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漣
我陪著京城來的客人抵達那拉提的時候,已是薄霧藹藹陰雨霏霏的傍晚了;即便如此,客人們?nèi)耘d致勃勃地觀賞了哈薩克族賽馬、叼羊等體育賽事。那些剽悍的哈薩克族騎手,騎在濕漉漉的馬背上,在厚如地毯似的綠油油的草原上縱橫馳騁,他們不停地?fù)]舞著馬鞭,相互追逐著喊著叫著,引得客人們一陣陣掌聲和喝彩聲……
天已像一個碩大的鉛灰色的鍋蓋,沉沉地架在那拉提山上,云變成了一團團似煙似霧的氳氣,縹縹緲緲,如仙女散花般時聚時散,翻滾著向山梁上擠去,而那細(xì)如玉珠般的雨點就在這飄忽不定的霧氣中砸了下來,砸得天地萬物間響聲一片,如春夜稻田里的蛙聲,如密集喜慶的鼓聲,如勝利鑼鼓的鞭炮聲:噼噼啪啪……沙沙沙沙……一陣風(fēng)吹來,飄來一片煙霧,伸出手掌欲抓一把,結(jié)果滿手是濕漉漉的雨水,像是雨的幽魂,全然不見綜影。這情景令我感動令我浮想聯(lián)翩。是的,這雨水全然沒了春的溫柔,夏的甜潤,而是沉沉的如一片秋的涼意包裹著你,使你自然添加了衣裳,躲在車廂里,哆嗦著脖頸,冷眼望著迷迷茫茫的那拉提,心里好像在詛咒著這突如其來的山雨。
但是那拉提的煙雨就是這樣隨心所欲,只要有一片云,它就會灑下一片雨水,倘若有二片三片四五片云,它就會匯聚成一片云海,云海翻騰,頃刻間融化成傾盆大雨,痛快淋漓地把那拉提變成了雨意朦朧的世界,混混沌沌的世界;而風(fēng)雨過后,那拉提又擁有了一種超塵脫俗的氣質(zhì):寧靜,純潔,輕盈,縹緲,如一首清新高雅的詩,如一幅筆墨濃淡相宜的山水畫,天藍(lán)水碧,云白草綠,還有三五成群的羊兒點綴在嫩綠的草原上……知其奧妙的人,自然歡喜不已,你瞧那容貌俊秀著一件粉紅色衣裳、享有“羽毛球皇后”稱譽的李玲蔚,還有那“體壇尖兵”獲得過52枚金牌、穿一身黑色緊身運動衣的葉喬波,欣喜地?fù)我话鸦蛩{(lán)或綠的雨傘,背對著雨霧濃濃但卻偶露半身濃綠的那拉提山,不停地讓人按動著數(shù)碼照相機的按扭。我想,她們曾為我國體育事業(yè)的輝煌所付出的汗水,尤其是那些因為挫折、傷痛和喜悅而流下的淚水,都與今天這燦爛而又甜甜的微笑,一起融化在了這蒼蒼茫茫的煙雨中了。這秀美無邊的風(fēng)景啊,完完整整還原了她們原本就有的氣質(zhì),那就是一個擁有慧氣靈性的女人,在面對著天下無與倫比的自然風(fēng)景時,所自然流露出的那種歡悅,那種孩提似的天真爛漫的笑聲。于是我忽然覺得,或許這灰蒙蒙的雨天正因了她們那燦爛舒朗的笑聲而變得生動溫暖起來,這淅淅瀝瀝的陰雨也因她們那靈巧精制的雨傘而變得富有情趣起來。尤其是那位曾榮獲38枚世界冠軍獎牌的李玲蔚,如今嫻靜得像一朵婷婷玉立的荷花,被星星點點的雨水沐浴著,悄然盛開在這蒼茫煙雨間,給這沉悶落寞的草原帶來了絲絲暖意和異樣的情趣。我想,這位在體壇上拼殺數(shù)十年的女子,是真懂得什么是人間最美的東西的,否則面對著這樣的青山綠水,她絕不會笑得那樣舒心,那樣燦爛!
太陽似乎已沉沉地睡到地球的那一邊去了,那拉提山漸漸地變成了一脈深黛色的影子,橫躺在那里靜默無聲,布滿在河灘上的胡楊林颯颯作響,似乎有感于這蒼茫無邊的濛濛細(xì)雨的洗禮,動情地發(fā)出颯颯的響聲,美妙極了。于是,我的思緒忽又飄向了胡楊樹的滄桑歷史,據(jù)說它們站著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死,死了三千年不朽,生命力可謂強矣;而且它們定是見證過八百年前那支蒙古騎兵了,據(jù)說那蒙古騎兵們行進在天山峽谷中,衣衫濫縷,寒風(fēng)刺骨,冷雨瀟瀟。快要挺不住的時候,忽然云開霧散,冷雨驟然停歇,眼前是一片開闊地,綠草如茵,陽光普照,于是就留下了“那拉提”(陽光普照的地方)這美麗動聽的名字。而后一路向西,相繼留下了“則克臺”(生長毛臘的地方)、“鞏乃斯”(平緩的綠色之地)、“巴彥岱”(大雁落腳的地方)、“霍爾果斯”(宜牧之地)等生動形象富有想象力的地名,全然不驚擾一草一木,浩浩蕩蕩如煙雨一般疾馳而去,消失在蒼茫天際里,定格在歷史長河中。據(jù)說那個時候的蒙古人就特別敬畏蒼天敬畏山水,從不在山岡草地里亂采濫挖,從不把污物丟棄在河流中;誰要是在河流上游洗澡洗衣,必遭眾人責(zé)難,嚴(yán)重了還要受懲罰……
夜里,我安睡在潮濕但卻溫暖的小木屋里,噼噼啪啪的雨點落在屋頂上,在我的耳畔回響了近乎一夜。大約是七八點鐘該起床的時候,我仍被雨聲敲擊著倦縮在被窩里不愿意起來,誰知同屋的小王將窗簾一拉,窗外竟是個藍(lán)格澄澄的天,綠意濃濃的樹,一灣清清的河水在我的窗前潺潺悠悠地流過,我這才發(fā)現(xiàn)雨不知何時早已停歇,而自己竟被這河水聲侵?jǐn)_了一夜。
山無水則呆滯,水無山則平庸。我披衣出門,見那身材修長的李玲蔚正輕輕撥開一縷草叢,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棵枝繁葉茂綠意濃濃的胡楊樹下,轉(zhuǎn)過身來,讓同伴把她與胡楊樹一起拍照下來;此時,一縷暖暖的陽光照著她面容秀麗的臉,她溫婉沉靜親切自然地笑著。我忽然想,這蒼蒼翠翠的那拉提山那拉提草原,多半是被這清悠悠的那拉提河水滋潤起來的;而如今,經(jīng)過一番雨水的洗禮,那拉提山那拉提草原又因一位著一件粉紅色衣裳奇女子的出現(xiàn),而呈現(xiàn)出它的嫵媚和生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