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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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針一線媽衣團(tuán)

曉紅

昏暗燈光下，媽媽飛針走線，不出幾天，便是一件給孩子的新衣服。這場景是不少60后、70后永生難忘的記憶，逢年過節(jié)時，穿上媽媽做的新衣，便是最大的期許和幸福。

而今，商場里的時裝讓人眼花繚亂，快速便捷，拿走即穿，還有誰能靜下心，花上十天半個月做一件衣服？對于90后和00后來說，“媽媽衣”成為遙遠(yuǎn)的傳說。

可有這么個“媽衣團(tuán)”，里面300余位媽媽堅信綿密針腳一定能給人帶去思考，也一定能縫合丟失的親情。

拾起記憶中的“媽媽衣”

今年40歲的金春麗家住湖北武漢市，在商場當(dāng)營業(yè)員。兒子劉晨20歲，武漢生物工程學(xué)院大二學(xué)生。

2012年春，丈夫身患重病，金春麗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fù)?dān)。起早貪黑地在外忙碌，對兒子自然少了一份照顧，加上孩子高中住校，交流機會不多。慢慢地，她和兒子之間無話可說，劉晨回到家，也是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2012年國慶節(jié)后，受臺風(fēng)影響氣溫驟降。劉晨沒帶厚衣服受了涼，在宿舍躺了好幾天。班主任打來電話后，金春麗立即給兒子買了兩套運動服送去?？磧鹤邮萘艘淮笕?，她心疼極了，“病了怎么不跟媽媽說？”劉晨別扭地扭過頭，“沒事，我扛得住?！苯鸫蝴悋@了一口氣，拿出衣服遞過去?！安恍枰?，你忙你的?！币妰鹤舆@樣，金春麗心里好難受，她渴望與孩子親近，可兒子似乎離她越來越遠(yuǎn)。

入冬前一天，金春麗午休時見同事李芳在織圍巾。李芳說是給女兒織的，多少是份心意。金春麗被勾出了記憶，兒時，家里兄弟姐妹多，經(jīng)濟上不寬裕，每年入秋時節(jié)，母親便忙開了，打毛衣做棉鞋，忙活上個把月，到了冬天，孩子們便能穿上暖和的棉衣、棉鞋。那種溫暖的感覺，她一輩子也忘不了。想著兒子到了冬天容易咳嗽，金春麗決定拜李芳為師，也給兒子織條圍巾。

花了半個月，圍巾織好了，黑白條紋，上面還有個楓葉圖案。送出去前，金春麗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孩子不喜歡。哪知，兒子愛不釋手，破天荒地開玩笑，“看不出來，老媽還是手工達(dá)人?！币淮螄砺湓诹斯卉嚿?，劉晨硬是跑到公交總公司求助，費了好大勁才找回來，還說圍巾是媽媽親手織的，丟了可惜。從那以后，只要有時間，金春麗便會給兒子織一些手套、毛衣毛褲。

一次，劉晨帶幾個同學(xué)回家玩。一個長辮子女生在廚房里給金春麗打下手，兩人邊洗菜邊聊天?！鞍⒁?，你不知道，你給劉晨打的毛衣他多寶貝，誰都不給碰?！苯鸫蝴愋α?，“真的？現(xiàn)在孩子都趕時髦，我還怕他嫌老氣?！迸w慕地說：“我上幼兒園時，媽媽也打過一件毛衣，我到現(xiàn)在都收著。她現(xiàn)在忙，很多年沒打過衣服了。”落寞的話語觸動了金春麗的心，“要不嫌棄，阿姨給你打一件。”她很快趕制出毛衣，托兒子送去。劉晨回來后說，女同學(xué)特別開心。

小小毛衣收獲如此多的感動，金春麗把感想發(fā)到了當(dāng)?shù)匾粋€論壇上，沒想到無數(shù)人點贊，甚至掀起一場關(guān)于“媽媽衣”的大討論，更有不少人嚷著要跟她學(xué)織衣服。

在網(wǎng)友們推助下，2014年5月5日，金春麗創(chuàng)建了“武漢幫”手工制作群。在群里，大家可以交流手工制作經(jīng)驗和心得。因為群員大多已為人母，又都是為孩子做衣服，所以更喜歡自稱“媽衣團(tuán)”。

手工婚紗敲開女兒冰封的心

很快，群員就從最初十幾個人變成了兩百多個人。劉晨知道后也很支持：“以后遇到網(wǎng)絡(luò)問題，包在我身上?！?/p>

2014年8月初，又有人申請入群：“作為不稱職的母親，我想在女兒大婚前給她做件婚紗。”她叫顧清，46歲，湖北荊州人。20年前離婚后一直單身，女兒文雨跟前夫。剛開始，經(jīng)濟條件不好，顧清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對女兒的照顧難免疏忽。后來，女兒跟著奶奶過，老人思想落伍，常在孫女面前說顧清一些壞話。母女感情越來越淡漠，女兒甚至恨上了她。顧清每年給女兒買的新衣服，都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這不，女兒要結(jié)婚了，顧清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她提出給孩子添置一些東西，女兒堅決不要。

顧清質(zhì)樸的求助深深打動了金春麗，她決定召喚群里的“手工大神”。

消息發(fā)出去后，群里安靜了半天，最后一位80后媽媽冒頭，猶豫著說：“我常在家給孩子搗鼓一些小衣服，都是自己設(shè)計，要不我先試試畫個圖？”很快有人附和，“先畫圖，再一起想辦法做。”素不相識的姐妹們這樣幫自己，顧清很感動。

很快，婚紗設(shè)計手稿出來了，主打中國風(fēng)，白色蕾絲緞面上繡著牡丹圖案，高貴大氣。下一步，金春麗主動提出幫著選材料，在布料市場跑了一整天，材料才弄齊全?！皨屢聢F(tuán)”的另兩位“大神”級成員張晶、王燦，隨后也提出要過來幫忙。

四個人聚到了一起，大家鼓勵顧清，“盡力做，不管好壞，都是對孩子的祝福?！苯?jīng)過數(shù)十天的協(xié)作，婚紗雛形完成了。金春麗還從群里找來幾位刺繡高手，給婚紗繡上了圖案。大致完成后，張晶對著婚紗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拍著顧清的肩問：“有沒有覺得單調(diào)？要不再加一對連理枝？”幾個人又忙活半天，栩栩如生的并蒂蓮綴在左側(cè)衣擺，婚紗更美了。

9月，婚禮前夕，顧清把婚紗寄給了女兒，里面夾著一封信，“孩子，和你爸爸離婚之前，我們一直把你當(dāng)公主養(yǎng)。你曾跟我說長大了，要嫁給一位王子，還要有個城堡……我很想，你能一直幸福下去……可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決定的……縫制這件婚紗時，媽媽把祝福都縫了進(jìn)去，希望你能穿著它，從此一生無憂?！?/p>

婚紗寄出后，顧清好幾天都沒得到回音。就在她快絕望時，前夫打來了電話，說女兒邀請她參加婚禮，以媽媽的身份。顧清大哭了一場，她對金春麗說：“對媽媽來說，看著女兒出嫁，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可對我來說，太難！”

婚禮當(dāng)天，女兒穿著媽媽縫制的婚紗，走上了紅毯。顧清拍了很多照片，傳到了群里，她說沒有“媽衣團(tuán)”，就沒有她和女兒相擁的這一刻。

反哺的愛藏在細(xì)密針線里

2015年7月，“媽衣團(tuán)”群員王嵐順利生下兒子小團(tuán)子，大家知道她喜歡做東西，所以送來好多布料。做完月子，王嵐閑不住，便在家給兒子縫起小衣服來，每做一套，她都會上傳到群里，“很多時候，我們用照片記錄孩子的成長，衣服其實也一樣。今年的衣服，也許明年就穿不了，這便是孩子的成長軌跡?！?/p>

看著可愛的小衣服，媽媽們的心都快萌化了，“孩子小時候我都沒給她做過衣服，現(xiàn)在想想這個當(dāng)媽的真失敗。”甚至有人說：“留著，就當(dāng)傳家寶?！?/p>

聊著聊著，金春麗忽然涌起一絲心酸，他們都是穿著媽媽做的衣服長大的，可“媽衣團(tuán)”的人都是為孩子做衣服，有誰能想起自己的媽媽？

2015年中秋前夕，天氣不錯，金春麗不顧母親推辭，拉著她的手說：“走，我們?nèi)ベI料子，做幾件衣服?！惫淞藘蓚€小時，在母親嚴(yán)格篩選下，只買了兩塊價格便宜的布料。晚上，想到母親過幾天便要回荊州老家，金春麗顧不上疲憊，將母親哄進(jìn)房間入睡后，輕手輕腳來到工作臺前忙碌起來。

時針轉(zhuǎn)到凌晨2點，終于做好衣服的金春麗起身活動手腳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母親已從房間出來，坐在沙發(fā)上陪著自己一起熬夜?？粗峥吭谏嘲l(fā)上打盹的母親，金春麗走上前輕輕將她喊醒，遞上剛做好的衣服，“試試，看看哪不合身?！蹦赣H接過衣服套在身上，用手細(xì)細(xì)摸著針腳，“媽很喜歡，你做得真好?！笨粗赣H滿足的笑容，金春麗異常幸福。

2015年國慶節(jié)，“媽衣團(tuán)”成員們聚了一次會，就像一家人，聊著彼此的喜怒哀樂。金春麗說，群員們有的是全職太太，也有高層白領(lǐng)，她們努力抽出空閑時間，認(rèn)真學(xué)習(xí)著如何將手中布料變成一件件充滿愛意的手工衣。在這里，媽媽們不僅學(xué)會了一項手藝，也拉近了和家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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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