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華

母親暈車嚴重，因而長年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考慮到她一個人生活在農村老家孤單寂寞，我也常常邀約：來城里住吧，看看風景。但母親總是以暈車為由推脫，所以我結婚快十年了，母親也沒有來過城里一次，她不知道她心愛的女兒到底住在哪里。

進了臘月，我照例給母親打電話：“媽，來這邊過年吧！”婆婆也在一旁起哄：“接你媽來這邊過年！”因為開著免提，婆婆的話母親聽到了。我順勢又說了一句：“媽，來城里過年吧，你真不想來看看我這里是個啥樣？”沒想到這一次，母親二話沒說就爽快地答應了。

我和妹妹商量，妹夫的車是越野型的，車身寬敞，讓妹夫專程送母親過來，省得轉車之苦，如果暈車，還可以下車休息，會好一些。母親雖然答應了，卻也總是以各種理由往后延日子，起初是說要給我攢些雞蛋讓孩子們吃，再后來說是等天晴了賣了余下的紅薯。等這些事辦妥當，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

一大早，妹妹便給我發(fā)了信息，說母親已經啟程。肚臍和耳根貼了暈車藥，還帶了一包桔子和生姜，反正是做足了防暈車的全套功課。怕她身體不適，我沒敢打母親電話，只讓妹妹跟妹夫交流，再聽她轉述給我：媽媽感覺還好，媽媽剛吐了一次，媽媽過了大橋，半個小時就到了。三個小時后，我終于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疲憊不堪的母親。

稍微休息過后，我?guī)赣H進商場逛逛。她要求走路，我只能依她。坐電梯，因為沒有囑咐她扶電梯扶手，她站不穩(wěn)，差點摔倒。買東西，她靠在陳列柜臺上，壓倒商場里的糖果架。商場里人多擁擠，母親顯得特別拘謹，煩躁，像個孩子一樣吵著早點兒回去。

走到寬敞的大街上，她終于舒坦了一些，帶著她買衣服，臉上開始露出笑容，左試右試，拎著衣服出來，已是傍晚。街燈亮了，紅燈籠亮了，滿是一派過年的喜氣，母親驚嘆：真美?？吹脚赃叺恼u排，我問她：“吃嗎？”她回答：“吃！”再也不拒絕?；丶疫@一路，我牽著她的手，像我們小時候，寸步不離，我們都怕丟了彼此。

我發(fā)現，母親老了，再也不是原先那個做事麻利的母親了。很多時候，都是她坐著，我忙著家務，她不愛插手了，我做什么，她吃什么。她少言寡語了，不再是原先那個愛嘮叨的老太太，愛盯著電視，這與我想象中的母親不太一樣。原來她什么都愛搶著做，說我這也做不好，那也做得不好，現在，母親變了。我還發(fā)現，母親的背駝得更厲害了，腰上長了一堆贅肉，臉上有了老人斑，我的母親，不再是先前那個漂亮的女人了。

晚上，我和孩子們聊得熱火朝天，母親不發(fā)一言，盯著電視，又常?？粗娨暰退?。我扶她進房，給她掖好被子，不多久就見她進入夢鄉(xiāng)。我看著眼前這個我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我最最親愛的人，心扯得一陣陣疼，從什么時候起，母親開始老了呢？我太大意，但我陡然間明白：體諒老人，從接受開始。老了不靈活，老了不想動，是木訥，這是老人的狀況，我必須全盤接受，并且要和母親交換位置，我要像她給予我的愛一樣，無條件的，不求回報的，疼她，愛她，包容她，理解她，并且陪伴她。

責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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