(增加細節(jié))和“欠額翻譯”(增加概括)的連續(xù)體[2]。在界定自己的核心翻譯理論“交際翻譯”與“語義翻譯”的概念時,Newmark指出,交際翻譯往往更簡潔、直接、流暢,符合譯入語習慣,傾向于“欠額翻譯”;語義翻譯往往較復雜、精細、晦澀、笨拙,側重的不是源語作者意圖的傳遞而是思維過程的再現(xiàn),傾向于“超額翻譯”[2]39。后來,Newmark又對交際翻譯和語義翻譯的概念進行了修正,認為任何翻譯在某種程度上都必定是交際翻譯和語義翻譯、社會和個人的共同體[2]62。
由此可見,在Newmark看來,翻譯中的意義流失是不可避免的,任何翻譯都是體現(xiàn)著“欠額”的交際翻譯和體現(xiàn)著“超額”的語義翻譯的共同體,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辯證統(tǒng)一地存在于翻譯實踐過程中。關于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產生的原因,Newmark在上述文章中雖未詳細論述,但也提到了四個方面的原因:文化差異、語言差異、源語作者及譯者個人因素,在他后來提到三個“二分法”時,又特別強調了譯語讀者的重要性。國內學者關于翻譯中產生超額與欠額的原因的研究也基本上基于這幾個方面。
三、是“失誤”還是“策略”
翻譯的過程本質上是一個信息再加工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由于受到語言文化的差異及譯者主體性等個人因素的影響,必然會出現(xiàn)信息的增減,即超額與欠額現(xiàn)象的發(fā)生。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到底是翻譯中的“策略”還是“失誤”,是譯者出于特定目的的有意識的行為,還是由于譯者認知上的局限,抑或是對翻譯原則的誤讀而導致的無意識的增刪?
國內學者對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大多持否定態(tài)度,認為是譯者的失誤,在翻譯過程中應當積極規(guī)避或補償。王晉瑞認為超額翻譯是一種翻譯過頭,欠額翻譯是一種翻譯不足,是譯者對原語作者和譯語讀者語境是否共享問題上做出了錯誤的估計[3]。樂金聲認為欠額翻譯造成了源語信息不應有的流失,增加了譯文的不透明度,主張通過音譯、直譯加注、釋義、增益、歸化等手段對欠額翻譯進行文化補償[4]。岳峰認為欠額翻譯是造成文化精髓流失的主要原因,譯者尤其要對欠額翻譯進行適當的補償,力求讓另一種文化下的讀者正確理解譯文[5]。陳衛(wèi)斌在界定欠額翻譯與超額翻譯的“度”的基礎上,提出了概略化、具體化、語境增益、歸化、加注、音譯禁忌等規(guī)避策略,以減少翻譯過程中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的發(fā)生[6]。學者們大都主張通過譯者的主觀努力解決翻譯過程中語言文化層面存在的客觀差異。實際上,除了語言文化方面的差異外,個人因素如譯者的認知也是造成翻譯過程中出現(xiàn)超額與欠額的重要原因。不同的譯者在翻譯同一文本時會出現(xiàn)不同的超額與欠額,同一譯者在不同時期、不同背景下翻譯同一文本時也會出現(xiàn)不同的超額與欠額。
譯者是翻譯的主體,作為一個具有獨立思維、文化立場和價值觀的個體,在翻譯中進行有意識的增刪是十分常見的現(xiàn)象。傅東華先生認為翻譯不同性質的作品應堅持不同的標準,像《飄》這類暢銷小說,可讀性比忠實性更重要,翻譯時為了忠實于全書的趣味精神,就把其中一些跟情節(jié)發(fā)展關系不大、冗長的、會使讀者厭倦的描寫整段刪除了[7]。埃茲拉·龐德在翻譯中國古典詩歌時也是將自己的理解注入翻譯中,主張“譯作即是新作”。Evan King在翻譯《駱駝祥子》時,將原著的悲劇翻譯成了喜劇,并刪減了很多情節(jié),故事結局變成祥子通過奮斗取得事業(yè)的成功,并從妓院把小福子解救出來,該譯本整體上而言是最接近原著風格的譯作,“這種結尾迎合了大眾讀者的心理預期,而且也與戰(zhàn)后美國極力宣揚通過個人努力而獲得成功的基調相吻合”[8]。錢鐘書先生曾說:“無色玻璃般的翻譯會得罪詩,而有色玻璃般的翻譯又會得罪譯。我進退兩難,只好把這看做是兩害相權擇其輕的問題……。”[9]可見,譯者的主體性貫穿于翻譯尤其是文學翻譯的全過程,既體現(xiàn)在譯者對源語作品的選擇、理解及闡釋上,又體現(xiàn)在對翻譯目的、翻譯策略的選擇及語言層面的再創(chuàng)作等方面。譯者應該發(fā)揮主體性,跳出自身的視域范圍,努力實現(xiàn)譯者視域和源語作者視域的融合,但譯者的行為也不可避免地受控于他所處的時代,譯者為了達到自己的翻譯目的,便會采用不同的策略解決翻譯中的各種困難,超額與欠額翻譯的現(xiàn)象便隨之產生。從這個角度來說,超額與欠額是譯者為了達到翻譯目的而采取的一種策略。
當然,在翻譯過程中不能片面夸大譯者的主體性。如何做到將譯作的可懂性、可讀性和可接受性并重是譯者們追求的目標,但即便如此,也幾乎不可能實現(xiàn)翻譯的絕對等額。當下,由于譯者語言能力不過關或態(tài)度不端正而導致的翻譯不當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即便是語言功力深厚并且態(tài)度認真負責的譯者,有時也會由于記憶加工的局限、認知不足或認知過度而出現(xiàn)翻譯失誤的情況,從而產生翻譯的超額與欠額。譯者應努力超越自身認知的局限,打破思維定勢,積極規(guī)避或補償由于自身認知上的局限而導致的翻譯中的超額與欠額現(xiàn)象。那種由于對翻譯原則的誤讀,如一味迎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認為為了達到翻譯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只顧功能而放棄忠實的做法則會直接導致翻譯中的錯誤,是應該極力杜絕的,認為翻譯中應絕對避免超額或欠額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的做法也是行不通的。
四、結語
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辯證統(tǒng)一地存在于翻譯實踐過程中,在對超額翻譯與欠額翻譯的定性上,既要考慮到語言文化等客觀因素,又應兼顧譯者的主體性及認知程度等主觀因素,尋找二者的最佳契合點。翻譯中超額與欠額現(xiàn)象的產生,有時是由于譯者認知上的局限或是對翻譯原則的誤讀導致的,應努力規(guī)避或補償;有時是像直譯與意譯、異化與歸化一樣,是譯者的策略,只是各自的側重點不同而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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