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
枇杷爺又忍不住想給在城里工作的兒子打電話。近來,枇杷爺給兒子打電話上了癮,特別是每天清早起來就想打。
剛搬進漂亮的小區(qū)時,枇杷爺心里還有些興奮,不養(yǎng)雞喂豬了,不種田了,自來水、天然氣,日子像城里的一樣??珊芸?,枇杷爺心里的興奮就像被刺破的氣球,焉了。獨自一人住在六樓的一套房子里,枇杷爺心里很孤獨,堅硬的墻壁圍成了一只籠子,枇杷爺感覺自己像被關(guān)在里面。枇杷爺知道每天給兒子打電話兒子會煩,但他還是忍不住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兒子說:“爸!一大早的又打電話!啥事?”
枇杷爺說:“沒事。沒事。”就掛了電話。
孤獨又涌上枇杷爺?shù)男念^。他沒有想到住進漂亮的樓房日子更難熬,以前住那個農(nóng)家小院時,枇杷爺也是一個人,條件雖然差些,但心里不孤獨,公雞打鳴,狗吠羊叫,養(yǎng)鴨揀蛋,喂豬種菜,枇杷爺每天都在忙,日子不知不覺就滑過去了?,F(xiàn)在閑了,枇杷爺還閑出了病來,要是老伴還在也好啊,可以說說話,可老伴八年前就走了。于是,心里悶得慌,枇杷爺就想給兒子打電話。
早飯枇杷爺下了一碗面,紅油辣子、雞精味精、醬油、醋、蔥花,啥都齊,可枇杷爺還是吃得沒滋沒味的。早飯后,他想下樓走走,到小區(qū)外看看,可金光光的太陽,曬得人冒油。枇杷爺一個人呆在屋子里,感覺自己像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鳥。后來,他又拿起手機撥通了兒媳婦的電話。
兒媳婦說:“爸!啥事?”
枇杷爺有些慌亂,說:“沒事。沒事?!?/p>
兒媳婦說:“爸!我忙得很哩,沒事就少打電話,?。俊?/p>
枇杷爺說:“喔。喔?!本蛼炝穗娫挕?/p>
一天好不容易過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孤獨煩悶又像一只討厭的蟲子在枇杷爺心上爬。小區(qū)里很安靜,連蛐蛐的叫聲也沒有。枇杷爺拿起手機,又撥通了孫子的電話。
孫子說:“爺爺!啥事?”
枇杷爺說:“沒事。沒事?!?/p>
孫子說:“爺爺!沒事別給我打電話,我忙得很哪!”說著,就掛了電話。
兒子一家一般一個月回來一次,他們回來,是枇杷爺最高興的時候。兒子一家又回來了,枇杷爺弄了滿滿一桌。喝著酒,兒子突然說:“爸!您咋每天都要打幾個電話呀?又沒事!打電話要錢的,您是打著好耍?。俊?/p>
枇杷爺像做錯了什么事,很難為情的樣子。他發(fā)現(xiàn)兒媳婦和孫子都白了自己一眼,他也明白自己的電話實在是打得太頻繁了。他不想招兒子一家煩,憋了很久終于道出了實情:“我悶得慌,只是想、聽、你們手機的鈴聲…..”
兒子聽了,呆呆地望著枇杷爺。他的手機鈴聲是公雞打鳴,老婆的手機鈴聲是狗叫,兒子的手機鈴聲是鴨叫。他們都設(shè)置了彩鈴。原來老人是想聽那些雞叫狗叫鴨叫解悶?。?/p>
兒子突然笑了,興高采烈地說:“爸!我把您的手機鈴聲也設(shè)計成公雞打鳴,您每天就可以解悶了!”
枇杷爺一愣!他看著兒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說:“哪個給我打電話呢?”又說:“有人給我打電話,公雞才叫。”
兒子想了一下,說:“我再給您買一部手機,設(shè)計成狗叫,您用這部打那部,那部打這部,想咋打就咋打,想啥時候聽就啥時候聽,安逸吧?”
枇杷爺心里“咯噔”了一下,把目光從兒子臉上移開,說:“安逸。”說著眼里就有了瑩瑩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